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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失败!”撇下这句话后,阿曼折身穿过围堵的亡灵们,站在那里,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独角兽蹄下土地的震动,风中有它沉重的喘息。
前去挑战的一个亡灵败下阵来,他的长袍被撕扯开一道裂缝,裸露出来的肌肉在阳光下发出钻石般的光芒。骷髅马也被独角兽的翅膀扇在一边,爬不起来。
而那匹独角兽仍在不断奔跑着,扇动残翅,发出挑战,试图冲出重围。
阿曼听到身后都是对她的咒骂,认为她这样一个卑微的杂种,即使站在独角兽面前都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她突然脱下外衣,用力甩在她面前的地上,被响动吸引的独角兽看到了她,嘶叫一声向她奔来。
阿曼尽全力躲开了独角兽的一击。
“我知道你的感受!”她说。独角兽再次冲她而来,角尖直戳她的心脏。
眼见独角兽的独角就要戳穿自己的心脏,再次躲开,忍住疼痛和沉重的喘息。
即使是象征纯洁独角兽,也鄙视懦弱的人,阿曼深知这一点,她之所以比任何一个亡灵都更久地站在它面前,就是因为她有着他们没有、而独角兽最欣赏的地方——她有无比强大的心灵以及坚定的信仰!
“他们都是一群蠢货,妄图用肮脏的双手来触碰你圣洁的身躯,妄图把一个热爱自由的灵魂束缚在胯下,用花言巧语诱骗你听从号令而丢失自我,逼迫你与那无血肉的骷髅马为伍,一朝丢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独角兽放慢了自己的节奏,似乎在回应阿曼,向着不断埋怨和咒骂的亡灵们嘶叫着。
“对极了!”阿曼赞赏道,慢慢地靠近独角兽,指着阳光下的亡灵,“瞧瞧他们的样子,自以为高贵,满身迂腐,太阳之下甚至没有自己的影子,而我们……你瞧,多么真实的影子,那是大自然给我们生命的凭证,你能感觉到来自大地深处的心跳,对,我们的心跳从来不止胸膛……你能感觉到对不对?我也是……”
独角兽踩着自己的影子,喘息着。
“别人以为我们独特,你有充满魔法的独角,有充满魔法的血液。”她试探性地慢慢靠近独角兽,指尖刚刚触碰到,独角兽立刻警惕地回避,瞪大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她。
“没错,你应该警惕,我也一样,这个世道到处隐藏危机,并不安全,”阿曼让自己的瞳孔愈发湛蓝,她看到独角兽眼中的认可,手中凝聚着冰雪:“瞧,你可以相信我,没有什么比我们更独特,知道为什么吗?”
独角兽安静下来,专注地盯着阿曼。阿曼靠近了它,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附到耳边:“因为我们从不屈服他们,因为我们总有自己的自由和尊严,因为我们始终要把灵魂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独角兽昂头嘶叫一声,蹄下踢着尘土,兴奋起来。
“你一定闻到了我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它让一副本应瘫在地上的皮囊站起来行走,它懂我们所有的思想和情感,来自地狱……紧紧抓住我们的伤口,沸腾,把我们当傀儡,让我们不知疲倦地为之战斗,荣誉归属那副臭皮囊,没错,它两狼狈为奸,只有灵魂是最忠实我们的!”
“想知道怎么可以战胜这个傀儡师吗?”
独角兽仿佛能听懂阿曼的话,喷着响鼻。阿曼顺着独角兽光滑的躯体摸到了它受伤的翅膀,轻轻抚摸着。
“去和灵魂结成最坚固的同盟,战斗、流血,在死亡线上较量,当它们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会向你臣服!”手上猛用力一拉,错位的翅膀骨头得以正位,
独角兽顿时扬踢长嘶,扑腾着翅膀!
“你应风驰电掣,蹄下应带着天崩地裂的力量,见者无不为你开道,而不是被这群取乐的亡灵阻挠!”
背后的亡灵们议论纷纷,多是对阿曼指责他们的行为的不满。
阿曼远远地瞥了眼艾比盖儿,转头用深蓝色的瞳孔盯着独角兽,压低声音,像是轻声说的悄悄话:“嘘,嘘——现在,让我们安静下来,我想邀请你和我一同观赏一出好戏,我想你一定也想看到那些软弱的家伙如何匍匐在我们脚下,苟延残喘……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可以,你想吗?”
独角兽已经迫不及待了,阿曼也是。野外,她曾追逐过独角兽,确实饮过它们的血,可是,对这样一匹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独角兽,她下不了口。
阿曼翻身上了独角兽的脊背,穿过瞠目结舌的亡灵们,向艾比盖尔而去。
“你驯服了它!”艾比盖尔的语气没有一丝缓和,还是一样冰冷。
“我改变我的说法,自由从来不会被驯服!”
“那么,就是你失败了。”
“我说过,我不会失败!”一截冰锥迅速自手中而出,极快地飞向那匹银白的独角兽。然而,转瞬,冰锥便不见了。
“你太自大了,阿曼,”艾比盖尔说道,阿曼吃惊他居然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自大让你丢了克莱尔,不是吗!”
“你知道克莱尔的事?”
艾比盖尔齿间迸出“切”一声冷嘲,“我今天被扫了兴致,自以为珍贵的独角兽成了区区一个鬼畜就可以驯服的野马,什么自由和尊严也是我听到过的最荒唐的理论,真是浪费时间!”
“你……”阿曼气得要死。
“你带着伤出来,挣扎着想让我注意到你,可怜你,可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得不到!”
垂头丧气的亡灵们似乎得到赞扬重新兴奋起来,艾比盖尔·拉芙莱斯提了提缰绳,“你从晋级斗场苟且偷生,龌蹉地像那群野蛮的熊怪。如果你和你的朋友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也希望巴赫蒙能结束你卑微如鼠的生命!”
座下的独角兽张开庞大的羽翼带着艾比盖儿向天空奔跑而去。
阿曼痛恨艾比盖尔的反应,更痛恨自己的无能,她越来越虚弱的攻击,全部被噬魂怪和赤尾龙拦了下来,一头被击中的赤尾龙掉落地上,挣扎着想再次飞起来。
“走开,晦气的家伙!”大群的骷髅马从她身边经过,就像见到一颗冒着绿泡的毒瘤。
“自大让你丢了克莱尔,不是吗?”这句话如同大钟敲响后的回音,在阿曼空荡的脑海中撞来撞去。
座下黑色的独角兽扬起铁蹄,结束了那头落地的赤尾龙的性命!
阿曼看去,克莉斯汀·洛克哈特和乔伊·洛克哈特从树林后钻了出来,向她跑了过来。
阿曼说不出这个时候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有些愤怒,有些不甘,更多的是仿佛再一次被抛弃时冰透全身的凄凉感。
第一次见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是在母亲下葬的那天。那天,雨下得很大,仿佛有巨人手擎厉斧撕扯着天幕,电闪雷鸣,泥泞的土地被雨水冲出了一条条丑陋的沟壑。克莱尔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阿曼奋力与一块写着“毕林姆快餐”的广告牌鏖战,想用它做个合适的墓碑。
其实,对于母亲莫林·兰妮尔,这个在她长大后才能完整认出来的名字,阿曼只记得去破败的生物科学研究所,在科学家尸首认领的表格下家属签名那一框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和克莱尔两人一个拉一个推地把她扔进墓坑。当她告诉克莱尔,这具尸体就是她们的母亲,从现在开始她们彻底成为了孤儿时,克莱尔才放声大哭。
就在那个时候,这个男人就在田野的边缘出现了,即使在雨天,他的灰色长袍依旧飘逸,随着他的靠近空气变得愈加冷冽。阿曼感觉到威胁,急忙丢下广告牌,紧拥着克莱尔向后退了几步。
无论雨点多大,在靠近男人五六米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他的足下,地面顷刻结冰,皲裂。他的终点是母亲。
“别再靠近了!”阿曼喊,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墓前,坚定地守护着背后死去的亲人。
男人掀起帽子,露出清秀冷峻的面庞,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仿佛藏着宇宙最深的秘密,明明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做,阿曼就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克莱尔身边。
克莱尔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掀起草席向里望了好久,便拾起广告牌动手,他没有使用能力,只是凭着最原始的蛮力撕扯着,“嘎啦啦”“嘎啦啦”,阿曼相信,如果亡灵生而有血的话,他一定被尖锐的边角割伤了不少。后来,那块广告牌就变成了个十字架,插在母亲墓前的空地上做了墓碑。
母亲是信奉基督教的,所以才会为她起名“阿曼”。
仿佛杂乱的齿轮突然契合,阿曼幡然醒悟,“父……父亲?”
男人非常厌恶地看着她,冰冷的齿间很低地蹦出了两个字:“贼鼠!”
她当时太小,根本不能理解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她可以看懂那样的眼神。
那时的男人,这时的亡灵领袖艾比盖尔·拉芙莱斯对自己的女儿说完这两字后便转身离开,从此再也不曾出现!
回忆起这些,阿曼只觉胸中一口沉重的气息憋得她几乎呼吸不上来,她仰头,对着艾比盖尔消失的方向撕心呐喊:“你永远做不了我的父亲,你永远不是我的父亲——杂种!”
大大地呼吸几口气,低头,乔伊手放在独角兽的脖子上,抬头惊讶地看着她,而克莉斯汀依然用她仅有的那只脏眼平静地观察她,最不安静的是歌女,她像一只笨拙的青蛙从树木后钻出来跳到阿曼面前,不可置信:“你……你的意思是……艾比盖尔……哦,拉芙莱斯一向自律,不屑与人类有什么往来,可没想到他们的领袖竟有这么一番风流韵……”
她停止了,阿曼蓝色的眼神仿佛一座冰山能立刻将她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