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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刚极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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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凌月睁开眼睛就看见卧榻对面的窗棂上一片如霜打过的银白,慢悠悠坐起身子伸手揉了揉肚子。锁着她双手的铁链睡觉时压着她的肚子,时间一长还真觉得有些累。正准备转身下床就听到一个阴森森的男声从一旁传来:

“你前几日是没睡觉么,这么能睡。”

许是这些日子总被人吓到,凌月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很大的反应。转脸朝声源看去,就见司马皓正坐于一片昏暗之中,饶有兴趣的望着她,嘴角似有隐约的笑意,那么平静自然的笑,还是第一次见他展露。

凌月微一愣神,下一刻已经转身从榻上下来,起身走到司马皓正面前坐下,伸手拿了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下之后顺手抹一把嘴角,这才抬眼看住司马皓正。

昏暗的光晕之下,他的脸隐在一片阴影之中,凌月这才注意到他眼眶的轮廓很深,很有几分外族的几分特征,凤眼之内暗光明灭,只觉得那深邃的眸子如同一方沼泽,一不留心就会深陷其中,任其淹没。目光不由下移,落在他身上所穿的明黄色华服上,领口滚边金线纹龙,映照着暗光只觉得分外显眼,栩栩如生。

忽然想起今日早晨那太监来送早膳时对司马皓正的称呼,口口声声已称陛下,看来不知不觉之间,他司马皓正已然认定了自己坐拥皇权,所以他现在才会如此镇定,才会对她凌月如此有恃无恐。

想明白了这一点,凌月心中却暗道好笑,他司马皓正未免也太有自信了一些,需知有些事就算盖棺定论还有可能被翻盘,他现在还未正式登基,就已如此嚣张,倒是显得有些轻狂了。

“允清王倒是好兴致,想是国家大事已经处理完全,这才跑来我这个人质这里看我睡觉。”凌月微微扬了唇角,笑意里满是挑衅。

原以为司马皓正听了这话会怒,没想到他却只是淡淡瞥一眼凌月,一脸淡漠完全不为所动,只伸手移过了蜡台放自己面前,拿出火折子点上蜡烛,又将蜡台移了回去,才淡淡说了一句:

“凌月,你我从见第一面时就恰似仇敌,总是针锋相对好没意思,今日不如放下前嫌,心平气和的说两句话。”说着抬眸看向面前有些怔愣的凌月,嘴角带笑。

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凌月原本素净寡淡的面容仿佛镀上一层柔光,光影明暗间确是显得比平时更加棱角分明,平眉之下眸子清凉,眸光更是犹如寒玉,冷冷的看着人似乎没有什么温度,唇角轻抿,带着一种漠然与疏离,浑身散发出阵阵寒意,平白之间就拒人于千里。

司马皓正想不明白,这样的女子,自己的哥哥司马皓轩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思及自己小心翼翼卧薪尝胆,哪怕最后背上弑父杀亲的恶名一步步走到今天,坐拥他向往已久的皇位,每日看着那些曾经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文臣武们将对自己又惊又惧的卑躬屈膝,他突然开始有些困惑,他突然就有些不明白他的皇兄司马皓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话说起来倒也显得可笑。

自古成王败寇,他司马皓轩到底是让他司马皓正被将了军,现在虽是退避江南,但手里却还是有些能用之才,而他现在坐拥皇位,日子渐久,却是渐渐要比以前优思重了。有事面对一些朝务,他也默默开始在心中对比,倘若是司马皓轩他会怎么做?

如此之下,时间已久,他就开始有些忧心,开始回想以前司马皓轩的所做作为,而脑海中的尽是他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此生只此一次见他情绪失控,便是他之前逼得王妃萧芸琴自杀之后囚禁了凌月,送书给司马皓轩让他拿虎符来换之时。他从未想过司马皓轩会毫不犹豫的将虎符交于他手,并且只是为了救凌月出去。

当时情形此刻仍历历在目,司马皓正清楚的知道,以司马皓轩当日部署,倘若放弃凌月,他完全可以一举破京,直接从他司马皓正手中抢了皇位。可是他却没有。原以为当他当日来救凌月只为作势,却没想到他倒真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天下。正是如此,才是让他在事后细思恐极。进而明白他竟一点都不了解司马皓轩,所以这次,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对凌月严刑逼供,而是将她好生安置。

他想,他或许可以通过凌月,来了解司马皓轩。故而,才有了他上面的话。

凌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了,遂站起身来直往门口去,拉开门缝朝外面天空看来一眼,语气戏谑道:“我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原来现在是晚上。”转身看一眼司马皓正,眸光如冰寒凉,“既然允清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能不承这个情。但有些话也需得掰扯清楚了,你说你我初见时就恰似仇敌,其实并不然。第一次见你乃是你命人虏了我,从我这得不到你想要的情报欲杀之而后快,我现在倒也不怕告诉你,我当时的想法是杀了你的手下顾自逃命,却不想被司马皓轩所救。”

提及此,凌月不禁有些恼,冷哼一声走回桌边,斜睨一眼司马皓正之后再开口:“在这之后本就是你不仁,派人烧了我的医馆不说,还抓了我的徒弟。这才有了后话,也才有了我视你为仇敌。”话毕,凌月脸色更寒几分,阵阵杀气从她身上逸散而出,直逼得桌上烛焰摇摇欲坠,而司马皓正却是低头抿茶,神色淡淡,并不为之所动。

“你还在为此耿耿于怀。”放下茶盏,司马皓正抬头看住凌月,微眯了眼睛看不清情绪,随即他冷声一笑,摇了摇头:“照这么说,的确是孤的过失。”说完又是一笑,意味深长,“凌月,你即是前朝东煞夜鬼,自然知道庙堂之争的规矩。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你应该懂得,毕竟你当初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三言两语,却是又把话头甩给还给了凌月。

凌月眉头顿时一锁,看着司马皓正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却是笑了:“哈,你倒是在这等着我啊。”她一顿,突然双手往桌上一放,沉重的镣铐砸在桌面上,一声钝响,“你说是不留后患,为何现在还留着我?说到这里我倒还是想要请教一句,你给我戴着枷锁又敞开了房门,你这么做,寓意何为啊?”

当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收敛,司马皓正垂目扫一眼凌月的脸,笑意渐渐退去,声音更是阴沉下来:“留着你自然有孤的道理。至于为何给你戴枷锁,明确来讲,是怕你逃脱。至于为何给你开着房门,是琢磨着你最近心情不好,需要散心开解,你觉得这个解释,如何?”说完,眼神更是意味深长,慢悠悠伸手给自己添茶,顺带着连凌月面前的杯子也满上。

面前的茶盏被缓缓注入清茶,一股淡淡的茗香扑鼻而来,而凌月却是闻着这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望着司马皓正的眸子里戒备更胜。明明知道他话中暗有所指,明明知道他的话里所指定是和殷冥有关,明明想要控制住自己不去发问,可是偏偏口不由心,一句话已然出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马皓正手上动作一滞,抬眸看向凌月,随即转回手中茶壶,语气淡淡:“倒是也没什么。只是今日无意间看到了你身为东煞夜鬼时随身带的刀,仔细玩赏过后才发现上面一些常人不会在意的小细节。”说着瞥一眼凌月,继续说下去,“孤道殷冥曾是东煞修罗,是你凌月在东煞的师兄,也是前朝燕程毅独子,可是孤却没想到他也是你凌月心心念念的人。”说着他叹一口气“把那么小个字刻在刀柄上却是也够为难你的。”

双手不受控制的紧握成拳,凌月看着司马皓正的眼里仿佛要结出冰凌,不自觉的咬紧下唇。这是何等的难堪!让自己的敌人知道了她此时最不愿意示于人前的伤口,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她一个耳光,而她却是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司马皓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铁链绕上你的脖颈,立时送你去见阎王。”咬牙切齿的说出口,凌月眼睛瞪着司马皓正一眨不眨。

司马皓正抬眼看她如此,却是笑了,低笑一声叹一口气,摇头:“凌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太过强硬。需得知道刚极易折,尤其作为女人,最好的武器应该是柔情,而并非强悍。我虽知道你的过往,要想在东煞活命必须化身利刃,可是你现在已经脱离了东煞夜鬼的身份,却还是没扔掉以往的戾气,这一点当真不好。”他一顿,拿起茶盏放在唇边轻抿一口,再看凌月,目光扫过凌月手上的镣铐,“明白你的想法,被人戳了痛楚自然不爽,更偏偏因为是孤才让你如此恼怒。然孤也是劝你一句,时过境迁,古人难辨,人还是需得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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