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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扬醒过来的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哭泣的舒尔,他挣扎着抬起手来,拭去了舒尔眼下的泪水。。.
“哥哥!”她哭得越发厉害,那神情仿佛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淮扬知道,她的这一次泪水为的人不是宗政漾沣,而是他,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她为自己哭。
“哥哥,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伸出手来,舒尔投入了他的怀中,从东宫回来之后,这也是她第一次哭泣,她靠在他的怀里,整个人蜷缩起来,好像是被遗弃了的孩子见到了家人一般。
所有的人见状都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淮扬和舒尔二人。
有着温度的液体一点点渗入衣襟,淮扬仿佛是被烫着了一般,那灼热顺着衣襟,一层一层传递到了心脏的位置。
“哥哥,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淮扬摇头,“没有,其实刚刚好。”
她抽泣道,“哥哥,对不起!”
淮扬摸摸她的头,“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淮扬平日里身子健壮,只是落水本不会如何,奈何前些时日没日没夜地守在舒尔身边,本就伤神,又休息不好,连日的折腾下来,这么一落水,身子便垮了。
舒尔说什么都要守在淮扬的身边,即便自己身子不支也不肯离开,绣砚等人无奈,只好去向姬宣远请示,后来便将淮扬搬到了公主寝殿的偏殿养病。这本不合规矩,奈何舒尔一直坚持,而淮扬知道她心里是愧疚,也就答应了,她向来心里都是明白的。
绣砚将淮扬的药端了进来给淮扬,“淮先生,该喝药了。”
淮扬端过药在鼻下嗅了一下,那浓重的药味连舒尔都忍不住皱眉,淮扬立刻将药放了回去,“这药实在难喝,不喝了,拿回去吧!”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舒尔一眼。
舒尔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只是一听淮扬不肯喝药便着急了起来,“这药不喝,病怎么能好得起来呢?”
“这药实在太难喝了,不信公主你试试看?”
舒尔却笑了起来,“哥哥平日里看着稳重,其实有的时候看起来也像个孝子一样,比乐忠还会耍赖。.”舒尔想了想道,“既然哥哥也怕喝药的话,不如这样吧,反正我也要喝药,咱们一起喝好不好?”
舒尔也不等淮扬说好还是不好,便让绣砚将自己的药也拿来到淮扬的殿中。平日里舒尔怎么说都不肯喝药,如今肯喝药了,自然是连忙去小厨房里端来了。
舒尔捏着鼻子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喝!”
舒尔真的数到三之后就将碗中的药“咕噜咕噜”一口气给喝了下去。淮扬也没有犹豫,端起药来就一饮而尽。
舒尔强忍着难受,将反胃到底感觉给压了下去,绣砚连忙递上一块蜜饯让舒尔含在嘴里洗药味。
过了好一会儿,舒尔才从那沉重的药味里回过神来,拉着淮扬的手,“哥哥,宜春苑里的花都已经开了,你要快快好起来,这样咱们才可以去看花儿。”
淮扬点头。
舒尔的药里有些安神的成分,不过片刻,舒尔便开始打着阿欠犯了困,不多时便趴在了淮扬的身边睡着了。
淮扬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就和小时候一样,慢慢地哄着她睡下,等她睡得有几分熟了,才让张贤和绣砚将公主挪回寝殿里去睡。
淮扬凝视着手里许久时间都没能回过神来。
姬宣远却已经进了殿内来,淮扬一愣,连忙起身要行礼,姬宣远却示意他别出声,免得惊醒了舒尔。
姬宣远快步走到淮扬的身边坐下,淮扬发觉姬宣远看起来的样子比从前仿佛也憔悴了几分。可是此时姬宣远面上的神情却带了几分喜悦和欣慰。
“你就躺着吧!你为了救舒尔病了,不单单舒尔心里感激你,朕心里也是感激你的。”
淮扬摇头道,“微臣只是为了公主罢了,担当不起皇上的这话。”
姬宣远却拍拍他的肩膀,“朕心里都明白你对舒尔的用心,这些年朕忽略了她很多,有你在她身边,朕很放心。舒尔为了宗政漾沣的事情心里不痛快,朕心里又何尝能够痛快了,只是朕总有不得已的缘故。先前绣砚来回,总说她不肯吃药也不肯说话,成日里闷闷的。朕今日本打算来看看她的。可是能让她乖乖吃药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
淮扬顿了一下,“皇上,微臣可否冒昧地问皇上一句话,当初东宫之事事发,为何皇上杖杀了公主身边的两位贴身侍女,却留了微臣的性命?”
“舒尔她……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恐怕她会更加伤心了。”
淮扬看着姬宣远,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帝王,可是在这个时候,其实他也只是一个父亲。
“现在公主去睡了,皇上要不要去看看公主?”
姬宣远摇摇头,“朕就不去了,只怕看见她,她心里会更难过,待她身子好一些了,朕再来看她吧!平日里,你好好照顾公主。”
姬宣远走出了公主殿,可是淮扬留意到,姬宣远却是一直都是神情郁郁。淮扬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其实帝王也是很孤独的吧!
即便没有人说过皇上来过,可是舒尔一醒来便知道了,淮扬没有否认她所说的话,反而问道,“你怎么知道皇上来过了?”
舒尔道,“因为我闻到了鄙醒脑的味道,这个东西只有爹爹会用,而且只有在爹爹很心烦的时候才会用。”
说完这话,舒尔便沉默了。她心里显然明白皇上的心烦和她有脱不了的干系。
淮扬问她,“那你会怪皇上吗?”
舒尔点头,但是又摇头,想来想去仿佛是很纠结的样子,“我其实不是不怪爹爹,只是狠不下心来。可是虽然狠不下心来责怪爹爹,却不大想要见到他。”说完这话,可能又觉得这话里似乎太过不孝,又连忙加了一句,“是现在不太想要而已,不是以后都不想见到。”
这事情之后,淮扬养病期间唯一震动了他的事情就是任琦琬死了,死因是吞金自杀。淮扬回想起这个任娘子,只能想起她平日里总是跟在皇后身边,再就是东宫那晚站在皇上身边的眼神了。
虽然只是一眼,但是淮扬无比肯定,东宫之事的揭发,多半和任琦琬有关系,否则,一直站在皇上身边的人是皇后,为何会换做是她了呢?再有的便是皇后和任琦琬她的关系。
淮扬私心里揣测即使宗政家掩饰地再好,其实皇上也还是疑心皇后和宗政漾沣与公主之间的情事是有关联的,或者真如宗政漾沣那日所说的一样,皇上其实疑心其实是皇后指使宗政漾沣来引诱公主的吧!
而任娘子不明不白地自杀便是证实了这一点。
皇上已经十分不满皇后为外戚揽下势力的做法了,任娘子也许是这场拉锯战中的牺牲品,同样也是杀鸡儆猴。从皇后安排宗政漾淩为太子妃人选开始,皇上的戒心便一日比一日重了。
如果这样解释的话也许就能解释得通了,任琦琬的自杀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宫中妃嫔无故自戕是大罪,一般是不会有人这样做的,而皇上知道了任琦琬的自戕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更加没有牵连任家的人。
一日,闲来无聊之时,淮扬偶然和舒尔谈论到任琦琬的时候,舒尔却道,“那一日在东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就算宗政漾沣对我是真的用心了,可是对于嬢嬢来说,这都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任娘子陪着爹爹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嬢嬢大概是想要用这样的办法逼着爹爹答应我加入宗政家,她本来也是知道,有了宗妃,要让宗政漾沣再和皇室扯上点姻亲本就是难上加难。可是不论是我还是嬢嬢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爹爹的态度会是这么坚决。在爹爹的心里面,不论我受到了多少的伤害,都是她的缘故了,她的兵行险招本以为能够富贵险中求,却不想反而引起了爹爹的不满。不但我对她起了戒心,任娘子死了,如今连宗妃恐怕都要受到牵连,太子妃这个位置是不用想了,只怕连太子的心都会失去了。”舒尔忽然叹气,“我发觉,正如宗政漾沣所说的那样,其实不论是我还是嬢嬢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爹爹。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
淮扬讶异于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想来也是病中想了很多,每一句话都透露着她的沉重和代价。他同时也讶异于她对于宗政漾沣已经能够直呼其名,而不是以字“子沛”代称。
也许不管她心里有多想要洒脱,可是她还是有几分不甘和怨恨的,就算再淡也是有的。
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的情况之下,淮扬觉得眼前那个需要他时刻担心的公主,已经渐渐成熟了,或者说,其实她早就很成熟了,只是她自己不大想要长大。可是她最终还是需要长大,然后再为人妻母,然后还会渐渐老去。
只是想到这里,淮扬不禁有几分淡淡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