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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紫弦再醒来的时候,已近傍晚。看了一眼头顶,竟然是自己熟悉的宫殿。方才在睡梦中,尽是萧逸澜临死前的模样。叶紫弦蓦地一惊,从床上坐起来。
芷苏正守在一旁,见叶紫弦醒了,忙躬身道:“娘娘,您醒了,可有什么不适?饿吗?”
叶紫弦不说话,推开芷苏,光着脚就往外跑出去。她记得,之前被人突然敲昏,然后便不省人事了。萧逸澜的尸身,是不是已经被带走了?
“娘娘,娘娘!”芷苏在叶紫弦身后追着,曼舞听闻动静,也丢下扫把跟上去。
“娘娘!”芷苏和曼舞的速度都没有叶紫弦快。她们眼见着叶紫弦光着脚就往外跑,生怕地上有个什么东西,伤到了叶紫弦。
叶紫弦充耳不闻地一直往前跑,直到到了养心殿门口,才停下来。一路上在宫中走动的人甚少,叶紫弦心想,怕是担心走漏风声,索性遣走了所有人。推开门,急匆匆往里走去。
当目力所及范围内空无一人,叶紫弦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萧逸澜呢?已经被他们安葬了吗?
一阵四处查找,忽然,书桌上的画卷吸引了叶紫弦的注意。那幅画的卷轴,分明和自己昔日送给萧逸澜的一样,叶紫弦快速行至书桌前。
在原本的江山图上,画卷的右上角多出一个女孩来。那女孩看上去只六七岁的样子,粉雕玉砌,梳着双髻。
这是……叶紫弦一眼认出了女孩头上的莲花形玉簪,这分明是小时候自己常戴的那支。萧逸澜他会和自己一样的功夫,又知道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叶紫弦的脑海里回荡起无吟曾经说过的话。
故人来访……赠予秘籍……叶紫弦瞬间跌坐到地上,萧逸澜,就是小时候她遇到的那个男孩!
“娘娘!”芷苏和曼舞总算跟上叶紫弦,跑进了养心殿,便看到叶紫弦跌坐在地上,手里紧拽着一幅画,眼角有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娘娘这是怎么了?”芷苏说着便要上前扶起叶紫弦,却被叶紫弦一把推开。
曼舞见情势不对,原本诸葛铨突然抱着叶紫弦出现,她就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现在看见叶紫弦这副模样,越发觉得不对劲。而且,养心殿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连小夏子都没有守着。
“娘娘。”曼舞弯下腰,和叶紫弦一起蹲坐在地上,瞥了一眼叶紫弦手里的画。她不知道上面的小女孩是谁,亦不知道江山图是何人所绘。
“娘娘,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曼舞吗?”曼舞见芷苏在一旁,不便对叶紫弦直呼其名,感觉万分别扭。
芷苏见叶紫弦对曼舞明显更亲厚些,曼舞又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索性对曼舞道:“曼舞姑娘,我先回弦音殿打理一番,你好好陪着娘娘好了。”
“是,芷苏姑姑。”曼舞打心眼儿里感激芷苏的识大体。
待芷苏走后,曼舞扶住叶紫弦的双肩:“现在没有外人,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叶紫弦却仍是不肯开口说话,只一直安静地落泪,曼舞见了,下意识想看看叶紫弦手里的画:“这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谁知叶紫弦却不肯任何人碰画,一把将画卷翻到背对着曼舞的一边。画卷在叶紫弦的翻转下,背后的字迹呈现出来。
“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啊——”叶紫弦再也受不了,用尽自己的力气,大叫出声。
“紫弦!”曼舞吓得一把抱住叶紫弦,将叶紫弦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任叶紫弦的泪水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打湿。
叶紫弦的肩头不停抽泣着,完全不可抑制内心的崩溃感。为什么,要等到萧逸澜死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原来,萧逸澜一早就认出了她,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紫弦,曼舞。”莫亦缺的声音传来,身后跟着诸葛铨。
曼舞抬起头,对着诸葛铨和莫亦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叶紫弦现在很不好,需要清静一下。
诸葛铨和莫亦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整个宫里就只有几个人知道萧逸澜已经出事的事情。叶紫弦成了这副完全不说话的样子,太后则是一直卧病不起,至今昏迷。诸葛铨和莫亦缺能想到的,只是利用自己的力量四处宣扬轩辕族,让百姓拥护叶紫弦。等时机成熟,便一起宣布萧逸澜驾崩,叶紫弦继位的消息。
可是,眼下看叶紫弦的样子,完全和呆滞的人没什么两样。到底该怎么办呢?诸葛铨和莫亦缺皆焦急起来。好容易等叶紫弦哭累了,在曼舞怀中睡去,诸葛铨上前抱起叶紫弦,将她暂时安放在养心殿的里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曼舞赶忙抽空问莫亦缺。
“皇上驾崩了。”
“什么?!”曼舞想过太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点。
“小声一点,此事尚未能伸张。对外只说皇上生病,让荣王爷暂时代理处理朝政。”莫亦缺叮嘱曼舞,“曼舞,你是她的知己,我们也不瞒你。紫弦她是最适合继承王位的人选,可是现如今看她的样子,怎么能够将她推出来,站在众人面前主持大局呢?”
“我从未想过,皇上他会……难怪紫弦变成这样,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曼舞一脸为难道,从前叶紫弦不是没有伤心难过的时候,但好歹萧逸澜一直都在。就像她自己,虽然莫亦缺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一眼,但好歹人还在,就可以有念想。
莫亦缺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曼舞,你试试看吧。我们一起努力,让她慢慢缓过来。她本是心系天下之人,而这天下,又是萧逸澜费劲毕生心血得来的。我相信,等她清醒过来,一定会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的。”
“你们说,要不要找太医来给她看看。可是我又怕,把太医叫来,此事会不小心被声张出去。毕竟,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的。”诸葛铨自里间走出来。
“心补须心药医,她这病,即使太医来了,也无济于事的。”莫亦缺摇摇头,诸葛铨又何尝不明白莫亦缺的意思。
“你们可有关于百姓的奏折,比如哪里的百姓在受苦,或者哪里在闹灾害饥荒?”曼舞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出了声。
“曼舞姑娘真是聪明,如今感情上没了念想,便只能靠天下打动她了。虽然我知道,她从未想过要这天下,但至少,她的心里满是百姓的安危啊!”
“我去找找看。”诸葛铨听闻,立马往书桌走去。书桌上堆砌着慢慢一对奏折,连续几天的都在。
莫亦缺和曼舞也一起去帮忙,三个人一阵翻找。
“也不知夏公公那里怎么样了,莫兄,你方便自由行走皇宫,不如你去看看吧。这里有我和曼舞姑娘就够了。”诸葛铨见莫亦缺要帮忙,劝说道。
“也好,我去看看,正好看看追风统领回来没。”莫亦缺说完,提步走出去。
曼舞的眼底泛起一阵失落,随即消失不见,低下头继续查看奏折。
“曼舞姑娘你倒是很懂紫弦,多谢你了。”诸葛铨一边找,一边对曼舞感激道。
“公子客气了,紫弦也是我的知己,我帮助她是应该的。”
曼舞说完,二人不再多言,只专心找奏折。
约莫半盏茶功夫过去,诸葛铨惊喜地捧起一本奏折道:“找到了,就这个,四处难民堆积。”
曼舞听闻,凑过去一看,确实是说各地的流民情况。想必战乱后这些事一直没来得及治理,官员任用方面也急缺能人异士。
“好,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
二人重新翻找,一整个下午,埋首奏折,最终挑选出了约莫五本。几乎皆是说流民四窜,不好管理。他们大多没有户籍,随意给自己取个姓氏,然后到处冒充身份的,更是大有人在。
“你守着她,我去找些吃的,想必曼舞姑娘也忙了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诸葛铨说完,往御书房放心走去。
曼舞来到里间,将奏折叠好放在叶紫弦枕边。见叶紫弦手里还紧握着那幅画,曼舞一阵心疼。原以为她恨透了他,谁知恨本是爱呢?恐怕世上太多人,皆是在失去所爱后,才懂得珍惜了。
“哎——”曼舞幽幽地叹了口气,握住叶紫弦放在外面的手,触碰间便感到指尖冰凉。皇上为什么会说没了就没了,十有八九怕是和紫弦回来有关吧。看着叶紫弦的样子,曼舞在心里越发确信,萧逸澜和死只有和叶紫弦相关,才会令叶紫弦如此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