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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歌淡淡扫了一眼过去,虽然他抿着弧线笔直的薄唇没有说话,可眼神表露的意思却足够明显。
知道自己讨人嫌还要来?传说玲珑八面的右相大人,看来连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慕晓枫见状,顿时有种想捧头嚎叫的冲动。
她才刚刚从火海死里“逃生”,这两个不是应该好好照顾她的情绪,好言安慰她一番吗?
为什么一见面就掐架?还是这种沉默式,尽擦冷火花的掐架?
她抬头往外望了望天,然后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眸底亮光点点凝向夏星沉。压了压心中绵长无奈,才叹息道,“其实这是我的决定。”
按照楚离歌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眼睁睁看着她亲涉险境;即使她一百万个保证会安然无恙,他也绝对不会放弃阻止他的可能。
可她想做的事,既然有十成把握,为什么要因为他的担心阻挠就放弃?
夏星沉笑容微含苦涩,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无奈。是了,这姑娘又狡黠又聪慧,关键倔强起来简直比头驴还难搞。
只怕人称“鬼见愁”的离王殿下,也难以左右这姑娘的决定吧。
想到这里,夏星沉心里那盘桓萦绕的堵闷感才消散了些。
少女掠他一眼,冷笑一声道,“凤栖宫那位以为将我弄到这来,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我不利用一下,大概连老天都会看不过眼。”
夏星沉笑容微微黯淡,意味不明的却很用力的盯住她看了一会,“对别人狠是好品质。”
可对自己也那么狠算怎么回事?
“你就真不担心万一出意外真被困在里面?”
“怎么会呢。”少女回想起昨夜那场有惊无险的经历,眸子里盈泛的疲倦之感竟然一扫而空,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竟又漾出让人不敢直视的灼灼神采来,“这是在山里,又是雷电多发季节,他受裘夫人启发,能想到将铁片打进我娘的牌位里面,这是多么万无一失的事。”
少女笑了笑,眉目嘲弄之色甚浓,“况且,他还在殿门的门轴动了手脚;当然,那些烛火他也没放过。”
太子谋划这一切的时候,大概早就暗自在心中演练了数十遍,务求将她与太子妃都困在长生殿里面被活活烧死的吧。
可惜,这位太子殿下的才能一直被皇后的强势光环笼罩,所以他求胜心切之余,才会忽略一个非常不合理的现象。
嗯,或许说,是她对太子身上的弱点看得准。
如果不是她轻易的用太子心中那根拔而不除的刺,撩动了太子那根狂暴冲动的神经,这件事未必那么容易能成。
少女眼睫半垂,眉梢讥讽之色更淡了些,“可惜他忘记了一件事。”
夏星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懒洋洋的声音似在感叹,“忘了离王殿下。”说罢,他似神色复杂的掠了眼那波澜不惊的挺拔身影。
少女不答,只含笑侧头看着他,反问道,“难道在你的认知里面,我就是这么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吗?”
“为了杀敌一千,不惜做出自损八百的蠢事?”
夏星沉也笑而不答,只凝目深深的安静打量了她一会。
他以前一直体会不到,什么叫关心则乱。现在,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可这煎熬滋味……原来如此不好受。
默了半晌,他忽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依旧慵懒随意的口气,笑道,“你的病已经好了,什么时候回京?”
少女只意味深长的扫他一眼,问道,“京城最近很热闹?”
夏星沉其实差点冲口而出:没有你在,哪里都是冷清寂寞的。
不过眸光往旁边那冰山殿下一转,他便含笑道,“嗯,确实十分热闹,尤其是慕府。”
慕晓枫便低头,漫不经心的端起了杯子,“是时候该回去了。”
火烧长生殿的事一出,太子的惩罚只怕不会轻;虽然大佛寺离京并不远,可人在城外困在山中,有些事做起来终究没有在慕府那么方便。
夏星沉略略往她方向倾了倾上身,眼角还隐着寒光挑衅似的扫了眼楚离歌,“要不要我给你提供好办法?”
慕晓枫失笑的看着他,眸光闪闪里透着狡黠,“请注意,我是在这养病,不是将脑子养废。”
连想个办法名正言顺回京都要靠他?
真当她在这养猪呢。
背后倏有强大的冰冷气势压来,夏星沉不动声色的坐直身子,笑意流漾的眼底闪过淡淡失望,不过语气仍旧懒懒的随意,“其实我真有个特别好的办法。”
少女笑着打断他,“得了吧你,如果到时真想不到好的,再向你请教。”
其实她心里早有打算,如果不想动脑子,大不了直接用那个烂主意。
她努力赚那么多银子供养慕府里头那位,偶尔拉那位出来当当挡箭牌什么的,她真做起来一定丝毫不会手软。
“既然你有主意,那就算了。”夏星沉语气透着遗憾惋惜,微垂眼眸掩着淡淡不舍,不过站起来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犹豫。
“我该走了。”他噙着风流又懒散的淡笑,不怎么正经的说道,“我在京里等着你回来。”
少女心头一紧,这话起来怎么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夏星沉却已经不给她发问的机会,转身就无比潇洒的将背影留给她。
一个时辰后,太子一行尚在整装待发,可京城里那巍峨宫墙里头,却已经再次收到了离王殿下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一只普通木盒。
木盒送进宫的时候,楚帝正在洗漱。但凡与楚离歌有关的事,内侍都不敢耽搁,自是立即就将这只木盒的来龙去脉禀报清楚。
楚帝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大手一挥,冷然道,“先传早膳。”
那浑小子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一件让他高兴的事。
既然那盒子装的不会是什么让他心情愉快的东西,他不如先安静用了早膳再说。
只可惜,楚帝心里虽是这般打算,可真正用早膳的时候,因为心里装着事,他根本也没吃几口就放下碗筷了。
就在泰和殿里,他移步坐在靠窗边的长榻上,皱着眉头道,“将盒子拿过来。”
他一传召,内侍立即就将那只普通木盒奉了过去。
木盒到手,楚帝毫不迟疑的就直接打开。
这个时候,大佛寺长生殿失火的事还没有报到楚帝跟前;所以,他打开盒子乍然看见一截被烧焦的木头,还失神半晌。
过了好一会,他按了按突突乱跳的额头,这才沉着脸将盒子里那焦黑的木头拿起来细看。
这一看,勉强可以看出帝祖二字,他心头大惊。几乎急不可耐的用手去擦上面的焦灰,擦着擦着,倒是露出更多东西来。
可是,他盯着手里这块焦黑的木头,整个人都陷入了愤怒呆若木鸡的情绪里。
因为极度愤怒,此刻他双手都不可抑止的抖了起来。
“混帐,简直混帐!”
为了除掉谁,竟然将天火引到长生殿里面,还利用打下江山的第一代帝祖牌位做伐子。
楚帝摸着藏在木头里面的铁片,心中怒火就如排山倒海的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来人,给朕查清楚大佛寺的长生殿发生了何事。”
昨夜长生殿失火的事动静如此之大,根本就无法粉饰太平。而太子,自定下那条毒计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再做什么来掩饰。
这样的事,掩饰的痕迹做得越多,反而越惹人怀疑。
只可惜,太子的如意算盘没打响,他在事后费尽心思编织的理由也派不上用场。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长生殿才一出事,楚离歌就已经抢占先机暗中派人将消息往宫里送。
不过,他却故意让送消息的人却在城门外滞留了半宿,待到城门大开才直接进宫。
楚帝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在早朝结束之后,快马加鞭的赶回了宫里。
待他将长生殿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到楚帝跟前后,楚帝几乎当场暴跳如雷,恨不得直接冲去大佛寺狠抽太子几记大耳光才好。
可是,他怒不可遏的怒火也不过持续了一会时间而已。待他平静下来,只一脸深沉的朝那人挥了挥手,“你先退下。”
那人微微躬身,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勤政殿。楚帝端坐在诺大的金色龙椅中,木然闭着眼睛,那冷峻的脸庞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当然,凤栖宫那边得到的消息并不比楚帝迟。
皇后除了无奈的冷冷骂一句太子愚蠢外,却不得不想法子在楚帝做出决定前替他抹平这事。
可火烧长生殿,将南楚一脉先祖牌位焚于一炬这种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关键是看楚帝对待这事的态度。
太子摸不透帝王心,皇后与楚帝几十年夫妻,却对这个人的性格十分了解。
楚帝不在乎长生殿是不是被毁,但是,太子利用祖先牌位作引这件事情的性质,一定会被楚帝在心里定为极恶劣。
这样好的把柄送上门来,楚帝若不好好利用,除非他是傻子。
正因为太过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纵是智计卓越的皇后,这会在凤栖宫里也是束手无策的踌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