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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墨大哥……”
看到宇文烨华的出现,夏以沫难免有些意外。
毕竟,自那夜起,宇文熠城果然派了许多侍卫将缀锦阁层层围了起来,每日里除了前来为她诊症的太医之外,并不容许任何人再踏进缀锦阁——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缀锦阁俨然成为他圈住她的一座牢笼。
所以,宇文烨华这个时候还能来看她,确实让她有些惊讶。
但男人却并没有急于解释,只细细的望着她,清润的眸子里,有难掩的关切,“沫儿,你还好吗?”
夏以沫笑了笑,为着这真心的关切感到阵阵温暖,“我还好……”
话说完,两个人却是不由的心中都有些发酸。
一时谁都没有再开口。
茶雾袅袅,蒸腾的水汽隐在眉眼之间,令对面人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宇文烨华温润的嗓音,就在这幽幽茶香中响起,“沫儿,你真的决定要离开吗?”
夏以沫执杯的手势,微微一顿,然后笑了笑,“是宇文熠城让你来劝我的吗?”
“若非如此……”
宇文烨华道,“我现在也不可能在这儿……”
男人目光顿在她的眼睛上,“沫儿,你应该知道,我来看你,并不是为着替皇兄做说客……”
看他认真的模样,夏以沫不禁一笑,“我明白。”
气氛有些缓和。
又是片刻的沉默。
“这几日……”
宇文烨华嗓音发沉,似斟酌许久,“因为皇兄不肯答应放你走,阮将军已经下令撤兵……没有了褚良国三万大军的襄助,这几日战事十分的艰难……”
握住茶杯的手势一滞,夏以沫垂头看着盏中起伏的茶沫子一会儿,方道,“他这又是何必呢?”
声音极轻,带着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惘然,“那么辛苦换回来的与褚良国的结盟,他何必为着一时之气,前功尽弃呢?”
宇文烨华望了她一眼,然后缓缓移了目光,“大抵皇兄是想借此让你妥协吧……”
握在茶盏上的细长手指,因为男人的这句话,而骤然收紧,硌的夏以沫骨节都有些发疼。半响,方抬手将已被她捂得有些温热的茶水,递到唇边,抿了一口。只是,那原本应该清香幽雅的碧螺春,入口,却尝不到半点味道。
“他应该知道……”
垂眸望着杯中碧绿清澈的茶液,夏以沫低声道,“我并不是一时意气……我既决定了要走,就不会改变……”
那个男人,他想借着褚良国撤兵而让她妥协,是笃定了她在乎他,不忍心让他因为她的缘故,陷入危难吧?
只是,事到如今,她已不想回头。
“他会想通的……”
夏以沫突然笑了笑,也不知是否在说给自己听,“等他想通了,我离开他,也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他就会放我走的,到那时,他就会重新接受阮将军的帮忙的……”
宇文烨华定定的望着她,眼前的女子,嘴角在笑,眸底却分明溢满着藏也藏不住的悲伤,那样矛盾,那样……叫人心疼……
他很想问她,若是这一次,那个男人真的铁了心想要留下她,一直不肯妥协,她会怎么办?
她可会再一次被他感动,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不知为何,这样的假设,这一刻,他却突然不想问出口。
“沫儿,你真的舍得离开皇兄吗?”
他问她。清润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身上,眸里藏着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悲悯。
夏以沫心中一紧,胸口处不受控制的漫过阵阵苦涩,面上却仍攒出一丝笑,“舍得又怎样?不舍得又怎样?我总归是要走的……”
是呀,她总归要离开他的。既然结果不会改变,其他的,舍得或不舍得,又有什么重要?又有什么分别呢?
只是,这样强撑出来的坚强与不在乎,却只让宇文烨华更加难受。
“我知道,那些事情,伤你极深……”
男人道,“但皇兄他也是不得不为之……他虽是一国之君,但很多时候,为着大局着想,为着维持朝中的稳定,许多事情,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语声顿了顿,似犹豫了须臾,宇文烨华终究还是道,“我相信,皇兄心里是有你的……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待人真心还是假意,我自诩多多少少还能看得出来……”
又是一顿,“而这么多年来,我只见过他真心相待过两个女子……一个是上官翎雪,一个就是沫儿你……”
夏以沫只觉心中又是一紧。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一样,漾开一丝一丝的疼痛。
但旋即,却是释然。
“我也愿意相信,他从前待我的那些好,都是出自真心,而非虚情假意……”
说到这儿,夏以沫似乎禁不住笑了笑,“否则,就太伤人了……”
有些事情,她真的不敢细想。怕揭穿过后,他与她之间的这最后一点温情,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都只能变成自始至终她的一厢情愿……
她宁愿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过她,就算不够深爱,也曾在某些时刻,真真正正将她放在心底过……
她不想,她倾心爱过的那个男人,到头来只是他精心编织给她的一趁影;她也不想,她与他朝夕相对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承载了他与她或甜蜜或苦涩的时光,最终证明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如果是那样,就真的太……伤人了……
哪怕只是想到这一丝的可能,都让夏以沫心如针刺。
沉了沉心绪,不再多想之后,方又道,“只是,就算他的心里有我,我也不过是他喜欢的女子中的一个……”
掩不住的苦涩一笑,“终究不是唯一……”
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也是最不能接受的吧?
宇文烨华听着从她柔软唇瓣里轻巧吐出的那一句“终究不是唯一”,就像是一颗不期然的石子,陡然砸进平静的心湖中一般,掀起丝丝波澜,说不清是怎样的滋味。
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夏以沫察觉到他的沉默,只道他并不认同自己的想法,笑了笑,道,“齐墨大哥,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但对我而言,若不是能够拥有一个人的全部,那么我宁愿一分也不要……”
她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若是她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心里还有别人的话,就太拥挤,也太沉重了。
她负担不起。
若不是全部,她宁肯一分也不要。
“从前,我也以为,只要宇文熠城的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是我就可以了,我可以不在意他身边是否还有别的女子,不在意他是否要因为种种理由再去迎娶别的妃嫔……只要他的心在我身上,其他的,我以为我不在乎的……”
语声一涩,唇畔却抿出一丝笑,“但事到临头,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做不到……”
宇文烨华定定的凝视着她。眼前的女子,清丽脸容上,虽难掩痛楚与悲伤,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却始终坚定——
“沫儿,你的想法,没有错……”
宇文烨华不由出声道,“只是,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像你一样看得清,并且有勇气离开……大部分人委曲求全、自欺欺人,也就过尽了一生……”
是呀,委曲求全、自欺欺人,许多人不正是这么过的吗?
“但我们都只能活一次,不是吗?”
夏以沫浅浅一笑,“可能比起宇文熠城,我更爱的是我自己吧……与其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每天纠结他更爱谁一些,我更希望我能为自己而活……”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那个男人的原因。因为她怕,怕她如果留下,总有一天,她会像这皇宫里的其他妃嫔一样,为着他,完全失却了自我,再也不是她……
她不想让自己陷入那样悲惨的境地。
离开,及时抽身,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也许,说到底,她真的是不够爱那个男人吧?
但人总要更加自爱的。自己都不爱,又何以爱人?又何以被人爱?
夏以沫自顾自的一笑。
也许因为想通了很多事情,她这一笑,不由带了几分洒脱,倒像是真正毫无负担一样。美好,纯净,甚至带出几分孩童般的稚气。
宇文烨华就这样静静的望住她。一时有些失神。
她与他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同。若说这皇宫里的女子,是御花园里千娇百媚、各有风情的珍贵花朵的话,那她就是傲然挺立在路旁的一棵树,坚韧柔软,恣意生长,哪怕经受再大的风雨,只要根基仍在,便会重新长出最美好的姿态。
这样的女子,本就值得更好的男人。
是那个男人不懂珍惜。
那自己呢?
脑海里蓦地闪过这样的念头,宇文烨华瞬时一震。
男人下意识的望向对面的女子,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就像是不经意被人拨动的一根琴弦,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微微一跳。
但旋即,这样不该有的念头,便被他轻轻抹了去。
就当什么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很清醒。也很清楚,在这一场感情纠葛中,他自己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位置。
他不会多想。亦不会逾越。
实际上,他与面前的女子,这样的距离,刚刚好,不是吗?
宇文烨华很快便释然。
“我会劝皇兄……”
男人开口,一字一句,语声极缓,“让他允你自由……”
听得他的话,夏以沫蓦然抬眸,诧然望向他。
待得反应过来,他是真心为她着想之时,夏以沫不由莞尔一笑,眼底眉梢,尽是毫不遮掩的感激,“齐墨大哥,谢谢你……”
宇文烨华也不由的与她相视一笑。
顿了顿,心中却忽而掠过另一件事,男人漾在唇间的笑意,渐渐隐了去。
此时,夏以沫正在往他面前空了的杯盏中斟茶,没有察觉,只听男人温润的嗓音,徐徐响起,说的是,“沫儿,若是皇兄答应了放你离开……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夏以沫在决定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想过,所以,当听得男人问她的打算之时,便道,“我想先四处走走……世界那么大,困在一个地方太久了,总想着四处去看看别的风景……”
眼底闪过一丝憧憬,夏以沫笑了笑,“然后,大抵会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定下来吧,做做小买卖,或者开个酒楼也不错……”
像是想到了这些可能,女子又是忍不住一笑。澄透的眸子,似映着天边所有的星光,亮晶晶的。
望着她,宇文烨华突然很想,为她实现这一切……甚至很想,一路陪着她,漫无目的四处行着,看一看那长河落日,山川秀美……
只是,他又有什么立场来做那个陪伴她的人呢?
“会和司徒陵轩一起吗?”
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听得他蓦地提起阿轩,夏以沫先是怔了怔,旋即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笑了笑,道,“阿轩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宇文烨华的心,不由一跳。顿了顿,却是微微窒了窒。
“沫儿……”
男人低声唤她,缓缓道,“其实,你的心里,还是放不下皇兄的吧?”
澄澈眸子,因为男人缓声提及的这一句话,终是不由的闪过一抹苦涩。
夏以沫垂了眼帘,许久,方释然一笑,“即便放不下也没什么……就像是即便没有他,我也会活的很好一样……”
清润瞳仁里映着女子轻绽的笑靥,宇文烨华只觉心底,在一刹那间,空荡如也,惟有她清丽的身影,缠绕成一丝绵绵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