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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累了。
身子冰冷如同浸入寒潭,使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不住的颤抖斛怵,手指尖端一波波微微的痛感,却又让她一次次给予她疼痛的意识。
就这么在昏迷与疼痛中游移,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微弱昏暗的灯光下,苏忘生昏迷不醒。
“阿生”,如春风扑面般的声音传入耳边,用火热的掌心握住了她的冰凉,“阿生,快些醒来……”
“阿生,不要吓我,你说过,在你永久闭眼之前,不准白玉随意了却人生,如今,不能不负责任的弃下白玉一个人阿。”
“我总是纵容你做许多事情”,韬玉的面上闪着柔情蜜意的微笑,火光下动人的让人心头窒息,“随意使毒也好,杀人也罢,或是让我身边无女子敢靠近,我从未怪过阿生你一分一毫。”
“那年,你用手指着我,对我喊着,我要你,谁也夺不走你的时候,怪我没有做了答复。”他伸出修长指,撩开她理凌乱的发,“傻阿生,白玉做了回答的。”
“阿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微微笑着,抚摸着她的面,满眼心疼望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娇弱容颜,带着些颤音发出声响来,“睁开眼……好不好……”
苏忘生耳中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声音,分不清辨不明在说什么,却知道那声音比泉水轻盈,比清风安稳人心,比阳光让人觉得温暖。
此刻全身寒冷的她,多需要炙热的温暖。
她动了动指尖,握住那火热的掌心,嘴动着,拼劲全身的力气说出轻微的字眼,“水……水……”
立在床边的怜儿连忙端来了水杯,苏白玉将忘生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上,细心而缓慢的喂了她一杯水,并为她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怜儿接过白玉递来的水杯,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少爷,娘娘她怎么还不醒,你救救娘娘,快救救她啊!”
门外立着一穿着青色衣的女子,她朝天色看了看,朝里喊了一声,“公子,时间不多了,咱们要快些了。”
白玉抬起脸,看到窗外清月高悬,对怜儿道:“我会救她,但要你和她分离了。”
怜儿看着忘生憔悴的容颜,点着头,跪倒在地上,“公子带娘娘走吧,这宫中,怜儿,怜儿替娘娘守着。”
那青衣少女走了进来,从怀中拿出口谕令牌,交到怜儿手中,“只望你能撑到明日,保公子安全出宫。”
怜儿接过牌子,郑重点头,门外走进一女子,易容术高超,脸面与忘生有着九分相似,连胎记也无差一分一毫,身上穿着与忘生一样的衣裳,身上有着伪装的伤痕。
白玉将忘生的身子裹到了温暖的披风里,抱在了怀中,淡声吩咐,“怜儿,有劳你了。”
怜儿跪倒在地上,磕了响头,“怜儿一直遵少爷吩咐守在小姐身旁,怜儿的使命便是护着小姐,效忠少爷!”
白玉眼中闪过一抹哀恸,点了点头,怜儿便随那位易容之人去了。
青衣女子关好房门,吹熄了灯,“公子,待在这冷宫中太危险,还是出宫了再医治……”
“危险又有何妨”,黑暗中,苏白玉的眸子依然散着光芒,声音无端的让人十分安定,“我只知,耽误一分,阿生痛苦便增添十分。”
青碧不再说话,低头行礼出门去了,公子虽然不会责难于人,又从未发过脾气,但此时的她,只站在身旁,就能感觉到淡华如光的公子散出的怒气,从看到那位叫做阿生的女子虚弱的脸面时公子那心疼的表情,她才知道,原来公子也是有喜怒哀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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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生闻到了非常恬淡的药香气,周围被细波的水围住了,身上每一个毛孔缝隙间,都开始慢慢变得暖起来。
手脚变得开始发起热来,意识渐渐回复过来,头脑变的清醒了。
她听到了轻微的水流响声,轻轻张开了眼。
月光零乱的撒进屋中,使得一片黑暗的屋子,变得朦胧而虚幻,氤氲的雾气袅袅上升,她看到自己正坐在还飘漫着热气的大浴桶中。
再看到眼前人,她睁大了眼眸。
雪白,清净,美丽的苏白玉,坐在高凳上,正对着她,手中执着水窑,朝她肩头轻轻浇去。
沐浴在月光中的他,抢去了月光的所有风头,在这屋中,变成了最亮眼最美好的事物,美丽的让人不敢碰触。
忘生低头一看,意识到自己全身未着寸缕时,慌忙抱住了胸前,向桶中一缩,将整个身体埋入水中。
“你做什么!”忘生低声斥责,“我怎么会这里!”
白玉停住了手中动作,放下水舀,“阿生醒了?”
“不要怕,是青碧帮你入浴的”,他淡淡的,“你伤的太重了,若不用这药浴泡至两个时辰,会血脉不通冰寒而亡,还有半个时辰就够了。”
她本是满脸羞愤,可抬起头仔细看,望见他的眼前蒙着黑色的布巾,才松了口气。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成将军相助,暂时引开他的注意,趁机换下阿生。现在我们是在冷宫里”,白玉不缓不慢的解释,“现在已有人代替阿生在君上宫门前,不必担心。”
忘生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片刻才恢复了神情,“你出去吧,我换回衣裳,把我换回去。”
苏白玉摇头,“成将军已出了皇宫,他……皇上……已在回君上宫的路上,他回了,就没有回去的可能了。”
“为什么要救我……我不需要你来救。”
他没答话,拿起了手中的水舀,将水流浇在她的背脊上,用苏忘生从未听到过的坚毅语气说道:“半个时辰后,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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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忘生躲过他手上的水舀,“苏白玉,你不要擅自做决定!”
他的手停住,“你不愿走么?”
“他将你吊在树上两天一夜,将你推入刑罚中受尽折磨,你还是眷着他不愿走么?”
白玉一声苦笑,“还是说,他恋你,你眷他,谁也舍不得谁?”
“他不喜欢我”,忘生垂下眼睑,“哪有什么恋,他根本不喜欢我。”
白玉放下水舀,“也许……也许他是喜欢你的……可这些是他的方式……”
“不!你不懂!”苏忘生扬起了头,“西连夜对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感情,是他亲口说的,我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的,还能有假吗?”
“他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忘生蜷缩成一团,“他从头到尾没变过,一直以来,都是个魔鬼,只是我……”
她不再说话了,白玉知道,她在哽咽。
他起身离凳,站在桶缘,伸出手来,抓住她光滑的手臂,“阿生,半个时辰后,出宫。”
忘生摇着头,她不能,不能再连累苏白玉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走,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发生。
“白玉,你回边疆去吧,我早已说过,我不是阿生,你不要再我与有牵扯,更不要冒这么大危险救我,因为……”她顿了顿,狠下心,“我和你苏白玉,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话音落,月隐雪浓,一片静凝。
忘生坐在水桶中,白玉立在桶前,她抬头,他勾头。
尽管隔着一层黑色的布巾,她似乎还是能望见苏白玉痛楚的眸子。
这样的话说给他听,应该会失望而去了吧。对于十几年来以为自己最为信任眷恋的人,被说做毫不相干,任谁也会愤怒而离开。
白玉的手抓住桶缘,手指的关节有些突兀。
静了好久的时间,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手锢住她的肩头。
“你做什么!”忘生一声尖叫去反抗,拍打起水渍,打湿了苏白玉的白衣,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苏白玉固执的抓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掌覆上,一眼不发的揉动着。
忘生奋力反抗着,现在的自己泡在水桶里,什么都不能做,又逃不了,更不敢轻易出水桶,所以,便担心白玉做出越轨之事,若是那样,便是谁也无法挽回的噩耗了。
她挣扎了许久,手臂上被苏白玉碰触的地方突然变的灼烧起来,她慌得扭头看去,苏白玉,是在为自己涂抹药膏,在自己受伤处的疤痕上。
她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食人鹦留下的,苏娉婷留下的,西连夜留下的,大大小小,狼疮惊人。
白玉一言不发的涂抹着她手腕处被绳索勒出的深痕,动作轻柔优缓。
手臂,手腕,脖颈,背脊,还有那银针在指甲处留下的刺痕……
他安静涂药,她亦不再挣扎了。
直到手离开了她的背脊,白玉松开了手,退了几步,“若你对他还有眷恋,便带上他送你的信物留个念想吧。”
“这次……”,他微弯起了嘴角,是极其无奈的笑,“对不起,这次,没有遂阿生的意愿,我是铁定要带你走的。”
忘生只能怔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白玉转了身,摸索着向门外走去,萧索雪白的背影有些踉跄,黑暗中费了些功夫才走出门外,踢到桌椅时,便默默移开,静静摸索着向前走。
看着这背影,她开始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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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浴桶,旁边摆放着白玉备好的简便衣裳,坐到了镜前,将自己的长发用木簪笼了起来,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黑暗中看不清自己的脸面,可铜镜里,却出现了西连夜的笑颜,她伸出手,一碰触,是冰凉的触感。
她垂眸,望到了两个檀木绣花木锦盒,都是白玉送来的。她打开其中一个,表情更为惊讶。
这是冷香丸,白玉送来后,她记得自己从未食过一颗,可如今,为何却空空如也?
木盒散发着清淡的冷香气,她脑中攸得一闪,这不正是自己每日用膳时膳食中所带的清香气息吗?
她搁下木盒,嘴边泛起一抹苦笑。
怪不得最近寒冬不觉那么寒冷,手脚会自觉生出冷来,原来,是怜儿将这药丸放在了饭菜中,让她食用下去。
怜儿没有这样的心思,嘱咐她这么做的,除了苏白玉,不会有第二个人。
苏白玉,苏白玉啊!
正因为你这样待我,我更不能跟你走!
思量着,心中毅然下了决定,她站起身朝门前奔去!
脚步刚行三步,她头脑一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门开,两人立在门前。
“公子,她,她怎么了?”
“我下了迷药”,苏白玉走到忘生面前,将她抱在了怀中,“若不这样做,她必是不会跟我走的。”
青碧不解,“她不喜欢公子吗?天下这么多女子喜欢公子愿意跟公子走呢!”
苏白玉笑了笑,没再说话,抱着苏忘生走了出去。
阿生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是白玉对你曾许下的承诺。
可如今,被我亲手毁去了。
带你出宫去,并不是想占有你,只是想看到你的笑颜而已。
若你想回来见他,白玉,也会将你亲手送还到他的身边。
只是——要在我治好你的满身伤痕之后,并告诉你,白玉,永远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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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忘生再次醒来时,是在颠簸中醒来,她睁开眼,发觉自己处在一片黑暗中,但浑身很温暖。
墨香萦绕鼻间,她动了动,发现自己趴在一片雪白无暇缎衣上。
抬起头,苏白玉正垂眉含笑望着她,“阿生。”
“你!”苏忘生一慌神,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头撞到了身后的木板上,她这才发现,她和苏白玉身在马车里,狭窄的空间里,她就算再退,也与他靠的非常近。
马蹄声响的飞快,忘生大惊:“你要带我去哪儿?”
白玉道:“我听阿生的话,回边疆去。”
苏忘生身形一动,掀开了马车的布帘,窗外正是夜深,马车正行在衍京城内,街道桥梁,白雪皑盖户户人家的窗棂屋顶,那灯火辉煌的皇宫,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出宫了。
苏忘生趴在窗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此时,该笑,还是哭?
打从进宫开始,她每天所想的都是今天这一时刻,可现在,空洞与哀伤在心头悄悄留下了痕迹,如同西连夜在她心上划上一刀一样。
她没有想过,是由苏白玉带着自己,离开西连夜。
“青碧,你将马车行慢些。”白玉清淡的声音吩咐着,“阿生身有伤未愈,风烈伤身,待她看够了,咱们再走也不迟。”
“可是公子,要是不快点逃出去,难保宫中人会发现端倪,派来追兵啊!”
忘生回过头,盍上了布帘,“你将我带出宫,西连夜会杀了你。”
“今晨我已上呈了回边疆的折子,离宫是他亲自准的,而阿生,还在那颗树上吊着……”他动了动嘴角,望向她手腕仍然令人惊骇的嘞痕,“以他残暴的性子,若是阿生不开口求饶,是绝不会放下来的。”
“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你若想回去”,他顿了顿,“我便送你回去,但不是现在。”
苏忘生握紧了双手,“白玉,你不该救我,你不但将你自己牵扯了进去,就连苏家,也要遭累。”
“整个苏家,除了阿生,我是谁都不在乎的。”
他的语气文雅温和,语气仍是一如往常的清风拂面,没有任何杀伤力,可透出的淡漠冷然,是谁都能觉察到的。
忘生抬头看他,“你会放我回去?”
“我知你放不下他”,白玉侧过脸去,“也许他也是因为对你恋的深了才做出这样的事……”
忘生看到他的喉结艰难的蠕动着,声音异常艰难,“我亦然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可伤害阿生的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她看着他的侧面,想起他一次次孤寂的背影,缩到了角落里。
她闭上了眼,再也不说一句话。
白玉知道,她这是愿意跟自己离开了。
“青碧,走吧。”
他吩咐着,拿起毯子,盖到了忘生的身上,温柔道:“你好生歇着,明日出了京便没有这么劳累了。”
忘生缩到毯子里,用毯子盖住头,抿紧了薄唇。
西连夜,当你发现,我离开了你,你会有一丝丝难过吗?
或许,不会有吧。
他说自己是工具的。
她蜷在马车里睡了一夜,翌日清晨,晨光缕缕透过帘缝照进马车中,撒在她白皙的面容上,使得整张憔悴的容颜更加透明而惹人心怜。
白玉不忍叫醒她,便抱着她下了马车,朝角落里一家苑宅走去。
青碧望见忘生还在睡,不满道:“公子干嘛不叫醒她让她自己走呀,就这几步路还要抱着,身子就这么娇贵……”
“青碧”,苏白玉温和制止,青碧不满嘟起嘴,“我说的又没错!”
忘生被吵醒了,她睁开眼,看到自己在苏白玉怀里,立马开始挣扎,“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不需要你抱着我!”
她挣扎在苏白玉怀里,却没想到文弱的白玉也有着非常强韧的怀抱,他的臂膀动也没动,只是抱着她一故往前走。
“说的是啊,人家都要下来了公子你还抱着,公子你也一夜没阖眼,不像有的人睡了一夜,现在还不知足又吵又闹的……”
“青碧,你今日太吵闹了。”
白玉立在门前,看了青碧一眼,“你这性子若再不改改,就别再跟着我了。”
青碧惊呆,公子竟然威胁她?啊啊!公子现在竟然连威胁都学会了!不祥!不祥!救这个丑八怪女人的一切都是不祥的预兆啊!
苏忘生闷着声,“苏白玉,放开我!”
“好的”,白玉松开手,将苏忘生小心翼翼放下,又不放心的抓住她的臂,“你身上还有伤,莫要走过多的路,进去后随着我,我带你进房。”
忘生甩开他的手,“我没那么娇弱,更不需要你时刻领着!”
她气呼呼的朝前走,白玉就在身后形影不离的跟着。
这是一处小别苑,隐在一片竹林角落内,虽不大,但仍然修的景色怡人,假山水池,露亭石椅,桥梁引溪,应有尽有。
苏白玉与她一起到了房前,立在门前道:“我就在旁的屋中,阿生有事便来唤我。”
忘生打开门,窗明几净,床铺棉褥收拾的十分妥当,“这是哪儿?”
“这是我买下的别苑”,白玉笑,“未免阿生住不习惯,这间房与你苏府中闺房布置是相同的。”
她低下头,“我们出衍京了吗?”
“这是衍京郊外竹林,在此落脚三日,待到阿生身上的伤复原了,便出发。”
忘生停了一会儿,点了头,进屋关了门,不再看白玉一眼。
白玉定了定,抬起头看向雪后的阳光,踏着缓慢的步伐负手而去了。
他想,冰雪融后,定会是极温暖的天气了。
那时出行,便不用担心惧寒的阿生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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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时,青碧来敲门,在门外不情不愿的喊着,“用午膳了——!”
忘生一直坐在桌前,闻声,抬起脸,“我不饿,免了。”
青碧在门外道:“是你自己说不饿的哦,不是我不让你吃的,你饿了可别找我。”
说完便乐的跑开了,忘生垂下头,叹了一声气。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白玉。
半个时辰后,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敲门的力道轻盈,缓慢,叩,叩轻轻的响着,忘生知道,这是苏白玉在门前了。
“阿生,用午膳了。”
“我不饿。”
“那便等你饿了再用吧。”
苏白玉说完后,忘生便不再搭腔,她侧耳去听,却没有离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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