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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曜一路飙车到了这里,他说话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
像是黑暗中突然点亮了一盏灯,童小棋被绑在柱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的位置。
逆着光,她看不见尹曜的模样,只能依稀辨别出他的轮廓。
她的一颗心突然就沉静了下来。
她不是不怕死,可是看到尹曜,她就忽然间什么也不怕了。
可她分明是不希望尹曜过来的。
不知道尹泽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尹曜,她刚才故意激怒他,让他把所有的关注点都转移到她身上,如果她出事了,那么尹曜……大概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吧。
然而尹曜他终究还是来了。
尹泽见尹曜来了,得意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高声道:“你终于来了。”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你放开她!”
尹泽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君子,别和我说什么大道理,要我放了她,说吧,你要拿什么来交换?”
“你想要什么,拿去便是了。”
“我想要曜石,你给得了我么?”
尹泽冷笑着,紧紧地捏住手中的打火机走到尹曜的身边,他站在距离尹曜不到一米的地方,恶狠狠地说道:“曜石和童小棋,究竟是哪一个比较重要呢?”
“曜石,我已经给过你一次了,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机会。”即便是处于现在的境地,尹曜依旧抬着脸,不卑不亢,“如果那半年时间里,你好好地经营曜石,没有带来这么严重的损失,或许,现在曜石的主人,是你。”
“你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尹泽嗤之以鼻,“你和尹建国设了一个局让我往里跳,说白了,尹曜,事业和爱情,你选择的还是前者吧?你可以抛妻弃子来执行计划,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女人倒在雨里却什么也不做,你倒是比我要狠心。”
那一天,她在雨里狂奔追他导致流产的事,是尹曜和童小棋之间永远不可能跨越的一条鸿沟。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也约定好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可说到底,它终究是一道伤疤。
这道伤疤,它不会溃烂,但永远也不会消失。
现如今,有人撕开了这道疤,在伤口上撒盐,每一粒盐,都是最致命的武器。
童小棋咽了咽口水,定定地看着尹曜。
他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塑。
他迟迟地没有动作。
这道两个人身上共有的伤疤被人瞬间揭开,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让两个人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尹曜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次,他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想怎么样得到补偿,都朝我来,你放她走,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你这就是求人的态度么,尹曜,嗯?”
尹曜微微躬身,又听见尹泽说:“跪下。”
他紧抿着双唇,没有照做。
尹泽咧开嘴,点燃了手上的打火机。
他作势要把打火机丢过去。
“住手!”他伸手要阻拦。
“我叫你跪下!”
“尹曜,你走!”童小棋看他艰难的模样,怒吼道,“你走!离开这里,不要在我面前晃!走啊!”
他是王者,不该对任何人下跪。
可尹曜却恍若未闻,扑通一声,他跪了下来。
膝盖触碰到冰冷地面的那一瞬间,尹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尊严又如何?跟她比起来,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童小棋的眼泪唰的冲出了眼眶。
“你走……尹曜,你走!我不要看见你!”她呼喊着,哀求着,她求他离开。
她第一次那么希望尹曜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要他离开,不要回头。
尹泽见尹曜这副模样,得意地仰天大笑:“尹曜,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也落得今天的下场!”尹泽蹲下身,抬起他的下颚,逼迫尹曜同自己对视。
他的目光投射出冰冷的光。
就在尹泽洋洋得意的时候,尹曜突然伸出手,抢过对方手中的打火机,趁着尹泽无法反应的空隙,一把把他扑倒在地上。
尹泽的眸光一紧,奋力反抗,两人抢夺打火机的同时,不知被谁误触了打火机的开关,打火机噌的一声冒出来火来,烫手的山芋被两人本能地丢到一边,飞到了一边,点燃了废弃工厂的窗帘。
眼看着满地都是汽油,尹泽顿时没了搏斗的心思,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就往外跑。
尹曜飞快地直起身,冲进了一片汽油里。
童小棋被尹泽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等尹曜过去营救的时候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含着泪,骂他:“你怎么这么傻……”
绳子是死结,尹曜像是无头苍蝇似的找任何可以割开绳子的东西。
眼看大火越烧越旺,他终于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一根斧头。
斧头很钝,因此划开绳子浪费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等两个人能脱险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过来。
满眼都是黑烟,刺目的红色,还有难闻的气味。
童小棋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着,浓重的烟雾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全身上下都是汽油,她知道,只要有火,她今天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尹曜抓着她的手,正犹豫着应该从哪里闯出一条路来,冷不丁童小棋挣开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道:“你走吧……你没办法带我走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
“尹曜,我求求你,你不要管我……”她疯狂地想推开他,可他不依不饶,就是不走,“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再过会儿就不行了……尹曜,算我求你行吗,你走吧,你走吧!”
“童小棋,你不走,我也绝对不会走,就算是我今天死在这儿,也绝对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他拉着她闯进了工厂里面的一个隔间,迅速地把铁门关上,“我已经丢下过你一次了。”
他指的是那一次。
终究,他们谁都没有办法把那件事当作是什么发生过一样。
两人被关在小隔间里,外面熊熊的火焰正四处蔓延,他们彼此都知道,这里只能暂时抵挡火焰的侵袭,一旦这里的氧气被烧光,他们都难逃一死。
在生命最后的几分钟里,他想起来有些话还没有说。
“你记得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从宋南风变成了尹曜,我一直都没有把那些细节告诉你,我现在说给你听。”
“我不听我不听!”童小棋捂住耳朵,不允许他再继续说下去,“还不到说的时候!今天我不想听!”
她嚎啕大哭:“尹曜……你为什么要和我留在这里,为什么……”
他如果走,还有活着的机会,可不论她如何逼迫,他就是不走。
他被烟雾熏得直咳嗽,尽管如此,他还是笑了起来。
“童小棋。”
她抬头看他。
“你愿意嫁给尹曜先生为妻吗?不论富贵或贫穷,不论健康或残疾,一生一世陪伴左右,不离不弃吗?”
她用手捂住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这般肆无忌惮。
他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她哽咽着答:“愿意,我愿意……”
她忽的感觉到耳垂上一凉。
等童小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为她戴好了耳坠。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才意识到,那是与他初见时,他送给她的那对耳坠。她一直放着,却从来没有再戴起。
他尴尬地说:“本来想和你去民政局领完证之后给你戴上的,现在戴上,是不是有些迟了?”
“不迟。”她说,“一点儿都不迟。”
“童小棋,我们结婚。”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在这里,天地为鉴,日月为媒。”
他拉着她往后转。
“一拜天地。”
是中国古代的成婚仪式,男女双方通过三拜完成仪式,步入洞房,从此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她背对着铁门叩头。
“二拜高堂。”
他说:“你我都是无父无母之人,无高堂。”
“夫妻对拜。”
说这句话的时候,尹曜的声音抖了一下,他落泪了。
两人对立二战,互相鞠躬。
童小棋不断地抹着眼泪,外面的火势似乎已经到无法控制的程度了,两人都开始缺氧,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拉着她坐在角落的地上,轻轻地将童小棋搂进了怀里。
“尹曜,你说我们的葬礼,会不会有很多人来参加?”
他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大概,会有很多。”
“爷爷一定会难过的。”
“他还有阿泽。”
“没有你,爷爷一定会难过的。”
“没有我,爷爷还有阿泽。可是没有我,你就谁都没有了。”
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叫他的名字:“尹曜。”
“嗯?”
“尹曜。”
“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没事,我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嗯。”
“尹曜。”
“嗯。”
“尹曜。”
“嗯。”
“宋南风……”
“……”
她闭上了眼,声音飘渺得就快要听不见:“下辈子,我们一定要活很久很久。”
“一言为定。”
“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