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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画脸上微热,忙低了头喝药汁。
年华向上官瑶施了礼,等年画喝完取了那空瓷碗便退身出屋。
上官瑶眸眼含了笑,在矮榻边,端详着她,“哀家瞧着你这气色是差了些,你如今监国,劳累是自然的,往后你适当把政务减少些,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做吧,肚子里的孩儿要紧,哀家可是日夜盼着抱孙子呢。”
年画喝了一口温水,终是觉得有些尴尬,靠在锦垫上垂眸不敢看她,淡声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微臣会注意调节的。”
上官瑶取过她手中水盏,笑道:“还喊太后娘娘?你该喊母后了。”
在她以年颜的身份到庵中探望她的时候,那时对她甚是欢喜的,后来只是因着殷采菱一事难释怀,经过任言姜那事之后,她便把那些事给放下了,皇儿说得很对,有后宫,他护不住他想护的人,包括爱人与母后。
一婆一媳,自是容易相处得多。
年画抬眸,淡然,“微臣不敢,于礼不合。”
“皇儿先前都有口喻立你为后了,只是未行礼而已。”上官瑶皮眸光柔和的看她,“你可了解他的心意,若封了后,你便不能干政,他可都是为你着想啊。”
年画微怔,淡白的脸色微展笑意,笑得有些清涩,“这微臣倒是未细想。”
他总这般,所做之事就不能告之的吗?
“你该多体谅他,为帝者不易。”上官瑶道。
“是。”年画轻声应,想了想道:“微臣如今未嫁先孕,若传出去自会惹上些事端,现下皇上那儿未有音讯,所以还是请太后娘娘拿个主意。”
上官瑶淡眸掠一丝忧心,道:“哀家便是为此事而来,想来你是怕德王借此发难是吧?皇儿先前留了信函给哀家,道若是你怀了身孕便交予你,哀家带来了,你看。”
说完自袖中取出信函。
年画神情一滞,思绪有些停滞,忡怔着不动。
若是怀了身孕再交予她,甚意思?若未怀上便不交?
他是知她会怀上的?
他做这一切都是有的放矢?只为了留一血脉?
是这样吗?
那信函就似会烧了手般,她怔然不敢接。
上官瑶朝她温和一笑,拉了她柔软细手,将信函放置手中,道:“快看看,许是皇儿有安排。”
年画眸内波光淡闪,透了一些清冷,轻咬了咬唇瓣,缓缓展开信函,心儿“砰砰”乱跳着,扫目看去。
画儿,原谅我这般做。若我出不来,你有孕,无论男女,皆传位之,由你摄政,待新皇十五岁还政。如无孕,江山便托付于你,你为帝。我已立下旨意,他们皆会助你,母后亦会赞成的,若我不在,无论何种情形,德王诛之,岐王幽禁,切记,此事义父会完成的。画儿,别恨我,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在。夫。
纸儿飘落。
年画脸无血色,眸中空洞,如枯了的树。
“画儿。”上官瑶一惊,拾了纸儿一目三行看了,心底咯噔一震。
真是这般,皇儿太狠心,打算丢下这孤儿寡母吗?
眸子一沉,闪了坚毅,忙不迭起身去寻了火折子燃了那信函。
走回矮榻前望那无声无息的消瘦人儿,心底微叹,坐与榻边,展臂轻轻将她搂于怀中。
“孩子,别难过,会好的,皇儿会走出来的,咱娘儿俩还有你腹中的孩儿等他,他不会那么狠心的,相信母后。”
一言震醒那忡怔中人,年画眸子一棱,将她推开,翻身下榻,趿了棉鞋便踉跄往外奔。
“画儿。”上官瑶未及防,起身追去,“画儿,你作甚?小心身子,别跑。”
院中,年华与任子宿正在说话,见那奔出来的二人,吃惊不已。
“拦住她。”上官瑶大喊,提裙下台阶,踉跄得几乎跌倒。
年华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拦了年画,伸手拉住她,“老姐,你这是作甚?说了不许奔不许跑,你这么快便忘了?”
而任子宿则快步上前扶了上官瑶。
年画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眸光凌乱,挣扎着推他,“不,我要去问他,他到底想作甚?我要问他,他为何这般狠?我要问他,他的心是用什么做的?”
“老姐。”年华被她此样吓到了,向来冷静的她从不这般,“老姐,别这样,冷静冷静,小心身子,万事先顾了身子。”
“你让我怎冷静?”年画低吼,不停的推他,“那狠心之人,他就是个疯子,他总认为他所做的皆是好的,怎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我要去问他。”
“画儿,先冷静下来。”上官瑶气喘虚虚走到她面前,“不可莽撞。”
“是啊,老姐,万事好商量,冷静冷静再说,你这般,会吓到太后娘娘的。”年华双手扶了她双臂,沉定看她。
想来又是大师兄什么事儿惹了她。
年画眉目极冷,恼声道:“我要问他,我要跟说他,他的事让他自己解决,我不管了,我不要管,我管不了。”
“你这般去,会害死他的。”年华按紧了她手臂,沉厉道:“你想让他活不成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他虽不知这又发生了何事,但他记得师父交代,切不可扰了大师兄,让他分心。
“是啊,画儿,此时哪怕再恼再怨,亦先忍了再说,他要紧,你身子也要紧,可出不得半点差池。”上官瑶沉声劝道。
年画怔然。
上官瑶向年华施眼色,年华赶紧半扶半拉着年画往台阶走。
年画面无神色,任由着他拉入屋。
上官瑶叮嘱一番任子宿,亦快步入屋。
上官瑶放心不下,一直待到夜里才回宫,临走将贴身侍女小初留了下来,小初是个伶俐懂事的女孩儿,留了她,上官瑶是放心的。
年画无法入眠,出了屋飞身上了屋顶,坐在屋顶檐上,望那满天繁星发愣。
小初劝不住,眼见她了上屋顶,急得满头大汗,自己又不会轻功,只能在院中看着她干着急。
此事任子宿入了来,命小初取来披风,飞身上屋顶,“夜里凉,小心招了风寒。”说完将披风轻轻披在年画身上,自己坐在她身侧。
年画不动,不言不语,神情遂远。
初夏夜里蟾虫蛙鸣,在静谧的夜空回响。
“我叫崔子宿,叔父是崔力,他死后,我爹娘亦莫名的死去,义父救了我,后来我才知他们都是被人杀的,我发誓要替他们报仇,义父劝我,冤冤相报何时了?义父多次寻你与歇未果,以为你们已不在人世,这才决定入赘长公主府,一为报恩,二为离开月玄国。以义父后来的能耐,大可以回来寻那女人报仇,义父没有那般做,甚至在镜太子带兵入侵,他亦是采蓉避,并未参与。义父是个值得敬重之人,他救了皇上救了我,也许不是个好爹爹,但是个血性汉子,我在想,他助长公主夺位,有一半原因是不希望再对月玄国出兵,在他的心里,月玄国是他的家,这儿有他爱的所有人。”
任子宿缓缓道出。
年画转了头看他,一动不动,眸内水光浮浮沉沉。
她竟误会了爹爹?
“有时,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环境,去看是不一样的。”任子宿转头看她,淡笑。
年画神情微滞,细细的考量他的话。
心底一动,道:“你这般对言姜,她可是不愿意的。”
任子宿眸子一动,一丝沉重自眼底掠过,“我未想过要她回报,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儿,虽然她不愿意,但我未给她造成障碍,我只要看着她还活得好便是了,只是现在……”
“你可恨皇上那样对言姜?”
任子宿清光幽宁,转了脸看向无边苍穹,“有何可恨?一切皆是言姜自找,爱一个人没有错,伤害所爱之人及他身边人自不是该,皇上留着她一命,亦是大量了,也算是看在你的份上,若不然,此等罪,便是死罪。”
“所以你选择爱她的全部,包括她身边人,这才是你一直留在本相身边的原因?”年画淡道。
“三分是,三分是因为义父,三分是因为相国你自己,子宿说过,你亦是我的妹妹。”任子宿微笑。
“子宿,谢谢你。”年画动容,唇角勾起淡笑,望着那最亮的星星,“爹爹在看着我们呢,他一定很宽慰的。”
“是的,义父一定很宽慰。”
繁星似一颗颗引人采颉的果实,一闪一闪炫耀着,令人憧景。
*
有爱有恨,日子依然静谧。
晴空万里,蜂蝶翩跹,花香熏人,人间依然美好。
年画与任子宿入了冷宫看望任言姜。
院子虽简陋,但亦算干净,报了身份,那守院的老宫女抖簌簌的下了跪施礼。
“起来吧。”年画赏了一锭银元宝给她,“这些日子有劳姑姑了。”
老宫女是个慈眉善目之人,推了不敢收,道:“多谢相国大人,奴婢有月钱的。”
年画往她怀中一塞,淡声道:“姑姑无需怕,此银钱是干净的,你照顾着本相的妹妹,本相多谢你是应该的。”
老宫女这才收下,“多谢相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