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红馆

十来坛酒过去，雪七已经彻底分不清谁是申龙宇谁是雪莹仙子了。申龙宇端得酒量上乘，除了走路有些踉跄之外其它一切正常。当然，如果不是他突然对着一小厮来了句‘妞儿，来，给爷香一个’，雪莹真的相信他正常。

彼时，楼中的人已散去大半，雪七醉醺醺地嚷着初衷：“莹儿，带我去赌坊！本姑娘……要，今晚要去痛痛快快地赌上几把！”

相比之下，雪莹本来也是愿意去赌坊的。至少青楼人杂，她这么一个姑娘家去真心不合适。可现下里，是关于银子的事情，当然她可以用法术变。可雪七一过去，到时候人群拥挤的，谁是谁一个晃眼都看不清了。姑且不论这位乱醉如泥的姑娘会不会变银子，如果她变了是好事，不忘初衷。可是这么大庭广众的，实在不适合罢！到时候众人见她一个晃手，便多出几斤银子，因此截住她不让走了可如何是好？总的来说，去赌坊的话她闹事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去青楼那一切就不一样了，只要压上一锭元宝给老鸨，那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管着了。

思考了这么多后，果断袖中乾坤，变出了几锭金元宝，又哄着趴在自己肩上的雪七，“其实，赌坊现在没什么人了！大家都赌得差不多了，赢钱的已经去了后边的青楼，而输了钱的也回家洗洗睡了。你说，你现在去，要是没人多晦气啊！要不我们今晚先去青楼，然后明天再来赌坊，如何？”

“好！先去馆子，先去馆子！”雪七歪着嘴说道，又上前一把抱住申龙宇：“申大哥，走！雪莹请你逛窑子去……”

申龙宇完全没有一个刀客的风范，听到窑子二字几乎双眼冒光，立即回道：“走！我们一起去……”

雪莹跟在他们身后，有意无意地书写着距离。一到这昼景阁的后面楼宇前，雪莹傻眼了。因为她考虑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本来和雪七是打算来青楼没错。可是，她们身为女性，当然不能来逛这寻芳楼或者烟花院什么的。雪莹仙子虽然不食人间，但并非不谙世事，对于这一类娱乐性质的场所，还是知道一些的。也明白这什么楼啊什么院的，其实不只出售美女，俊男也有。譬如这寻芳楼旁边的七号公馆就是，里面伶人无数，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

问题出在这里，申龙宇是男，而且看他样子也没有断袖之嫌。雪七是女，虽然没谈过正经情爱，但也没有另类得把目光调到同类身上来。为此，雪莹犹豫了，站在这寻芳楼和七号公馆的中间，很是难以抉择。

前面，雪七和申龙宇称兄道弟地抱在一起，椅着去了寻芳楼。她闭目一想，罢了罢了！总比让申龙宇这么光明正大地去伶人馆好……

面前，彩灯琳琅，狎客相往。从寻芳楼里飘出的脂粉味，几乎要盖满整个昼景阁。还没上台阶，便能听到里面大爷大爷的声音，好不销魂。她一辈子只来过这么一次，却觉得真心不适合自己。眼见得雪七跟申龙宇勾肩搭背地上了台墀，站在门口的老鸨端出一张笑脸，迎着往来的宾客，一条粉色帕子在手中踅舞不停。这位爷那位爷的，叫得她很忙。眼见得两个酒鬼入了门，她眼尖手快地横挡在前，雪七刚想去推开。却被雪莹抢先一步，拉着老鸨到一边，适时地塞了两锭大元宝给她。一触到这东西，老鸨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也是心领神会，放了雪七跟申龙宇的行。

雪莹附在她耳边问了句：“这两锭元宝能让他们在里面玩个开心么？”

老鸨的头都要点了下来，比见了天王老子都要毕恭毕敬：“能，能！就算要包下整个寻芳楼，都行了！”她这辈子不是没见过金元宝，可这么大的两锭，搁在手中掂掂，起码有个一两斤。刚刚没意料到此事，被这么突兀塞进两锭元宝，差点手腕都折了。

自从摸到这东西后，她嘴都没合过，待雪莹的态度完全就是上上亲。挥着帕子朝里面一喝：“姑娘们，好好待这几位客官，怠慢了可有你们受的。”

因为要照顾醉酒中的雪七，雪莹也没和她多热乎，朝对方礼貌地笑了笑便跑开了。雪七虽然醉了，但是对这一切还是有知觉的，扶着申龙宇坐定后，朝雪莹道：“这里怎么都是女的，一个美男都没有，我不要来这里！”

“你确定这是你的内心？”雪莹压低声音问，对周围的歌舞升平亦不是很习惯。

雪七肯定地点了点头，趴在桌子上：“当然，我又不喜欢女人。要是，我喜欢女人的话，早就和你喜结连理了，还来逛窑子干什么？”

想了想，雪莹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遂对申龙宇道：“申大哥，这里的账我已付过，你只管好好开心就是。我们先走了！”她本来想实话实说去附近的七号公馆，但一来考虑到和申龙宇没熟到交代行踪的份上，对他也算尽了仁义。二来，两个大姑娘家去逛馆子实在有损颜面，能低调行事就低调行事。

说罢，申龙宇还处于朦胧状态中，不过有没有装就不知道了。毕竟，喝了那么多酒，能一路找到这里，说明此人如果不是意志力极强硬撑着就是酒量真的能傲视群雄。对于这两点，雪莹都觉得是属于深藏不露了。因此，她也不愿意多留，拉着雪七一溜，直直进了隔壁的七号公馆。

又是故技重施搞定了老鸨。虽然这里是伶人馆，但老鸨还是个女的，似乎这个玲珑的职业也不便由男性来承担。老鸨一见到元宝，眼睛都发光了，居然连刚入门的客都忘了接，亲自领着雪莹到了楼中，指着各路名伶热情介绍：“这是新来的小盛，可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可弹得一手好琴。那旋律优美的，就连隔壁楼的男客都过来光顾了呢！对了，还有楼上珠帘后面的那个，叫子清，这长相就不用说了……”

雪莹实在不想听她在一边絮絮叨叨的，更甚雪七已经有一半状态进入了梦乡，也没说要怎么怎么的，所以觉得一切低调为好，遂对老鸨道：“你给我们安排一间比较僻静的厢房就是了，其它的我们自己会办。”

老鸨打发一个伙计领着她们去了最雅致的十八号厢房，临走走之前又细细嘱托那伙计今晚就不用忙活了，好好伺候这两位少奶奶。如果她们中途有什么需要，一定要随传随到。伙计一听说今晚不用忙活别的了，也很高兴，对雪莹的态度是好得不能再好。

一路上，雪莹被这四周缭绕的香味熏得很不舒服，恰巧周围又人声嘈杂，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她一手拖着雪七，一手扶着沿途的扶手，向楼上走去。一到那个十八号厢房，才堪堪把这些侬声笑语给隔绝。进了门后，她立马打发走了伙计。把雪七扶上床后，四处打量了一下，觉得环境还不错。如果不是房中点着的那一炉香太过浓郁的话，她觉得一切都好。她素来喜欢淡淡的檀香，对于这些明显是多种香料混调的，她闻得极为不适。走过去，灭了香炉后，因为睡不着，兀自走到床边，观着夜景来。

这昼景阁不愧为烟萝城的第一销金之地，不仅处处彰显着豪华，这红馆的后庭之中却是亭台错落，百花各吐，杨柳自垂。假山，莲池相抱，阡陌互交，花灯暗摇。确实是一处幽会的好地方，倒没看出来这里的人如此有情调。先是在最前面的楼中吃饭，然后去赌坊过上两把瘾，向往浪漫的公子哥们还可以携着佳人来到这后庭，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有那个雅兴的，还可以即兴赋诗一首，以此来博得佳人的展颜一笑。

雪莹深深吸了口气，遥望天边月色并不明显，星子稀疏，明显有欲雨气息。这大暑天的要是不出太阳，一热起来，都是极为沉闷的。她的身上已被汗水浸湿，散落在后背的长发也有的贴在了脖子上，顿时感觉都痒到心里去了。此刻，她是多么怀念那浮崖瀑布下的幽潭啊！真想把雪七丢到这里，自己先飞回去。

正在思绪胡乱之际，听到了敲门声。她没回身，只是提着嗓子问了句：“谁啊？有什么事吗？”

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请问客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此声音特为妖娆，听在耳中都是一种致命的魅惑。不过雪莹好得也算是个上仙，虽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但是定力却不是一般凡人能比的。她情绪很平静，有些诧异这伶人馆里怎么会有女人？但既然对方是说服务的，猜想或许是在这里的仆人吧！想到自己全身都是汗水，遂开口：“那麻烦你去给我提一桶凉水过来吧！等等，多提几桶，顺便给我拿只盆进来。”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好的，请您稍等！”便走远了。

房内烛火异，她站在床边的背影被曲曲斜斜地拉长。飘摇中，恍似海中的一叶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