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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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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溪放开捂着何飞的手,指了指山洞的最里面的一块凹处,对他道:“我们把越前辈抬到那儿,再回来对付这些东西。”

何飞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跟着战溪将越如海搬了过去。

将越如海扶着挨坐在洞壁上,待两人转过身,都齐齐被吓退了几步。原来那本来只是在探头的怪物,此时全部进了洞里,六双眼中散发着遇见猎物的贪婪光芒,嘴中掉下的唾液比起方才更盛几倍。

“七七七七七师兄,怎怎怎怎怎么办?”

战溪扫了一眼周围,除了大小不一的石块,没有其他可做武器的东西。如此看来,今晚一战难免徒手杀敌了。可是光想着碰到那些怪物,他便觉恶心无比。不知是第几次,战溪想到若自己的武功不差,那许多年来便不知能少受了多少磨难。可每当这类念头冒出,紧接着便想到战为英生前并不愿他习武,于是便将习武的渴望生生压了下去。

“师弟,尽人事听天命吧!”最后,战溪对何飞点了点头,而后弯下腰,抓起一把石头,胡乱朝那几个怪物丢去。

何飞见此情景,自觉不能太过依靠战溪。方要运气冲上去,却听到身后越如海道:“你们一人对付三个,拿着石头,以老媪穿针功其额部;鲤鱼吐珠功其腹部;惊风扫堂攻其下盘。若它倒地,便用武松打虎;若仍站着,便送它横扫千军和斜风正踹。”

何飞急得脑门出了汗,“越前辈,慢、慢点说,我只记得前……”

还没说完,便见战溪猛地朝那六只怪物跑去。石头为针,力凝于手腕,一个推送,击于怪物之额,使其一个踉跄,险些后翻,此为老媪穿针。紧追其上,竖拳握力,连击怪物之腹,使其抱腹止痛,口吐白沫,将将昏厥,此为鲤鱼吐珠。力行于腿,携拨千钧青铜鼎之势,横扫怪物下盘,使其惨跌于地,是为惊风扫堂。左拳右拳弹拳撞拳,拳拳击往其肚其脑而去,防其站立,止其脑运行,诸阳停滞,遂亡,是为武松打虎。

放倒一个,其余五个已经围圆聚拢,将战溪围在了中间。

“速度太慢,需加以练习,方可达到出手如风之境界。”越如海沉声道,“我现在教你一招乱风吹柳,听好了:点溪叠钱,气盈于胸;平地穿杨,气贯于身;如风似幻,拳掌相依;疾风四面,癫狂柳,箭无虚发。”

看着战溪突然腾空而起,整个人如同忽然展翅的雄鹰,迅捷灵敏,越如海本是平静的双眸,此刻变得有些激动。这几句点拨虽少,可一般人要消化并掌握少说也要三四日。眼前的人,不仅反应灵敏,心智聪颖,且能将招式迅速吸收,再以巧劲攻袭敌人,一招携两招的能量,从而达到事半功倍之效。如此武学奇才,却至今无人发现!如此一块璞玉若是蒙尘岂止可惜,需将他好好雕琢,方不枉这一身的武学筋骨和高人一等的悟性。

想罢,再看过去,战溪已把最后一只怪物打倒在地。

何飞愣愣地看着战溪,一句话也说不出。月华如水,他突然觉得战溪便与那些怪物一般不真实。从来都是贪生怕死的七师兄,前一刻竟敢挺身而出,杀了怪物,并且,还杀得漂亮……

战溪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而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时之间内心五味杂陈。

“敢问少侠是哪里人?家里可有人习武?”越如海问道。

战溪道:“梓里雁过战家村,家里世代为农,除我之外,不曾有人学习过武功。不知前辈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越如海不答反问道:“你可知你天生有一副练武的好筋骨与远超常人的悟性?”

战溪如何料到越如海会如此说,呆了片刻,有些迟疑道:“越前辈的意思是……我是个练武奇才?”

越如海倏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哈哈大笑,笑声在山洞中显得嘹亮而浑厚,“不错,我正是此意!”

得到前辈的赞赏,战溪却未能高兴起来,只听他道:“我虽有练武的资质,可却注定与武无缘。”

越如海疑惑道:“何以这么说?”

战溪并未回答,而是缓缓走至洞口。洞外月光长照,可寒色入脾。原来是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

“我本以为武为善,学武可救人于危难之中,带给人安乐幸福。但直至经历了一场变故,我方才知道,武可是善也可是祸。它善时不显,祸时不但伤及自身,而且祸及他人。所以这十几年来,我对武术是既想亲近却又怕亲近。”战溪仍看着洞外,声音不起不落,“越前辈,你说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必然是看透了世间许多事。不知你可否告诉我,武学究竟是善是恶?”

圆形的洞口将抚得温柔的夏风,散得匀净的月色,美得清冷的树丛,以及迷惘得孤独的男子,装裱在檀木画轴中。

何飞何曾想到,平日里讪皮讪脸又不时唯唯诺诺的战溪,竟是害怕自己学武伤人,不得已示弱讨好,证明自己不具威胁的同时,也保全了身边的人。自己虽与战溪年龄相仿,但心中只为一些小事担忧,而他内心竟有如此的思量、煎熬和挣扎。而后想到战溪不经意流露出的义气,再看战溪时,竟生了一丝敬意。

越如海看着战溪挺直的背影,不自觉换了称呼,“小兄弟,我之所以将生死看同于寻常事,并非我已将世事看透,而是我不执念于生。你却与我相反,你太过执念于生,且是他人之生。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各有命,生死早已有定数,并非你刀剑一出就能免苍生一死。”越如海沉默了片刻,待眼中的些许波动渐渐平息后才道,“你害怕因你之故,给他人招来杀身之祸,我却觉你的想法过于简单。方才,那些怪物并非因你之故才进洞来,你只想到灾难有人为之,却忘了有些却是人不可为之。试想,若你没有武功,我们现在是否还能在这儿平心谈话?二来,如此想法是未对自己宽容,又不对他人信任。你可有济世的情怀,却也需有谅己的心胸,若不谅己,只会手脚受缚,救不得自己更救不了别人。所以,先谅己然后方可济世。你问我,武是善是恶。我说武是善亦是恶,执念于武是恶,于武中寻得真我才是善。习武,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战溪脑中訇然一个巨响。这么多年来,假装弱者,不愿在武学上更为精进,原来并非因为爹的反对,而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恐惧。自九岁经历了那场灭顶之灾,亲眼目睹了双亲、邻里死后的惨状后,他便开始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与战新鸣一样,破坏身边人原有的幸福,给他们带来死亡。于是,他便减轻自己的存在感,装得唯唯诺诺,贪生怕死。他以为如此便不会有人来害他,自然也不会害到别人。越如海的这一席话,让本就非弱者的他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那久久堵塞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击碎。灼热明亮的光从洞口涌进,将潮湿生苔的角落照得迅生葳蕤高树。似乎多年的执念,一夜之间便烟消云散。多年的疑惑,如今看来竟有些不堪一提。

他望着洞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越某最是惜才爱才,我看你的资质难得,又有救民济世之心。若你愿意认真习武,我可将毕生所学全数教与你!”越如海的话铿锵有力,又真诚激动。

战溪心中感激有加,一个转身跪下,眼中已是热泪盈动,“承蒙越前辈厚爱,战溪一定好好习武,行仗义仁善之事!今生不求有所作为,但求救人行善,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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