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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庭歌点头。
客栈很简陋,一看就是给过路人行方便用的,昏暗的灯火下,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食客,喝着杂酒,时不时传来交谈声。
冉叔向掌柜的开了一间上房,又要了几样吃食,说是送到房间里,就引着贺庭歌先上了楼。
说是上房,其实也就是比较干净而已,贺庭歌负责做好养尊处优的少爷,一切都有冉叔打点,倒也没他什么事。
“少爷,等会吃过了就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赶路,估计再有七八日就到京都了。”
“恩。”
主仆两人简单的吃过晚饭后,就休息了。
贺庭歌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枕着胳膊,看着窗外玄月,原本昏昏欲睡,却在此刻清醒异常。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床板,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对于贺庭歌来说,傅清城真的还算是个孩子,但是却总是会将两人摆在同一位面,到底是他变得幼稚了,还是傅清城那少年的外表下装着一颗成熟的心?
“傅清城。”轻声默念着这个名字,贺庭歌嘴角扯出淡淡的笑意,晚安。
半夜时分,突然楼下一阵敲门声。随后传来小二睡意朦胧的声音:“谁啊?”
贺庭歌被吵到,从睡梦中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的转个身将被子捂住耳朵,迷迷糊糊间有些怀念翠谷中睡安稳觉的日子。
“妈的,赶了半夜路,累死了,他娘的。”门外传来几人的碎骂声。
“先给爷来三斤酒,渴死了。”
小二也不敢违逆,揉着不太清晰的双眼去给拿酒,嘀咕道:“郊西那边谷口不是有客栈吗?非赶到半夜.......”
“呸!”其中一个路人一甩肩上的披肩,道:“还哪有什么客栈,那大火一烧,估计整个山谷都没有了,那客栈早化成灰了。”
“啧啧。话说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记得那一片可是墨千秋老前辈的地盘,里面可都是有来头的弟子,怎么突然就一把大火烧起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扯了扯衣领,一脸不可思议。
小二听的一个激灵,睡意醒了几分,匆匆拿着酒过来:“几位爷说的可是翠谷?”
“可不是么,这天干物燥,没想到火都烧到翠谷去了。”
“你们亲眼所见?”
“恩,大晚上的,隔着几里地都能看到那大火。”汉子迫不及待的打开酒坛到了一碗酒。刚送到嘴边还没喝,便被人一把拉着胳膊:“烧了多久了?”
那汉子一股火起,转身刚想开口骂,却看到身后少年面色铁青,一张脸冷的可以结出冰渣来,莫名的咽下嘴边的粗话,道:“大概有一两个时辰了。谷口客栈都已经成废墟了,也不知道里面人怎么样了。”
贺庭歌放开那汉子的胳膊,一句话没说就冲出客栈,从柴棚里拉出一匹马就翻身上去,:“驾!”
月色下的古道上并不是特别黑,贺庭歌催着胯下的马一路向着原路返回,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傅清城。”
白天赶路的时候,马车的速度并不快,但此刻,即便骑马,却也距翠谷有莫大一段距离。
迎面驾马过来几人,速度也很快,掠过贺庭歌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却是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贺庭歌眉头一皱,不由得回头看了过去,那几人黑衣黑吗,看不到面容,却就在那一瞬间,其中一个人回过头来,对上贺庭歌的双眼,月光下,那眼神似乎带着杀意。
贺庭歌心下一惊,便听到身后那几人勒马声,其中一人暗哑的声音传过来:“小子,去哪?”
胯下的马被贺庭歌一把勒住,并不是他想留在这里回答这些人的问题,而是面前迎面驾马过来的几人也是同样装扮,显然和身后几人是同一伙。
“你们是什么人?”贺庭歌沉声问道。
那些人明显没有想到眼前这少年竟然在这种情形下还能镇定的问出这话,微微顿了顿,便听到前面刚来的几人之中一人道:“你是翠谷弟子?”那人似乎是在问他,但语气却是已经肯定。
贺庭歌没有答话,但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让他心里更焦灼几分。
很显然,翠谷出事了,而行凶的,就是这些人。
“送他一程。”那人之中的一人对其余人道,冰冷淡漠的声音,似乎人命于他而言,与蝼蚁无异。
那人身边几人颔首,随即一抽腰间弯刀,向着贺庭歌面门就冲过来,贺庭歌翻身从马上跃下,险险躲开,那人根本就没有留余地,一刀下去那马连一声叫唤都没发出就身首异处。
贺庭歌就地滚落到一旁的草丛里,那为首的黑衣人面纱外眉毛微微一皱,没想到翠谷弟子中还有这种人。想到之前交手的墨千秋,胸口传来隐隐疼痛,果然还是藏龙卧虎的。
“速战速决。”那人冷冷道,随后身后几人纷纷抽出手中兵器,向贺庭歌攻去,双拳难敌四手,贺庭歌知道赤手空拳裆下几轮攻击,却也被逼的无路可退,此处的地形是个山坡,坡度不是很大,但都是露天的石头。
一时不敌,左肩被一剑划破,还好躲得快,不然整个胳膊就废了。但即便如此,瞬间肩上留下的血就染透了整个袖子。
那几人见他负伤,也不恋战,更不会计较什么以多胜少,联手攻来,贺庭歌勉强躲过几招后,被一掌打中前胸,顿时喉口一甜,满嘴血腥味,自己估计一下,应该是肋骨断了。
再怎么说,贺庭歌此时也不过是个少年,此时只觉得眼前有黑了几分,月光都看不清,就势落地,脚下也没了力气,徐晃一下,便倒地,偏偏是在坡面,随着地势一路滚落下去。
几个黑衣人自然不会放过他,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紧了几步追下去。
一路也不知道被露天的石块撞了多少下,原本受伤的胸口被露出来的石头一撞,瞬间一口血就者喉口就喷出来。贺庭歌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胸口的疼痛令他呼吸都有困难。突然只觉身下一空,随即腰腹不知撞到了什么一阵撕裂感袭遍全身,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追下来的几个人,突然就发现贺庭歌消失在视线里,顿时加紧几步,搜过来。
贺庭歌保持着最后一丝意识,咬着牙没有出声,左臂的血还在流,似是伤到了动脉。
空气中血腥味渐浓,那几人似乎也嗅到了,渐渐循着血迹追过来,耳边渐渐清晰的脚步声,令贺庭歌平生第一次感觉离死亡那么近。
就在贺庭歌看到坑边露出一点衣角的时候,突然,一阵嘶吼声传来,林子里的飞鸟一时间乱作一团,风都有些颤栗。
那几人也被这一身嘶吼惊到,听这嘶叫声,似乎是什么猛兽,难道是血腥味引来的野兽?
几人相互看了看,私下寻着声音的来源,就见不远处的草丛微微晃动几下,缓缓走出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看那身形,似乎比一般的老虎要大上许多。
那白狮满头白色的鬃毛,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发出暗淡的绿光,就那么冷冷的盯着几个人,似乎在打量。月色下,那一身雪白的狮子显得有几分妖异。
几人面面相觑:“怎么办?”
“不就是只野兽,杀了。”其中一人沉声道。
“不,没必要,今晚屠谷本就伤了元气,虽是野兽,但以我们几个现在的状态,没必要浪费时间。反正那小子也活不了,那野兽也是循着血腥味来的,留给它打牙祭,我们撤。”
几人一项,却是也没必要,不甘心的四下里看了看,便提气施展轻功离开。
而贺庭歌此时,意识早已撑到极限,就见头顶隐隐约约的显出一个轮廓,似乎是什么野兽,心下默默叹道:“才脱狼群,又入虎口。”随即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月光下,白狮身上雪白的鬃毛似乎泛着夜明珠般的光泽,它低头望了望坑里的贺庭歌,又回过头去看身后走来的少年一眼,轻身跃下坑去。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线洒尽翠谷时,那滚滚的硝烟早已被晚风吹散,留下的只是满地残骸,谁也没想到,一夜之前,苍翠美丽的翠谷,变成如今的满目疮痍。
曾经矗立在山林间林林总总的竹屋,现在只身下一堆燃烧之后的黑灰;曾经繁茂的竹林,此刻再也看不到昨日的苍翠。整个山谷,安静的只剩下某处还未熄灭的火堆中偶尔传出的噼啪声。
遥望西北方向的梨园,也只剩下大火之后的残枝,再也不见曾经的梨花如雪,竹楼烧毁大半,剩下的残骸在晨风中吱吱呀呀的摇曳着,似乎随时都会坍塌。
在那被大火烧焦的草地上,斑驳的血迹隐隐约约。一双白靴,纤尘不染,走过时带起一阵清风,吹起地上焦黑的残叶。
一声叹息,随着吹过的晨风,渐渐消散在不复苍翠的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