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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我毫无例外的被“夜叉”骂了,尽管心里头很委屈,可是嘴里却不敢说什么,我怕张了口的话整个晚上家里都不会清静,只是默默的低着头听着。父亲从外面挑着一担不知道在哪里割的草回家看到这一幕之后:
“她一个孝子,你让她除完那半亩田里的草可能么?她能做完么?就算是你恐怕也不能做到吧,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你这个挨千万的、天杀的,难怪她不听话,就是被你这个……”足足吼得夜幕来临、繁星满空才停止。我依旧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父亲忙完后见我还站在那里,就让我去洗脚洗脸睡觉。我不敢动是有原因的,有次我听见“夜叉”骂人就跑开后,她狠狠的把我拽回来还不停的拧我,晚上脱衣服睡觉的时候手臂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望了望“夜叉”,她没有说什么大概是骂累了吧。我舀了几瓢水放进家里的大铁锅里,划着火柴把松毛点燃后又放了几根细小的干柴却怎么也点不着。姑姑走进来看到后拿过我手里的松毛,轻轻松松的就把干柴点燃了。随后说她去睡觉了,让我烧好水后记得灭火。水往上起泡泡后我舀了一盆,依旧端到了父亲的面前,让父亲先洗。父亲洗完脚倒掉水后,我又自己给自己舀了一盆。农村里没有什么洗脸盆洗脚盆之分,都是一家人共用一个盆,又洗脸又洗脚的。
洗完后我早早睡觉了,奶奶在床上已经睡得直打呼噜了,姑姑躺在奶奶的身后背对着背侧着身子问:“今天累不累?”
我笑笑说:“不累。”
“不累就快睡觉吧,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说完她把被子往上一拉,侧着身子转到了里面去对着奶奶的背睡了,不一会儿也起了轻轻的鼾声。
我拉了拉床边的电灯线,瞬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隔壁的隔壁传来弟弟的啼哭声和“夜叉”温柔动听的抚慰声,和刚刚骂人时的声音完全没法联想在一起,就像是两个人的声音一样。让我不禁羡慕起那才几个月的弟弟来,何时我也能享受一下这样的待遇就好了。又想到了怎么“夜叉”一回来后父亲就不让我和他睡一张床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我放在他的脖子上带我出去玩了,哪怕是带我去伯伯家做瓦都让我自己走路了。想着想着就哭了,可是又不敢放声大哭怕姑姑和奶奶听见了就不好了,于是就用嘴咬住了被子,任由眼泪不停的滑过眼角再从耳旁滑过然后流到脖子里又落到枕头上。
“咕咕……咕咕……”公鸡此起彼伏的啼鸣声把我吵醒了,看了看那用几张废旧报纸糊着的窗子,外面灰白灰白的,肯定很冷。又感觉到怎么枕头有点湿,不会是尿床了吧,尿床也会在枕头上呀!把枕头翻了一面,在被子里暖了好一会儿后,摸索着把床头冰冷的衣服拿到被子里暖了暖,感觉不再是那么冷之后,就在被子里面把衣服裤子穿好了。
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两只脚开始在地板上凭感觉的探索床底那双大姑姑亲手给我缝的花棉鞋。好一会儿找到目标后,把鞋在了脚上,可鞋内的脚却依然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尽管鞋子里还垫着一双小鞋垫,此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孝子的袜子,只是见过“夜叉”穿过一双花花的看上去好像很有弹性似的把脚裹起来的书上写着是叫做袜子的东西。心里头那叫一个羡慕呀,女孩子么无论多小都是喜欢漂亮的东西,这是天性,当然我也不例外,可是再漂亮我也只有望着的份,因为凭家里的条件,此时能吃饱能穿暖就算是好的了。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姑姑穿过然后再改了给我穿的,更别谈给我买什么多余的东西。
洗完脸背起书包,天还是灰蒙蒙的,看不到三尺以外的景色,不过房子左面的大路上已经传来了一些高年级的大姐姐大哥哥们的说话声与脚步声,在这依然还有些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的清冷。小山沟的冬天虽然从不下雪也不是很冷,可对于我们这些没有钱的乡下孩子来说还是有些凉的。
乡下孩子的课程是很简单的,我们只有语文、数学、思想品德、唱歌四门课程,这四门课程只有一个老师教,那就我们的班主任。班里总的只有15个人,所以教起来也不是很费力。
早晨上完课后,我们就开始了思想品德考试,考完后,下午试卷出来了,看着试卷上老师用红笔写的鲜红的99分数。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我本以为我可以满满当当的考个100分的,谁知事与愿违,搞成这样了。那个错了的判断题,我明明是可以做对的,却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疏忽了,我真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昏过去,就可以不用再看见这个数字了。
班主任杨老师在上面讲课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下课后他把我留在教室里问我怎么了,我非常委屈的说因为我只考了99分,其中有一道题我明明是可以做对的。还没说完呢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转眼就湿了一小块,让本就难看的地面看起来更难看,就像是人化妆没化好,粉没擦匀一样。
杨老师看到了拿出兜里的纸递给我让我擦擦脸上的泪珠。我抽咽着把眼泪擦掉,可感觉眼睛还是热乎乎的。
“你这次错了,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下次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女孩子不要哭,哭了就不漂亮了啊,乖、回家吃饭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出教室门,老师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颗糖,“谢谢老师。”我喜笑颜开,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出了教室,好像刚刚的那一幕根本就不曾有过一样。
走出教室不远,我小心的摊开手掌看着那颗用花纸包着的水果糖,这种糖村里的小卖铺就有,五分钱一颗。尽管如此,但我也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几颗。
剥开外面的花纸,发现可以是握得太紧,纸和糖粘了起来,我格外小心的把纸轻轻的和糖分离,一颗如米汤样的白色小糖果静静的出现在手心,那种只有糖才散发得出来的清香味不由让我心跳加速。我用舌头舔了舔包糖那一面的纸,随后摊开掌心,风轻轻的吹起了糖纸,在它还没落到地上的时候便又被风吹得飞了起来,像只蝴蝶一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
我把糖放进嘴里,一股甜丝丝的感觉瞬时从舌头蔓延到整张嘴,用舌头轻轻的裹住糖果,口水不由自主的从两个腮边浸了出来,在嘴里回味了一下然后咽进喉咙顺着食管直浸入到肠胃,最后浑身都是甜丝丝的要飞起来的感觉,带着这股飞着一般的感觉回到了家。
饭都没吃就背起我的小背篓找猪菜去了。为什么没吃饭?是因为我嘴里还含着这颗糖,如果要吃饭的话就要把糖吐出来吃完饭再吃或者说是一下子用牙把它给咬碎了咽进肚子里去,但是我两个都不想选择,于是我就只能是不吃饭,就这么喜滋滋的美了一个下午。城里的孝子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我们这些乡下没糖吃的孝子的心情也就更体会不到忽然间得到了一颗只有节假日才能吃到的一颗小小糖果的幸福感觉,不亚于现在那些人买彩票中百万大奖时的感受。
也许是由于我年龄太小不懂得如何与“夜叉”沟通也许是由于年幼不懂事而做了什么让“夜叉”老是看不顺眼的事,除了刚开始那几个月之外,随后“夜叉”对我便越来越冷淡、越来越像路人、陌生人,甚至有时候连陌生人都不如。陌生人有时候还会和你问个路什么的对你笑笑,可“夜叉”却从不会,面对“夜叉”加在我身上的种种难听到极点的谩骂我不敢问更不敢反抗。
转眼就又是一年的“六一”到了,我又长大了一岁,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知道了我们这个木楼建筑的学校共有六个年级,每个班级只有一名老师当然还兼任班主任。以前我刚进学校的时候就连跨进学校大门的那个木坎坎都有困难,都有些费力,可是现在却不用这么费力了,轻轻松松的就跨进去了。
听说杨老师教完这一学期后就要离开我们去别的地方教书了,而我们班也会有另外的老师来教。我在心里暗自伤神,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甜的糖了,也没人再给我糖吃了。
也许是当时的情况太差太过于落后才导致学名本该叫音乐课的课程却变成了唱歌课。自从上了第一节唱歌课之后我就无法自拔深深的爱上了,而杨老师教我们的第一首歌就是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每个人们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进……
这首歌至今唱起来都能让人激情澎湃、回味无穷,仿佛置身当时水深火热的中国。我不知道如今还能有多少人会唱这首歌,只是我依然会唱,而且调子也像那时候一样只是多了份成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