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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雪七这尊罗刹,红狼一族强敌当前,实属无奈,不得不答应撤出伊尔雪山。
观风回神相当快,虽然众狼心还未统一,但他已默默然站到了族长这个位子上,发号施令,“诸位尽快回巢携带妻儿老少,尽量在今晚离开狼王堡。”红狼们对雪七的恨自然是根深蒂固的,估计就此之后,有不少会以报仇为目的而拼命修行了。
雪七平日里虽然不是个猖獗之人,但到此等时刻,该杀的丝毫不手软。她心底里一向觉得,杀一儆百这招很有实际用途。
看到众红狼井然有序纷纷离去,申龙宇心里头舒了口气,觉得问题算是解决了。劈天裂月刀的封印,也差不多该去解除了。
然而,他不是阴阳师,不是顶级五行算命家。有些事情,难免出乎他的意料。他正准备去顺一顺雪七那逆了许久的毛发,乍瞥之下,在遥远的暗空,有一颗星子向这边闪来。刚开始,以为是流星,然而再次定睛时,这哪里是?流星的速度根本没这般迅疾……
分明是一个御剑乘风的人。教他意外的是,任凭他如何用念力都感知不到这人的体息,修为,以及元神。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回旋在对方体内,这股力量,甚至凌驾他之上。对方的成神等级,绝对不下于他!
有强者!他低呼一声,蓦然惊醒。
雪七的力量本来就弱他几个台阶,待发现时,头顶已是一片白月。那人清光浩然,回身流雪,立在半空,浮于三清。他的到来本来无声无息,这么孤身御剑顿在空中,却让人有种神灵隐现的感觉,不由得抬头观望。仿佛,那是信仰。
清风徐起,掀动他的白发与衣角。他仿佛一页薄纸,最终透明,就会这般消失在风里。暗黑的夜色里,浮现出他的剪影来。周身流动的光芒,仿佛黎明前的那抹深蓝。
他站在长空,目光是哀怜又苍透的,带着一种俯视红尘的悯意。
雪七抬首望过去,瞬间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对方身上散发的这种气息,是三界与乾坤的气息。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洪宇。她的心里滋养出一种畏惧来,险些要委倒在地。而纵观四周,虽然不知道来人,但是狼士已跪倒了一大片。整个站着的,除了魂游太宇的几匹,就只剩下她和申龙宇。
申龙宇比她淡定一点,捋了捋情绪,开口,“敢问是何方神圣?”在他的意向中,三界之类的强者屈指可数,可却没这么一号人物。
对方的声音仿佛是从苍穹顶端直穿而来的,也不见动唇,就这么发出了音,“神圣,我不是什么神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申龙宇抓了抓耳朵。
眼见得对方又道:“我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都自己都忘了。今天晨起时,院子里的通天树告诉我,这边会发生一件跟我相关的事情。我便过来了!”
此话刚落,雪七跟申龙宇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通天树是什么?凡是修仙之人都梦寐以求的一种东西。传闻三界之内,只有四棵。一颗在天界太阳神的后殿里杵着,外面兵甲重重,平常人想看一眼都难。据说太阳神宠爱的二女儿嫦鹃因为偷溜进去玩时,不小心刮伤了树干,让其落了几片叶子,便被罚下凡间历练了一百年。
第二棵被冥王圈在了地府,当太岁爷给供着。
至于传闻的其它两棵,皆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现下里没料到,就这么冒了一棵出来,岂能叫人不惊?
通天树本身就是一种仙物,生命力强盛。然其生长过程非常缓慢,一棵幼苗长成通天树干至少需要数十万年。这其间的历经,无异于修仙。修成之时,能与人类正常对话。但是这玩意儿性子高傲得很,一般修道者问它事情,它根本理都不理。它只追随强者。
它每天都会进行一次‘沐光’和‘开眼’,在日落月升之时。主干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延伸,枝叶扩散,一柱擎天。没人知道它能生长多高,有时与山巅比肩,有时却直捣云霄,或者蔓上九天。至于太阳神后殿的那棵,很有捅破苍穹的趋势。
通天树之所以通天,并不是因为它的这一特能。真正通天的,是它的法眼。这天上地下的事,几乎没有它不知道的。它知晓过去,也能预知未来。至于未来的长短,便与它修为的深浅有关了。通天树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泄露天机而不遭天谴的物种。这东西雪七是没见过的,虽然有这个渴望,但实力跟不上。而申龙宇……
他见过一回,但是那玩意调皮得很,知道他有密集恐惧症。待他靠近时,全身上下顿然长满了眼睛,赫得这一大老爷们出现了人生中的头一次昏厥现象。他在心底里,对这种植物的印象非常不好,虽然挺敬佩。
半空中那道声音又倾盖了过来:“通天树说,我的子孙我的族人在这里有一场灾难,所以我过来看看。”
此话一出,整个地方都静默了。申龙宇猛地听见,雪七的心跳快了几拍。
这半空中来路不明的货莫不成就是这红狼族传闻的老祖宗?!雪七低着个头,也不知心底里是何种感想,刚刚还被杀神附体,现在一下低调了许多。红狼们的反应相当缓慢,但是异常狂热,有许多还当场流了老泪,不断朝半空叩首:“参见老祖宗!真是老天显灵,佑我红狼一族啊!”
要说心底里没有侘傺那是假的,但雪七硬是强定了心神,面上还得端出一副天地无惧的样子来。她低首对申龙宇道:“申兄,有几层把握!”
“要是以我个人的话,完全没把握。加上你,大概有三四层。把劈天裂月刀的封印解了,应该有个五六层。”申龙宇难得压声说话。
但两人明显看错了那个红狼族的祖先,他不是来打架的。他高冷得很,对于自己的后代,也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他依然不动嘴唇地发话:“只要你们能离开伊尔雪山,将地方留给红狼族,今天之事,就此作罢!”
说完,身形隐晃,似乎要离开这个硝烟之地。
然而,它的子孙们却长跪地上,提了个要求:“恳请老祖宗替族长报仇!”
“报仇……”那位飞仙级的人物声音一顿,似乎没这个打算。
“申兄,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们是该保命要紧,还是拼死一战?”雪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她的心灵深处,有个更重的私欲,想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人物的力量?虽然不可能激发出他的全力,但是能见识个一招半式也是好的。
换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她很想怂恿申龙宇去跟对方打一架。
申龙宇怪异地看她一眼:“你刚才不是极力要求保卫赤蜀的家园吗?”
“你的意思是,不答应他的条件,就这么去送死?”对方的实力摆明了,她不觉得这是英勇应对,而像不知死活。可是,如果就这样把条件答应了,那赤蜀的事……
她觉得有些偏头痛。
“送死倒未必,你我合之一战还是可以的。七七,答应了别人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申龙宇一本正经地教会了她这些。
她凝重地点头。活了这么久,说到原则,她还真没有。要真去寻思的话,那就是保命了……上苍待她并不宽裕,从童年开始便是开启虐待模式,忍饥挨饿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遭人白眼让人从尊严上走路也隔三差五。好几次生命都是在鬼门关外徘徊,硬是没被拉进去。一路修道,几番奋发,差点入魔。回想过去的种种,心里头似乎有棵黑色的种子在发芽。最饿最苦最无助的时候,她都只有一种想法: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体验更多的美好。所谓尊严是有条件的,必须得吃饱了撑着。不然,你哪来的力气?
活到如今,她内心底里或许已经心生厌倦,想要找一处港湾停下来,温暖归岸。但是,过去的种种逼得她不敢作半步停留。心灵深处,她不相信任何人。能获取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的双手。
尊严在生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尊严在责任面前,也必须得让上一步。
她曾对雪莹说过一段话,莹儿,我这一生大大小小战争无数,身上新伤覆旧伤,最严重的时候,我都分不清体内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我为了活下去,烧杀抢掠干过,我吃过野草树根,吃过糟糠弃饭,吃过虫类腐尸。而那时唯一支撑我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现在申龙宇跟她聊起原则一说,她细想起来,觉得这东西如果硬要说于自己,那便是活着。
申龙宇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亦不了解她低眉垂目的瞬间心底里流出的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坚持着自己的初衷,朝半空喊话:“你这么做未免有些偏激,这地方本来就是雪狼族的,你怎么能纵容自己的后代呢?”
半空中的那人没有回话。
申龙宇再次道:“如果你硬要坚持这么做,那我们只有兵刃上见。”
对方终于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你要跟我交手?”
他这么问已算修养了。要是碰到气焰大的,直接一句,你凭什么跟我交手,找死吗?
“当然。”申龙宇毕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说起话来颇是男儿本色:“既然你有心纵贼,那我只能与之一战。虽然我道行没你高深,可能跟你交手,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那你来吧!”红狼族的祖先说了这几个字。
雪七还来不及说什么,眼前一花,申龙宇的影便没了。于此同时,半空中那道身影也开始淡化,直至消失。然而,整个暗黑的上空,却突然大亮,各种彩光汇聚纵横。以极快的速度碰到一起,又四散开去。
顿然,烟花漫空,绚烂不已。
整个空间,似乎都要动荡起来。而申龙宇和那位传说人物的身影,始终不见。
就算是雪七这个修为阶段的,也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根本就辨别不出对方的出手,别说探测了。
“怎么回事?”有红狼不解,直接问出了声。
众红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不知所云。
陡然,空中白光亮起,像是汪洋般涌动。而在白光的尽头,穿了一束红茫,如同鱼类。白光依然在漫溢,疯狂地滚动着,似乎要将这条锦鲤给淹没。它奋力一游时,忽然一个打挺,再次穿过浪海的刹那,陡然激起了数十道水柱。气流浩荡,在半空奔腾着,亦压得地面的人纷纷别目,睁不开眼来。
雪七定定然抬首观战,神色深沉。她虽然看得不真切,但也能隐隐猜到。这些白光和那束红光的对立,是申龙宇和那位神者。别看这白光大起,有淹天盖地之势。可对于那红光来说,不过一次热身般。完后,它必将反击。
而这举,却可能是申龙宇的最后一击。竭尽全力。
果然,半空的场面形势逆转,那束红光如同泼墨般,一寸寸吞噬了昊海般的白芒。当最后一点消失殆尽的时候,天际一片暗红,仿若幕布。不过,在瞬间却恢复了过来。与此同时,从上方跌下一道人影,雪七想不都不想便移了过去。
而半空中的那人,神色不变,眉目淡然。
申龙宇重重跌倒在地,旁边掉落的是他的大刀。他低声咳了咳,嘴角溢出丝丝血来。雪七看得眉头骤然凝起,忍不佐道:“你没事吧?”
他用袖子揩了揩嘴角,道出两字:“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