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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杏园里。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在此时清浅的午后,被雨水洗净了的天空中,明净的云朵飘依,而杏园柔和缤纷的花海之间,微微春风夹杂着凉意,微带残缺的花瓣零落向湿润的地面。
素心正躺在粉色床帐下,她苍白着脸色,柔滑胜雪的脖颈依旧有一圈若隐若现的红线。
即使时光已经缓慢地流过了一晚,她被自己残忍折磨的现实,被自己差点掐死的证据,还是清晰地映入了他微带血丝的眼。
秦子楚就这样静静地守候在她身边,他有些落寞的背影遮挡住了素心惨淡无色的脸庞,而此刻,他俊逸的脸上满是苍凉与破碎。
他汪潭般深邃的眸子里出现了悔恨的泪水,在她耳边惆怅低语,微带嘶哑的温润声音响起,“不知你醒来之后,还会不会原谅我……”
像是灵动的蝴蝶折断了美丽双翼,素心惨然的脸庞上,浓黑的睫毛不再充满生气与灵动,不再与以前一般可爱地扑闪,此刻她只是无力脆弱地闭着眼,嘴唇没了红润,连那忧伤的神色也消逝无影。
紧紧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小脸,那一瞬间,泪水忽然抑制不住的从秦子楚的眼里溢出,一股无尽的悲凉似余晖落日向他围绕。
而无论他的心逃到何处,逃到多么远的天涯海角,他依然无法逃脱那悲凉与愧疚。
曾经,她的小妹与阿娘因为他而惨死,他无情斩下她父亲手指,他让她毒死她的养父,他都不曾有过半分后悔不安或是愧疚。
可如今,他累了,倦了,他与她之间的纠葛恩怨已经使她遍体鳞伤,她的痛苦与失去已经足够弥补祝心的死亡。
“我不想再伤害你,”秦子楚又恍然若失地在她耳边低喃,“我只是想好好爱你,追寻我心里真正的愿望……”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透彻的眼里头一次露出迷茫的神情,“可这次,我是怎么了?”
秦子楚向来都是从容不迫,安宁沉稳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使他失去那份智慧与温润,他也不应该像今日这样失常。
这时,旁侧床上的素心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喃。
秦子楚赶紧望向她,见她浓黑的睫毛正轻轻颤动着,仿佛低落的蝴蝶又恢复了灵气,即将要振翅欲飞,他温柔地抚向她的脸,小声道,“阿心……”
素心缓缓睁开双眸,而她一睁开浑浑噩噩的眼,嗓子就像被火烧一般,脖颈上的淤痕更像是刻进了她的骨髓,让她疼得不能开口说话。
她微微移过视线,立刻看见了秦子楚,忽然,素心恐惧地睁大双眼望着他,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她紧紧地搂住被子,蓦地起身躲向床角。
她身子不停颤抖着,靠在墙角,素心牢牢盯着秦子楚,仿佛极其担忧他会靠近她,从她口里传出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沙哑而又尖锐,“你走开!”
秦子楚见她如此害怕自己,心里原本的一缕期冀也抽丝剥茧般渐渐消逝,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对着素心道,“也罢,我让你的婢女来照顾你。”
缓缓转过身,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浮现出惆怅,一步一步往房门走去。
他推开乌黑的门,身子忽然停住,没有听到素心的挽留,秦子楚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身影也消失在门口,他的身影玉树临风,却显得那么绝望落寞。
韵琦与韵枝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候着,韵琦见郎主出来了,便赶紧走上前去,本想问问娘子的情况,可她看秦子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也止住了嘴。
看见两名婢女,秦子楚淡淡地道,“好好照顾她,我过几日再来。”
走出那使他几欲肠断的地方,他慢慢恢复了一些平日的从容温润。他缓步走向杏园大门,逐渐平稳自己的心绪。
他是整个绸缎庄的主人,是秦府最大的支撑,有那么多人都依靠着秦府与秦家的产业生活,有那么多人都对秦家虎视眈眈。
这一切,都不允许他有半分慌乱与失常。
韵枝诧异地注视着秦子楚的背影,她活泼的神色也消失不见,脸上露着浓浓的担忧,然后又跟着韵琦一起进入了房门。
她们走进房里,直接往里屋前去,拂开帷幔后,看见眼前那一幕,不禁也泪湿衣衫。
此刻,素心正紧紧地搂住被子,她纯净的脸上满是泪水,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可怜小猫,正睁大惘然的眼,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脆弱与无助。
韵琦与韵枝悲痛地喊道,“娘子……”
她们走向素心,到床边时,韵枝爬上床紧紧搂住了素心,而素心恍然之间,看到是她们。
她脸色苍白,泪水簌簌而下,感受到面前的温暖,才恢复了一些知觉。韵琦眼含疼惜与担忧地望着她,“娘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素心闻言,脸上露出忧伤的神色,她怅惘地摇了摇头,沙哑的声音响起,“没事,去给我准备一些蜂蜜水,我嗓子疼。”
虽然韵琦担忧是郎主发现了那事,可韵琦见她还能为自己考虑,照顾自己,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夜晚,凉风习习。
素心吃了晚饭,坐在木几旁,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木偶。她与秦子楚发生争执前,秦子楚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她与李愔的约定。
“你以为我不知道李愔与你商议了何事吗?我没说出来,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伤害你!”
他含着愤怒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像梦魇一般回响,素心不禁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过了几息,她无力地放下手,苍凉地想着,他是何时知道的?而且,她在他面前,从未曾提到过这件事。
我没说出来,只不过是不想让他伤害你。
这到底是何意?
素心孤独地一笑,他的心思,她从来都想不透,猜不透。
因为觉得天冷,婢女便将所有的小窗紧闭,只留下一扇靠近里屋的雕花窗户。这时,她正在沉思,从那唯一开着的窗台突然发出一阵声响。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轻轻叩击窗台。
诧异地向那边望去,屋子里却又恢复了寂静。素心还以为是韵枝或韵琦在院外,便没有多想,转过脸继续靠着木几。
“娘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虽然熟悉,但素心猛地听到背后有动静,一瞬间还是吓了一跳,若不是背后之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她差一点惊异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