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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生张大嘴想呼唤西连夜的名字,可面对西连夜一声不吭淡然的眸子,她竟然喉中堵塞一般,一字也发不出了。
西连夜的衣裳被鞭子一鞭鞭抽裂开来,胸膛上,手臂上,白皙的脖颈上,到处都是猩红的血迹,皮肉顺着鞭痕翻开来,露出淙淙流血的皮肉,触目惊心。
西连夜只是闭着眼,脸上噙着淡然神情,一句话不说。
此时,有一人来到苏千辅耳旁附耳几句,苏千辅的脸面迅即变成了猪肝色,愤怒更加,扔下鞭子一脚揣在西连夜腹上,“妈的,我叫你不说话!老子就不信你不吭声!”
他手一挥,有几个着黑衣守卫分别抱着黑色木桶走过来,里面装了满满的水,苏千辅接过其中一桶,发狠的泼了上去,“都给我泼,将府里的盐全倒进去!”
是盐水!
苏忘生豆大的泪水从眼睑中掉落,手用力握着木栏,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万物间,只剩下眼前的西连夜。
他浑身的伤痕不下其数,血流如柱般难止,而如今盐水一桶桶泼在他的身上,她知道,那定是极痛极痛的。
“给我泼,狠狠的泼……”
几桶盐水泼下,西连夜的衣裳湿透紧贴在身上。
身旁盐水冲刷了旧血迹,新流出的血水又开始迅速蔓延,染红了他身旁的一切,他躺在一片血泊中,脸色晶白的如同透明玻璃,一触即碎。
他仍是不说话,一言不发,本是闭着的眼睛,朝苏忘生方向看来,微微咧开一抹动人微笑,“阿丑,总算……找到你了……”
苏忘生泪水倾斜而下,摇头低声喃喃,“不……”
苏千辅又是一脚揣在西连夜身上,迫使他转过脸去,“还有力气说话,看来还是不够!”
他走到火烧的炉旁,踮起一个铜壶,把壶盖打开,嘶的一声冒出了白色的,“让老子看看你能撑到何时!”
苏忘生正在揣测那壶中物品,苏千辅已站在站在西连夜面前,将壶里的东西朝西连夜腹间倒去。
西连夜一声闷哼,脸色瞢然一变,皱紧了眉,却还是静静忍住不发声。
从壶中流出的黄色液体一直在冒着氲气,似是刚烧开的,落到西连夜身上时,烫灼在伤口上,便烫化了皮肉,留下了难看狰狞的痕迹。
那竟然是!是刚烧开滚烫的油!
“在你身上留下点儿东西,这样你就和那丑八怪是天造地设成双成对了!”
苏千辅脸色愈加拧结,令人作呕的脸面带着狰狞的笑,“怎么?还嫌不够?那这个怎么样?”
话语声刚落,苏千辅拿起火烙的铁板,那是罪犯烙印的烤的通红的铁板,不由分说朝他腹间被油烫过的伤痕处烙下去。
顿时,皮肉炸开,深深像下陷,血水,皮肉,和油渍混合,烙出了一个罪字。
西连夜嘴中喷出鲜血,喷撒在面前的血水中,单薄的身躯轻轻缩成了一团。
苏千辅放声大笑,“一个婊子而已,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帮她的,你现在为她受这么多刑罚,她不还是和苏白玉夜夜笙歌,翻云覆雨?
明日她就是大魉后,你呢,亡国败君,你什么都没有!你最终只能成为一个废物——!废物懂吗!”
苏忘生脑袋嗡嗡作响,望着苏千辅扭曲的脸面,胸口开始翻滚,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只是觉得心中已经绞痛到无以复加了……
苏千辅一挥手,十几个人围了上去,有人提着油壶,有人提着刚刚准备好的桶桶盐水……
不,不要,不要,西连夜,不要这样对西连夜……
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冲荡在她整个头颅中,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那是西连夜……
那是一向如神一般的西连夜——!
那是一向带着自信令人瞻仰的西连夜,那是拈花笑容间便可以掌控所有人生死的西连夜———!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种欺凌?!
他一直那么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如此玷污他?!
忘生的眼泪开始无休无止的滚落,大颗大颗落在了她的手上,衣裳上,顺着脸颊与脖颈紧慰着皮肤疯狂的流淌。
西连夜没有动,眼望着几个人逼近,开始疯狂的朝他身上泼上盐水,伴随着歇斯底里的笑声。
西连夜只是下意识向后退了退,紧紧地咬住牙关,双手抓着自己的袖口,指甲变成了皑白色,却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西连夜趴在地上,虚弱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液大颗大颗地落下。
苏千辅见问不出什么,心道是否莫非西连夜果然不知麒麟解印方法?
眯起眼慢慢靠近他,手拍了拍他如玉一般的脸颊,“看来你想看你的女人死了?”
西连夜本是有些昏迷,此时动了动手指,醒了过来,打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很是费力的睁开,艰难的抬起眼。
苏忘生呆望着西连夜,浑身如同被抽离了魂魄。
此时,她的身子忽然一阵抽搐,一股锥心的疼痛从脚跟至大脑间迅速散袭来,她松开紧握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痛……好痛……骨髓剧烈的痛……
噬骨毒再次发作了,比方才在牢房中痛感更甚,一日发作三次,每次更甚,这才是第二次,已到了忍受不了的程度。
她的唇色发青,颤抖着缩起身子。
“将绳索给我拉紧!”
苏千辅一声令下,她身旁两人便拽住捆绑她的绳索,朝两头用力开拉。
“啊——!”苏忘生一声尖叫,一种将自己分割开来的痛感蔓延至全身,这痛已让她脑中空白,直想死去,“痛——!”
西连夜听到她的惨叫声,全身完全僵硬了,看着苏忘生痛楚的神情时,那一瞬,连呼吸都似被掠夺了去。
苏千辅大笑着,脸上神情更加龌龊,“她中了我的噬骨毒,以后每日都要承受这样的痛苦,能救她的,也只有我一个,怎么,想救她吗?”
西连夜垂下首,黑瀑一样的发丝垂落在肩头,额前还留有发丝,“解印之法,这世上已无人知晓。”
“给我打!继续打!”
苏千辅将西连夜拽起,扔在了身后的石板上,亲自抽了鞭子和烙铁,疯了似的开始朝洗脸夜身上猛砸……
西连夜脸色苍白,虚弱的,像是马上要消失似的……
这不是真的,着一定不是真的……那个人不是西连夜,一定不是他……忘生无力的将手搭在木上,悲怆的自言自语,“不……不要……”
她朦朦胧胧,看不太清,却觉西连夜身上皮开肉绽,似乎就要死去,他却强睁着瞳眸,朝她低低呼唤,“阿丑……闭上眼睛……”
“别看……”
他声音很虚弱,虚弱的,似从天边最远一处飘来,凄凄惘惘……
忘生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闭眼,想不去看,可那双眼睛却始终离不开前方,离开西连夜被虐打的一分一处……
不。
不!
沉色的石面上流下了一道道血迹,西连夜的脸面渐渐也被鲜血渲染,他无力垂着手臂,漆黑明亮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阿丑,别怕……”他颤抖着苍白干涸的嘴唇轻声唤,“我……不疼……”
不疼……
她移不开视线,只能失魂一般,傻傻的看着他,傻傻留着泪……
“阿丑……不要看我……阿丑……闭上眼……求你……”
求你……
他的声音微弱到接近听不到,竟然带着丝丝哀求……
求你,不要看我,阿丑,求你……
那双流光溢彩的眸,早已黯淡的毫无色彩,早已失了那霸气昭然,只能如此无力,温柔,却又祈求望她……
苏忘生双手越握越紧,越攥越疼!
直到,西连夜猛然一动,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忘生牙齿一寒,竟咬出了无法忍耐的咯吱痛响!
不!不行!他是她苏忘生最爱的人,他现在为了自己再承受着极大的侮辱与糟蹋!
绝不允许!绝不允许如此!
无法言喻的怒气在胸口积攒,她的脸面变成了火红色。
紧紧咬住唇,不自觉中咬破了唇,滴出了鲜血。
发丝缓缓飞扬起来,倾城的面貌被火红色渲染,一股骇人的气势顿时蔓延了整个石屋中。
“放开他……”她握住锁链,手心流出了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滴落在地上的血液由暗红色渐渐转为火红色,像是烈火一样的颜色。
“放开他——!”忘生目露出凶光,“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一声撕破苍穹般的吼叫回荡在整个屋中,一道火红色的东西突然冲进人群中,石屋中突然陷入一片汹汹烈火中,火势异常而起,极其凶猛。
那些看护们开始慌乱流窜,苏千辅惊慌失措的望着一片火海,披着衣裳从石床上爬了下来,连滚带爬朝门外跑去!
苏忘生冲出囚车,跑到帐内,怀抱着浑身是血的西连夜,将衣裳披在了他的身上。
泪水滴到他紧闭的双眸上,她紧紧抱着他,温柔的喃喃,“夜,阿丑来了……阿丑在这里……阿丑在你身边……”
他嘴角血迹已是干涸,凝结成血块,抬起手去寻她,只到一半时咳出了血来,“阿丑……阿丑……”
“我在,我在”,忘生紧紧抱住他单薄的身子,握住他的手,“你想要做什么?我全部都为你做,想要什么,阿丑全部答应你。”
“阿丑,我想你……”他缓缓绽开温柔至极的笑容,“好想你……”
她紧紧抱着他,泪水如同断不了的闸一直奔流,“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了”,西连夜轻轻抚着她的面,擦着她的泪痕,“没事了,不要哭,傻阿丑,没事了……”
明明受伤害的是他,遭受刚才那一切非人对待的人是他,他却还来安慰自己。
忘生只觉得心酸的快要裂开,将他的身子抱的更紧。
“什么都愿意……的话……”他咳了两声,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颚,“阿丑……我想……亲亲你……”
混着泪水,她用力俯下头,含住他失去血色的唇瓣,细细舔着他干涩的唇,舔去了他嘴角的血迹和咸腥。
“还有……以后……不准消失……离开我……”
他笑的苍白而脆弱,苏忘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
“我们不要分开了,永远不要分开了,我永远是你的阿丑,西连夜的阿丑……好不好……”
忘生吻着他无血色的面颊,将他搭在了自己肩头上。
“不可以骗我……”他虚弱地笑着,随她起了身,“我只相信阿丑……”
她开始大哭着:“我不骗你,夜,我不会骗你,永远不会骗你……”
西连夜看着苏忘生,笑的极其幸福,慢慢盍上眼睛,昏了过去。
一片火海中,红色的巨大灵兽抖着皮毛立到了他们面前,火红色的眼珠直盯着苏忘生,跪了下来。
忘生抱住西连夜,坐在了它的身上,拍了拍它的皮毛,“谢谢你救了我们,夜儿……”
夜儿仰天一声厮啸,疾速如一团火球朝门外奔跑而去。
一路经过之下,便是一片渲染的火光,谁也不敢靠近。
那日,只要见过的人,都言说,魉国麒麟现世,背上驮着一对神仙般美丽的金童玉女,所到及的地方都飘逸着浓郁的桃花芬香,醉人而浓郁,而那美丽的两人,唇边,都挂着极其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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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儿身上驮着西连夜与苏忘生,直直奔出魉京,出了魉境,到临近的郊外树林处停了下来,气喘吁吁走了几步,眼珠恢复成黑色,倒了下去。
夜儿恢复了从前娇小的形状,忘生一手抱起它,一手扶住西连夜的腰肢,寻了一间破庙,走了进去。
西连夜的身子刚挨到地上,强撑的意识溃散,便直向地上栽去,蹙紧了眉头开始絮乱的呼吸。
苏忘生连忙找了些稻草铺在他身下,将累倒的夜儿安置在旁,又晃着跑过来查看西连夜。
他面色极差,往日清澈剔透的眼睛牢牢闭着,呼吸也已变得十分微弱。
忘生低头看去,他满身遍布伤痕,鞭痕,刀痕,棍痕,还有许多不名刑具弄出来的伤口,油烫出来的伤疤,有的皮肉已是掀起来,一些已经凝结成了血块,一些伤口甚至还在流血。
他浅紫色的衣裳早已被血染透,忘生伸手去除他衣裳时,干涸的血块连接了布料与皮肤,生生的扯开,又是新伤旧伤开始流血。
整个破庙中血腥的气息愈加的浓厚,苏忘生找来一只旧盆,到附近的溪边取水,好几盆清水端进来,血水泼出去。
西连夜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微弱的呼吸,已感觉不到任何生气,他眉头轻蹙着,干裂的唇边有些泛紫,忘生望着望着,汹涌的泪水就开始冲出眼眶,从脸庞上大滴大滴掉落。
她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握住西连夜的手指,“绝,快点儿醒来好不好?阿丑错了,我不逃了,再也不离开你了……求你……”
哽咽声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除去自己身上的一件件布料,盖在他的身上,西连夜在发抖,身子无意识在颤抖。
苏忘生见此,在庙中生了火,除去身上所有衣裳,紧抱住西连夜,用自己的身躯去慰烫传递温度。
被抱住的西连夜停止了发抖,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沉沉的睡了。
苏忘生躺在他的怀里,一夜不眠,往事历历在目的重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咬住唇去停止心酸,却一次次被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次次的互相误会,一次次的互相伤害……让他们遍体鳞伤……
夏季的晚风尤是剧烈,吹得窗口残破的窗纸霍剌剌地响,她闭上眼,“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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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时,午时方过,明亮灿黄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撒满了整间破庙,照在桌案倒落的烛台上,整个世界彷佛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
苏忘生睁开眼,望见斜靠在窗前的西连夜。他倚在窗棂前望着窗外漫天金纱下翠绿的树林,黄绿交缠,很是遥远,却很温暖。
风顺着窗棂吹进,浅淡的香气飘了进来,在周围的空气中流散蔓延,拂在忘生的面上,是淡淡的桃花香气。
西连夜似是醒了很久,直望着窗外,脸色一如昨日般苍白的有些可怕。
忘生垂下眼,看到自己的身上已被他穿好了衣裳,又用昨日她洗净的外衣披上了身,他只着了亵衣立在窗前。见此,她连忙起身,捧着外衣跑了过去,急切道:“快披上衣裳,怎么就起来了,伤势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他转回头,温柔笑道:“阿丑一时间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你哪个。”
忘生对着他温柔的脸面一怔,眼上朦上了雾气,“你终于醒了,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要丢下我走了……”
西连夜嘴角弯起美丽的弧度,如清泉一样的声音道:“我又惹哭你了?”
说着,去接她手上的外衣,忘生连忙吸了吸气,站到他身后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好行动,我帮你穿。”
西连夜淡淡嗯了一声,苏忘生便将外衣披在他的身上,绕到他的胸前扣着衣扣,系起衣襟。
一靠近,他熟悉而又令人眷恋的气息萦绕在鼻中,她停下动作,抬起头用雾气朦朦的双眼盯望着他。
“怎么了?”他抚着她的面,垂下首。
忘生此时发现,他的身形依旧伟岸,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只及他的胸膛,而他冰凉的手抚在自己的面上,只让她觉得好心疼好心疼。
她将手圈在他的腰肢上,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身子单薄的让她双手有些颤抖。
“你瘦了好多……”忘生闭上眼,“对不起……”
“是因为太思念阿丑你”,西连夜搂住她的肩头,“从开始到现在,你已向我说了很多句对不起,那些我都不接受,唯有这句……我便收下吧。”
苏忘生抬起脸面,西连夜俯下面去吻她的面颊。
他的唇摩挲在她的面上,有些干涩,忘生仰起脸,安静的,开始接受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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