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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闻的。”他嗅得认真,彷佛对她身上的恬雅香味彻底上瘾。“如果可以天天闻到这香味该有多好……”
菲菲蓦然愣住,感觉一阵羞涩的温暖从胸口泉涌,自颈肩扩及颔颊,最后来到两颊上,霎时,像是白嫩蒸糕的圆润脸蛋成了覆盆莓慕斯蛋糕。
“菲菲?菲菲?”不远处忽然飘来一道焦急的呼唤,惊醒了彷佛被困在朦胧幻境里的人儿。
“……是安娜。”过了片刻,菲菲认出来者的身分后彷徨地抽身,没料到一绺发丝揪疼了她的头皮,她侧身回眸,发现耳后的发卷钩起他耳上的一只银饰,复杂的缠绕在上头。
她犹豫了几秒,怯怯的探手解开纠结,拉扯之间,呼吸逐渐急促。
明知她戴着御寒的厚手套,笨拙得解不开,少年仍好整以暇地挑眉旁观,直到白润圆脸上的一双核桃状大眼里浮现央求之意,他才敛起唇边的笑。
“笨蛋,你只会越弄越糟。”他拍开她慌于解结的双手,垂下双眼瞥过左颊,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瑞士刀,在她的瞠瞪之中割下一截金发。
原来纠结的主因一半是来自于耳饰,一半来自于他鬓边的一绺灿金发丝。
冷风吹散了他手中的金发,飘过她的脸前,挠痒了她的鼻子,她赶紧转身,掩面打了个大喷嚏。
“菲菲?”
担忧的呼唤伴随着跑步声迎面而来,菲菲揉了揉冻红的鼻头,迷糊的抬脸看向来者。“安娜,你怎么会来这里?”
安娜惊恐地瞪着个头矮了她一大截的菲菲,“噢,天!你怎么会闯进这座废弃的墓园里?我听贝儿说,奥薇那群臭婆娘指使你送文件到这附近来,真是快把我急疯了!”
“我没事,谢谢你特地赶来找我。”菲菲真摰地扬起娇憨的笑靥。
安娜气愤的喳呼道:“你绝对不会相信奥薇干了什么……”
“我知道。”菲菲无所谓的笑了笑。“舍监根本不住在这附近,是奥薇故意整我。”
“你怎么知道?”安娜惊异地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没有说出被风雪卷走的那迭文件不过是一堆该送进碎纸机的废纸,反正那已经不重要了。
安娜也未再追问,纳闷地环顾荒凉的墓园。“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人?可是他……”菲菲蓦然转过身,怅然若失地愣望着斑驳的石台。
那本该是送葬时摆放献祭品的长型石台上,静立着一个伏特加酒瓶,披着人皮的美兽已消失了踪影。
菲菲下意识抚着耳朵,依稀尚能听见少年吟唱童谣的残音,如此抑郁又充满着讥弄,令人哀伤。
“菲菲,你看见什么了吗?”安娜抱臂哆嗦,不懂这样糟糕的天气里何以菲菲要擅闯废弃的墓园,滞留不归。“我的天啊!刚才树丛那里好像有影子飞过!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菲菲!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菲菲迟疑了许久才缓慢地点头,收回怅惘的视线,看向少年方才指引的方向。“朝那里直直走到底,就可以走到出口。”
安娜拽过有些迟钝的人儿往树下的小径快步行去,嘴里不停叨念着,对于菲菲异于常人的好奇心已见怪不怪,天晓得哪里有古世纪怪兽的遗迹,肯定就有菲菲的踪影。
菲菲回眸瞥过让风吹落石台的酒瓶,忽尔忆及什么似的探向颈前的围巾,然而那里已空无一物。
她惊诧的垂下双眸,亲眼确认颈子充满了凉意,御寒的围巾已消失无踪。
茫茫风雪里,彷佛仍盘旋着那首诡异又凄美的异国童谣,少年优雅的影像,成了一幕妖异的翦影,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自那夜起,少年苍雪般美丽的侧颜便沉淀于菲菲的心中,时时沿着思绪的脉络,拨动她迟钝的情感神经,有一小块深刻的记忆掉落在那一夜,遗失在少年戏弄的那一吻里,宛若对她下达了魔咒,让她深受禁锢。
铲雪车轰隆隆驶过街尾,巨轮前进之间,飞溅起一道道污黑的泥渍,遍洒在凝结薄霜的青石板地面,冬雪融成暖暖的春意,飞绕在遍是香颂的浪漫花都。
一群留学生从地铁九号线的Marche早市嬉闹返归,抱着准备在交流餐会大显身手的新鲜食材惬意地闲晃,落后在人潮后方的一道娇小身影,怀里拥着数十捆毛线球与几码布匹,犹如冬眠初醒的小动物,不时揉着眼睛。
菲菲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小心翼翼地跨过几个水洼,努力维持身体平衡,但仍时而摇摇欲坠,犹如一颗软软的绵球。
“菲菲,你怎么还在睡啊?”
一只巨掌冷不防拍上肩头,她吓得一呆,连忙回神,看见来自比利时,身型高大的乔依学姊像头猩猩般撞了过来。
“噢,抱歉。”菲菲企图甩开困极了的模糊意识,努力提振精神。
“菲菲昨晚又熬夜赶设计图了,纺织工会的设计大赛提前在期中举行初选,她得在下周末之前画出整个系列的概念设计图。”
听完安娜的注解,乔伊顺口喔了一声。
“难怪昨天晚上我听见奥薇和她的女侍们讨论着,该怎么讨好助教,才能让教授亲函推荐。”
菲菲摇头晃脑,不予置评。“纺织工会是公开甄选,不接受信函推荐。”
“是吗?那去年的校内设计赛,为什么奥薇又榜上有名?”
“因为她那个专搞婚外情的国会议员老爸搞上了评审团?”走在前方的加拿大籍留学生懒洋洋的反问。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众人的笑声纷纷扬起。
“奥薇那个婊子成天只会搞排场、玩男人,几时用过她的猪脑袋设计东西了?要不是仗恃着她老爸的势力,依她的前科累累,早被开除学籍。”安娜不屑地哼了声道。
“前科累累?你这是意有所指喔?”同属设计学院的众人迅速靠了过来,竖起双耳捕风捉影。
安娜撇嘴鄙夷地道:“奥薇已经不止一次‘过度参考’别人的作品。”
闻言,众人哄然耻笑。
身为各领域的创作、设计者,人人皆知所谓的“过度参考”可分为广义与狭义两个角度解读;广义而言是灵感撷取,狭义来说是切割剽窃。
当然,究竟该选择广义抑或是狭义来论断,端看定义者的主观审判,至于擅长游走模糊地带,钻缝藏拙的参考高手多如细菌,俯仰皆是。
看似华丽迷幻的设计世界,实则暗藏刀光剑影、你攻我防的尔虞我诈,灵感看似珍贵,最后攀上高峰摘下荣耀之冠的依然是才华过人者,但运气是一路护佐的无形武将,如果缺少了它,纵然天分再高,依旧只能暗自饮泣。
分别来自异乡,同属一流艺术学院高材生的同层寝室的室友们,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他人的“前科”,气氛热烈,人人争相发言。
菲菲悄然退了一大步,扯弄着缠绕过紧的兔毛围巾,飘飞的毛屑令她喷嚏连连。她努力仰高圆润的脸蛋,犹带睡意的迷蒙双眼随意张望着美丽的街景。
待大伙儿将台面上下、学院内外所有曾经闹过丑闻风波的家伙逐一调侃过后,接着左右梭巡,这才在街头转角处,由犹太裔所开的小型跳蚤店铺,找着娇小的东方身影。
菲菲正趴在落地的玻璃帷幕上,浏览店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切分成十六个正方形的木格柜,上头摆放许多陶瓷八音盒,精灵、天使、女神以及各种神话之兽,或站或坐,随着齿轮拨转而旋舞。
熟悉的朴拙旋律,从玻璃帷幕关不住的一道小缝隙传来,叮叮当当,宛若水晶敲撞,鸣奏着悦耳的音乐。
菲菲随着旋律顺口哼了片刻,忽然顿悟了什么。咦,这不是那首童谣吗?
蓦地,大片的玻璃帷幕倒映出对街一道醒目的身影,勾起她脑中一幕幕模糊的记忆。
呆愣而缓慢地转过身,她看见了那晚雪夜里跋扈率性的绝美脸庞。
那头长及肩膀的璀璨金发和雪白的肌肤,充满模糊了性别界线的特殊美丽,红润的薄唇斜衔着一支烟,双手分插在黑色麂皮长裤的口袋里,上身套着安哥拉羊毛裁成的短版大衣,展现出慵懒的法式时尚,至于他肩上披绕的那条红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