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心

绮丽的红色交融着紫色，天边的晚霞璀璨耀眼，漫天的紫，漫天的红，美不胜收。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的转着，此时敲路过一汪水潭，明澈的水面映出了空中的神秘，只见远处一排排的郁郁松树，透着苍青，挺拔而上直指云霄，那样一种生命的渴望触动着变幻无穷的宇宙，天空一会儿红得发亮，一会紫如透明的水晶。

“娘子，我还没有搞明白，你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黝黑的脸上带着趣味与笑意，刘光左手拿着缰绳，右手持着马鞭正架着车，他灵动的双眼向里瞟了一眼，暗自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他们探听到的消息是素娘子被秦子楚关在云山外的一所宅子里，她怎么又突然出现在枫林里呢？

刘琅轩在车里看着素心柔和的面庞，他发着怔，痴痴看着她，听闻刘光的话也才反应过来。“对啊，阿心，前几月令尊被他抓住了，好像也是关在那宅子里，你是从那儿逃出来的？”

“是，我就是从那儿出来的。不过现在阿爷已经安全的离开了，我走的时候，秦子楚还不知道。如果现在他到了那宅子，恐怕才知道我与阿爷已经逃走了。”素心的眸子里闪着光，她微微笑着，扶着窗帷仰脸望向天空。

刘光闻言，他一拍大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哎呦喂！这么说，娘子还把那秦子楚给戏弄了一番。这下可出了我一口恶气了，那秦府的仆人，一个两个趾高气扬，不就是有个蜀王撑腰嘛，我们刘府左有太傅右有尚书，那低贱的商贩出身，还敢与我们叫板……”

“阿光！你说什么呢！小心你那一张嘴，祸从口出。”刘琅轩听到刘光肆无忌惮的计较人家出身地位，便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他看了一眼素心，见她依旧靠在窗边，雪瓷一般的脸庞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就微微放下心来。

刘光正说得起劲，他天生性子活泼，就爱抱打不平，看不惯那些自恃富贵欺人的人，这下被自家阿郎教训了一下，他才意识到，阿郎这是在关心照顾素娘子的感受。素娘子如今只有父亲在身边，家里完全败落，还有一个秦子楚要对付她，若是两年前，她的家世或许能与自家阿郎匹配一二，现在……不说家世了，就是因为她惹来一个权势滔天的秦子楚都不是刘府所能支撑的。

看来，要是阿郎想和娘子在一起，恐怕也只能云游四海了。

素心在一旁，根本不知主仆俩之间那点心思，她转过身，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一直说的蜀王是谁？秦子楚现在和朝中的大王们很熟悉吗？”

“蜀王就是当今六皇子李愔，一年前由梁王被圣上封为蜀王，”刘光还不等刘琅轩开口，就径自说了起来，“那蜀王，现在整天与秦府混在一起，秦子楚的丝绸庄能够如此迅速的扩大，就是因为他在暗中周旋。明明朝廷禁止官商勾结……”

李愔，如今已成了蜀王？

一旁的素心听着刘光的声音，陷入了沉思，她的眼里渐渐泛着泪水，想起了那时候，秦子楚将她从李愔的手里救出来。

那时候，阿娘与小妹还好好的在她身边，她们的声音对她来说还那么的熟悉。

她与他到了秦府后，秦子楚就安排了软轿送素心回杏园，更吩咐了几个奴婢给她准备饭食茶点。

一进院子，素心就看到小妹哭得像核桃般臃肿，桃花般红艳的双眼。她立在门前，小小的身子一会儿动过去，一会儿动过来，显然是在等素心回来，多半是一夜没睡。

她看到了素心，一下子活跃了起来，“阿姊回来啦！”素庾有些艰难的睁着眼睛，“阿娘，阿姊回来了。”她大声地叫着，不加掩饰的激动与兴奋使她的脸看上去既滑稽又可爱。

“回来啦？”一妇人温柔的声音透着嘶哑传到素心的耳边，接着她若杨柳般温软又柔美的身姿出现在门前，“阿心，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她急急地走下台阶。

“阿娘……”素心眼里噙着泪，“阿娘，女儿让您担心了。”她赶紧上前，牵着母亲的手。刘氏心疼的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庞，“孩子，累坏了吧？来，我们都进屋，饭菜都都准备好了。吃了饭，沐泽就好好休息。”

“阿姊，你到底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可把我吓坏了。”素庾在一旁，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的道。

她本是孝心性，天真烂漫的年纪，这样也真为难她了。素心暗暗自责，看着自己身边的家人，虽此时依旧疲惫不堪，但却若满眼被愉悦洗净般，感到不那么累了。

“阿萸，你阿姊折腾了一天，先让她喘口气。”刘氏语气虽严肃，可面庞还是那么温柔。

她们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屋。

沐浴完后，素心倦意绵绵，即使身后那乌黑柔顺的长发还在滴水，她也抵抗不住身子的疲乏。这不，虽然母亲刘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头发用帕子抹干才能睡觉，她还是睡着了。

趴在铺着绣了一副雅致仕女图的梳妆台上，她右手轻轻的抓着帕子，轻柔美丽的黑发凌乱的散在肩上，遮住了她那木兰花般洁白的肌肤。仿佛蝶翼的浓密睫毛合上了纯净的双眸，嘴唇粉嫩，呼吸清浅。

从门外走进一婢女，不经意的一瞟，见屋内没人，正觉得诧异。转身见门外又进来两人，便退到一边，刚好要开口，却见来人手一扬，就住了口。

走在前的女子，进屋后，目光环绕屋里转了一圈，看到了趴在梳妆台的素心。带着微微的笑意，轻移莲步，款摆细腰，她走向素心。

慢慢地，她本想把素心右手拿着的帕子悄悄扯出来，却不料素心一下子就醒了。揉着眼，素心还稍带迷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而因在桌上手臂被压久了，有些酸麻疼痛。

面前女子，坠着人胜的玉钗在云鬓旁摇曳生风，柳叶眉，墨发高挽，秋水般宁静的双眸令人赏心悦目。一身黄色的柔美的衣衫，衬得她更加亲切与温柔，不过面色依旧苍白，正是秦夫人。

“夫人……”素心此时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着，连忙起身行礼。可腿脚有些麻，险些没站稳。

秦夫人将她扶住，“娘子为何这般睡着了？”她看着乌发披散的素心。

素心闻言，“本事想抹干头发再歇息，可实在太困了，便……”

扑哧一声，秦夫人笑了起来，“娘子真是个好玩的人，可当心不要着了凉。”说着说着，秦夫人自己倒是咳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原本是轻微的几声咳嗽，却变得严重起来，她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一旁的婢女连忙给她倒了茶。喝了茶后，咳嗽缓解了些。她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吩咐婢女出去。

素心看她把婢女都谴走了，觉得有些奇怪，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她转开话题，“夫人身子近来好些了吗？”

秦夫人闻言，惨淡的笑了笑，她轻轻说着，“我的这个身子啊，”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是好不了的。”

素心闻言，暗中有些伤感，她对着夫人道，眸子里闪动着光辉，“怎么会好不了呢，夫人不要失望，为了郎君，也要坚持住才行。”

只见秦夫人脸色忽然一滞，她低下头，过一会儿又笑着抬首，她的语调变得有些不一样，“不过今日不是来和娘子说这个的。”

“夫人有重要的事要告知素心？”

秦夫人嘴唇张了张，突然想到了什么，嘴唇又合上了，她好像有些焦虑，却欲言又止。过了几息，她终于开口了，慢慢背对着素心，声音颤抖着，“娘子认为，我家郎主怎样？”

蓦地，她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素心。

素心闻言，不觉脸颊绯红，这样的问题还是头一次听到。怎么女子会问别的女子自己的夫君怎样呢。

秦夫人看见素心如此害羞，又道，“娘子不必害臊，想必，你也是喜欢阿楚的吧？”

这样的言语令素心吃惊不已，好似被别人看破了心思，她脸上绽出一抹艳红。

“我今日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也是打算让阿楚娶你的，”秦夫人静静的说着，听不出悲喜，“我如今多病，秦府管理不了，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能好好照顾，他连日里忙着铺子里的事，却还要照顾我，身边缺个可心的人，你愿意在他身边陪他吗？”

素心此时无比惊异，睁大双眸盯着秦夫人，“夫人……这……”

“你若是不想为妾，我甘愿让你为正妻。”秦夫人柔柔的声音传来，令素心感觉像做梦一般。

“好好考虑一下，过几日答复也不迟。”素心还没答话，却见秦夫人有些踉跄地出了门，一阵风飞去，只见到她黄色的衣袂从门边拂过。

这是梦吗？素心呆呆的凝视着杏园。

杏园外，有无数的杏花在熏风吹拂下，落下了粉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午日的映射中一闪一闪，那么小，那么软，那么亮，仿佛柔柔的云朵悬在空中。而满径的落红，也让她失了魂，跌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