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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先歇会儿吧……”
扶夏以沫坐下,柔香转身倒茶去了。
“这里四周都有禁军把守,我们想要出去很难……”
夏以沫从她的手中接过茶盏,眉目一黯。
柔香亦是心中沉重,劝道,“小姐,此事我们还需得从长计议,急不得的……”
夏以沫点了点头。她亦知道,想要从这里出去,千难万难,可是,总得一试,不是吗?
上官翎雪有孕一事儿,让她更坚定了想要离开的意念。
她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女子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或者,她早就应该离开,不是吗?
今天一早,宇文熠城上朝之后,她便带着柔香查看了这处别苑的地形,不知是否因为昨日放了上官翎雪进来的缘故,好些原先守在这儿的侍卫都被换成新的了……听闻,因为他们看守不利,已被宇文熠城下令严惩……
经此一役,那些把守在四周的禁军,更是严苛,夏以沫试探过,向出去走走,也被他们毫无转圜余地的拦住了……现在,没有宇文熠城的命令,别说是外面的人进不来,他们也更出不去……
该怎么办?
尤其是想到,宇文熠城今早离开之前,曾想过将她接回宫去的试探……她现在已经知道上官翎雪有孕的消息了,宫中也就没有什么需要瞒住她的了……
回宫,绝非夏以沫的意愿。
她再也无力去面对宫中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尤其是在上官翎雪还怀有他骨肉的时候……
可是,她也知道,她不可能永远都待在这京郊别苑里……所以,她才会想要迫不及待的逃走……
只有离开那个男人,她才能够真正的自由!
所以,当宇文熠城打算携她回宫的时候,她拒绝了。
宇文熠城只当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对住上官翎雪,也没有再勉强。
而夏以沫知道,她不想回宫,除了上官翎雪的缘故以外,是因为她清楚,若是她回宫了,就仿佛鸟入牢笼,再也没有半分逃走的机会了……
虽然,留在这京郊别苑,如今也跟牢笼没有什么两样,但不在宫中,总还多了一份希望。
只是,这里四周都有禁军把守,要逃出去,又谈何容易呢?
夏以沫心中不禁一阵烦躁。捧在汝窑青瓷茶碗上的手势,下意识的攥紧了。
窗外似有窸窣声响,极轻。
夏以沫下意识的望向柔香,两人对视一眼,显然她也听到了窗外的动静。
夏以沫心中一动,低声斥道,“谁在外面?”
片刻,一道温润嗓音,从窗外传来,“沫儿,是我……”
这熟悉的嗓音,令夏以沫不由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将半掩的窗户吹了开来,露出男人温雅如玉的面容。
夏以沫一刹有些怔了那儿。半响,方才将那一句溢在嘴边的“齐墨大哥”,压了下去,换作,“谦王爷……”
这样疏离的称呼,像是刻意在她与他之间拉开的距离。
她还记得,当初,面前的男人,是怎样相帮上官翎雪,拆穿了牵机草的事情……若非有他出手相救,也许后来,娴妃姐姐也不会被关入天牢,从而被上官翎雪害得自缢身亡……
她是怨他的。
宇文烨华也知道。心中就是一紧。
“你怎么会来这儿?”
此时,柔香守在屋外,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宇文烨华与夏以沫两个人。
她问他,怎么会来这儿?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如何进得来?
像是知晓她的心思一般,宇文烨华解释道,“皇兄虽然在四周埋伏了许多侍卫,但以本王的身手,悄然出入,还是不成问题……”
顿了顿,“沫儿,你无需担心……”
夏以沫原本因为他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的在这里自由出入而心中一动,此刻,听他让她无需担心,心中却是不由的抹过一丝异样。那些想要出口的讽刺之言,就那么咽了回去。
她虽因为上官翎雪的事情恼他,但是,他毕竟是在她初入宫之时,给过她太多的温暖……即便也许她与他再也做不成朋友,总还有昔日的一两分情义……
“沫儿……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宇文烨华轻声问道。望着她眉宇间的苍白,他知道,她不好……是因为上官翎雪怀有龙裔的事情吧?……
宇文烨华心中微微一紧。
比起他,她承受的,更多。
“不好又能怎样?”
夏以沫微微冷笑,“我现在这副样子,不正是俪妃娘娘想要看到的吗?……否则,她也不必挺着身孕,顶着烈日,还特地从宫中赶到别苑,告诉我她如今怀有宇文熠城的骨肉这件事了……”
心底千万次的强迫着自己,不去在乎,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女子如今有孕在身,夏以沫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难受。
宇文烨华亦是垂眸,遮去瞳底一掠而过的苦涩。
夏以沫察觉到了,心中一凛。面前的男人,对上官翎雪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如今,自己心爱的女子,即将就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了,他心中也定不会好受吧?
她与他,倒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夏以沫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谦王爷今日来此,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上官翎雪昨日才特意将自己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她,而今天,宇文烨华就到了这儿来……即便夏以沫再迟钝,也不会以为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宇文烨华也没有否认,道,“我想来看看你……”
他嗓音极轻,眉眼之间,是真真切切的关怀。
夏以沫心中不是不动容的。
只是,她与他,早已不复这样的交情了,不是吗?
“谢谢谦王爷还惦念着我……”
夏以沫没有看他,嗓音平静而寡淡,“只是,你我之间,再也不是朋友……谦王爷这样的关怀,夏以沫要不起……”
一句,你我之间,再也不是朋友,像削的锋锐的利刃一般,刺向宇文烨华,令他心头骤然一痛。
“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情,沫儿你或者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宇文烨华苦苦一笑,“只是,我真的很想帮你……”
一句“我真的很想帮你”,男人说的极郑重。
让人不由的想要相信。
夏以沫心头不由一动。却还是道,“不知谦王爷想要帮我什么?”
宇文烨华能够听出她语声中的讽刺,只觉得满心的苦涩。本就是他对不起她在先,他也不敢奢求她的原谅,不是吗?
况且,原是他,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推向了这个地步。
只是,若是重来一次的话,他的选择,又会有什么不同吗?
宇文烨华突然不知道。
大抵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就像现在,他要说的话,还是会说。无论是为着上官翎雪,还是为着面前的女子。
“俪妃娘娘如今怀有皇兄的骨肉……”
宇文烨华缓声道,一字一句,“沫儿,你可曾想过,要离开这儿?……”
像蓦然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瞬时激起千层浪。
夏以沫攥在杯壁上的手指,一下子捏的死紧,半响,方才压下胸腔里那股几乎想要跳出来的激荡。
“谦王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抬眸,夏以沫死死攫住面前的男人,一瞬想要望到他的心底去一般。澄澈透亮的一双眼眸,此刻却尽是防备。
她望着他的目光,让宇文烨华心中瞬时一涩。
可是,这是他应得的,不是吗?他早已辜负了她昔日的相待,她会这样看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俪妃娘娘如今有孕,是不争的事实……”
宇文烨华没有看向对面的女子,一双清眸,微微垂着,落在杯中浮浮沉沉的茶沫上,嗓音也便如这缭绕的茶雾一般,透着一缕苦涩,“……即便皇兄待俪妃娘娘不似昔日的情意,但俪妃娘娘所怀的,毕竟是皇兄的子嗣……无论发生什么,皇兄都不可能不顾他们母子……”
一字一句,像利刃一般,在夏以沫心头划过。
因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所以,才越发的伤人。
“有时候,我真觉得,齐墨大哥你与俪妃娘娘才应该是真正的天生一对……”
抬眸,夏以沫望向对面的男人,唇畔浅笑,也瞧不出什么讽刺意味,只是觉得真的可笑罢了,“……你们都一样的残忍,一样的知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才能达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宇文烨华眸色幽远,此刻,竟也不由的微微一笑。或者,面前的女子,说的对,他与上官翎雪一样,一样的残忍……
但,人总有私心,不是吗?即便知道,他此刻做的未必对,却还是不由的想要继续下去。
“沫儿,你也知道,我说的事实……”
宇文烨华嗓音低沉,像坠了千斤巨石,“否则,你也不会在知道俪妃娘娘有孕之后,如此难过,如此耿耿于怀……”
男人语声微顿,一字一句,再次问道,“……你可想过,想要离开这儿?离开离国?……”
他眼中的笃定,令夏以沫心中蓦地一动。她知道,他早已看穿了她的想法,终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动心。
“就算我想要离开,又能怎样?”
夏以沫心中一时转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却是一片平静,“这里四周有侍卫把守,我根本出不去……况且,宇文熠城,他不会放我走的……”
这才是真正的难处。
那个男人无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绝不会让她离开的……夏以沫知道,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这样的占有欲,的确是会让人误会为“爱”吧?
只是,即便真的是“爱”,又能怎样?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早已要不起。
也不想要了。
可是,心还是会痛,会涩,会如同刀削斧砍,会如同被人生生撕裂。
或者,惟有离开,才能逃避。
是的,只是逃避。
她知道,有些伤痕,永远都好不了。只能假装不存在。
“沫儿,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开的话……”
宇文烨华轻声道,“我可以帮你……”
他望着她,一双琥珀色瞳仁里,有流光轻转,似是建议,又似是坚定。
“你为什么要帮我?”
夏以沫本能的问,旋即,却是一笑,“或者,应该说的是,谦王爷想要帮的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俪妃娘娘吧?”
一瞬间,她也竟能够看清面前男人的心了。
又或者,只是他表现的太明显了吧?
“若是我离开了……”
夏以沫微微一笑,澄澈透亮的眸子中,不盈一丝讽刺,甚为平静,“……最高兴的,应该是俪妃娘娘吧?她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我抢走了宇文熠城对她的宠爱……若是我离开了,她就又可以与宇文熠城重新双宿双栖了……”
夏以沫神情有些怔然,似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神情凄楚,唇畔却在微微的笑,“不……现在,上官翎雪怀了他的骨肉……他们很快就会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了……”
握在手中的茶盏,无意识的一松,打翻在桌上,新砌的茶水,犹自滚烫,尽数泼在夏以沫手背之上,她却仿佛不觉痛一般。
宇文烨华却是额角一跳,一把抓起她的手,切声道,“沫儿……”
滚烫的茶水,瞬时将女子白皙的手背,烫的一片火红,宇文烨华心中一疼,夏以沫却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下意识的望向被他攥在掌心的右手……
“我没事……”
夏以沫将受伤的手,从他掌心中抽出,神情淡而疏离。
宇文烨华眼中一刺,想要上前查看她手上伤势,却又不能迈近那一步。
“我让柔香姑娘进来帮你上药……”
男人轻声道,说话间,就要转身出门。
“不必了……”
夏以沫拦住了他。她不想再惊动到外面的侍卫。虽然,在她的坚持下,宇文熠城最终没有命人也在她所住的房间四周布下监视的岗哨,但是,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况且,她的手,也没有什么大碍。
较之心底的疼,手上这点伤,又算什么呢?
夏以沫微微垂眸,望向有些红肿的手背,就像觉得这伤势很可笑一般,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只是,那笑里,却尽是悲伤。
宇文烨华只觉心底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般,又闷又疼。
他想要走上前去,想要抱紧面前的女子,想要抚平她心底的一切伤痛……可是,他早已没有这个资格了,不是吗?
即便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他也没有这个资格了,不是吗?
而这一切,终归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谦王爷,你真的打算助你离开这儿吗?”
夏以沫却收拾心情,问道。
“只要沫儿你,真的想要离开……”
宇文烨华定定的望向她,一字一句,郑重似承诺一般。
夏以沫浅浅一笑,却是垂眸,没有看向对面的男人,“其实,齐墨大哥你今日来此,就已经笃定了我的答案,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冒险来看我,不是吗?……”
夏以沫又是一笑,“谦王爷对俪妃娘娘的这份心意,当真叫人动容……”
女子语声平静温润,不盈半分的嘲讽,就像是真正的感叹一般。
是呀,他与那个男人,他们都爱上官翎雪……
或者,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错误的来到这里,错误的爱上那个男人,错误的以为,那个男人也爱着她……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或者,真的是时候离开了。
夏以沫微微浅笑。
明明眼底一片模糊水意,唇畔却是笑靥如花,宇文烨华定定的凝着面前的女子,一刹那间,只觉心底惨痛,如同被人拿着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般。
“沫儿,不管你相信与否,我今日来此,并非全部为着上官翎雪……”
宇文烨华轻声解释,“……若是你不想离开这儿的话,我绝对不会劝你……只因我知道,你留在这儿,不会快乐……上官翎雪有孕,这是我们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够容忍与别的女子分享了夫君之外,还让自己将来的孩子,与别的女人的子嗣,一同争抢父亲的喜爱呢?……”
说到后来,宇文烨华竟是不由的微微一笑,似无奈,又似激赏。
的确,他所欣赏的,不正是面前的女子的一身傲骨吗?在情爱上,她的眼里,从来揉不得半点沙子……
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谈何容易?
“沫儿,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离开皇兄是对的……”
宇文烨华静静望住对面的女子,“皇兄乃是一国之君,无论爱与不爱,他注定后宫佳丽三千,永远不会专宠一人……你值得更好的……”
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个男人,他给不起……而面前的女子,真的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个,将她奉若至宝,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只待她一人好的男人……
宇文熠城,不会是那个男人……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资格……或者,曾经有过,却被他无意识的放过了……
如今,他更加不配。
宇文烨华心底平静的难过。
“齐墨大哥,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夏以沫轻轻一笑,顿了顿,“也谢谢你这么了解我……”
是呀,他说的对,她不能够忍受她将来的孩子,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一同争夺父亲的关注与喜爱……太痛苦了,她一个人尝过那样的滋味就足够了,她不想她的孩子,也承受这样的苦涩……
幸好,她还没有怀上那个男人的骨肉,不是吗?
少了孩子的牵绊,她也可以走的更加决绝些。
她已经决定。
或者早已决定。
“齐墨大哥,我可以相信你吗?”
抬眸,夏以沫忽而定定的望向面前的男人,澄澈透亮的一双眼眸里,似湖水平静。
宇文烨华没有问她,相信什么。这一刻,两人心照不宣。
一句“齐墨大哥”,像是又恢复到她与他往昔不曾有过龃龉和伤害的岁月。
也是她与他作为朋友的最后可能。
宇文烨华心中一紧。
夏以沫却没有让他回答,而是缓缓一笑,“齐墨大哥,我想离开这儿,请你帮我……”
一字一句,平静而坚定。
她没有向他要什么保证,或者承诺。只因无论他为何帮她,又或者真心抑或假意,她都已决定……离开……
是的。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