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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的官员女眷全都低头行礼,静静听着那两人的脚步声从身前走进,接着就是一声清润如玉的“免礼……”
容墨走得不慢,却是绷紧了每个人的心,众人屏息仰望,便见那抹孤傲如天山积雪的白色身影执手佳人,穿过偏殿,转过回廊,一路朝笙歌尽处而去。
那男子青眉远黛,雪衣墨发,一如记忆中的颜色,身旁的女子,容色清丽,怡然而自得,怀中的晃动着小胳膊的婴孩,无疑是这幅惊绝绝伦画卷中最画龙点睛之笔。
拐角之处,容墨忽然停了下来,眼梢映过梅树下一个男人饶有兴味的目光,是凌王……
“你在此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容墨收回视线,侧眸对沐颜歌温然一笑。
见娇妻点了点头,他顷刻转身,袍裾轻扬间,人去数步之远。
“三哥,好久不见!” 容墨神色澹然,肆起的风卷起他的发梢,灵妖舞动。
“十年零七个月,确是挺久的……”萧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唇角浮起一抹虚幻不真的笑意。
“难道三哥不欢迎?”容墨反问。
萧祯怔了数秒,随后朗声一笑,“你不在的这些年,景园的雪梅都开不艳了,三哥在想,今年冬天怕是会有另一番锦绣光景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许久,风,渐吹渐止。
“呵呵……”萧祯再度轻笑出声,“你还是一点没变!”
笑声略停,萧祯扫过打着卷儿被风带走的落叶,轻声道,“我只觉得从前似乎走错了一步!”
“三哥走错的那一步是……” 容墨望他的眸子,一片清朗。
“错估了你隐忍之下的野心……”萧祯伸手掸落肩头的一片落红,眸光微远,一字一顿,缓缓出声。
容墨浅浅地笑了开来,像是晚晴般无限丽色,“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三哥当年的不杀之恩呢?”
“你倒是说得云淡风清……”萧祯轻哼一声,似乎有些激动,“本殿下只是后悔,当年没有听从母妃劝告,趁你羽翼未满之时动下铲除之心,而为今日留下无穷的祸患!”
“哦?”容墨略显惊讶,随后微微颔首,抚唇一笑,“现在为时不晚……我们不谈过去,只争今朝,嗯?”
容墨抬起眸子,冬日的辉华氤氲出侧脸的绝美轮廓, 睫如蝶翅,在阳光里微微耀闪。
萧祯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抹冷光,轻轻吐口道:“本殿下有耐心同你一起见证成败!”
容墨眉峰一冷,不再多语,转过身,白色衣尾逶迤在地,拖出长长的痕迹,直到止步在紫衣女子身前。
“走吧!”白衣男子重新牵起她的手,缓缓走向殿阶。
“四弟在宫外晃悠了一圈,这收获还真不小,名利,女人,孝,一个都没落下!啧啧,真是让人眼红哪!”随着一声戏谑,一玄色蟠龙锦袍的男子从一侧闪了过来。
容墨看清来人,不觉皱了皱眉头,淡淡开口喊了声“二哥……”
沐颜歌含着微笑点了下头示意,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来。
比起容墨的惊世绝艳,这位翼王萧禄显得大为失色,甚至比不上凌王萧祯的清峻冷然,至多五官平整,贵气难掩。呵,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萧禄对容墨的疏远淡漠似乎不以为意,目光大胆而放肆地在沐颜歌身上兜了一圈,笑着赞扬:“弟妹风姿无双,和四弟可谓是一对壁人!再瞧这粉嫩嫩的小娃娃,父皇见了定是无比欢喜……”
“多谢二哥吉言,二哥府上妻妾成群,个个沉鱼落雁,只要二哥肯多在自己府上花点心思,为皇家开枝散叶那是迟早之事!”容墨眉宇远淡,即便是说着客套的虚伪之话,亦是一副天高阔远的淡然。
“哼,府里那群女里都是我母后给弄回的,没有一个能入得了本殿下的眼,我惦记谁四弟最清楚,说句难听的,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什么?”萧禄哼了哼,有些恼怒道。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容墨显然是没心思再听萧禄口不择言下去,拉起沐颜歌的手,闪身便走。
“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小子觉得很快哉是不是?”身后某人的声音恨恨而尖锐。
沐颜歌差点笑出声来,好歹也是皇子出身,这位翼王的形容也太……接地气了吧!
瞅着容墨甩脸走人,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萧禄差点当场跳了起来,好你个萧祁,宫外吓唬本殿下也就罢了,回了宫还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还真当自己是朵倾世皇莲啊!
“萧祁,你给本王站住!”萧禄怒极扬声,惹得不远处一行官员纷纷循声望了过来。
容墨像是充耳未闻,身姿有若玉树琼枝迎风而行,说不出的优美雅逸。
“还真当自己是天之骄子啊,不过是在冷宫里无人问津的野孩子,如何脱胎换骨都改变不了低人一等的事实!”萧禄显然是被容墨目中无人的态度给激怒了,情绪近乎失控地随手撂起地上的一块卵石,朝那迤逦而去的二人身上狠狠地砸了上去。
曲义刚好路过,差点惊呼出声,却见那枚卵石在将要坠向慕王方向的半空被一道如急风卷至的内力给反弹了回来,“哎呀”一声,正中翼王脸颊。
这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再重一分会淤伤青紫,轻一分则不痛不痒。从曲义这个方向看去,刚好烙下了一个铜钱般大小的红印。
只见翼王闷哼一声,伸手触了触被卵石击中的脸,咬牙怒瞪着慕王消失的方向,额头青筋跳了跳。
曲义皱了皱眉头,这种千人瞧万人看的时候,冀王居然做出如此不符合身份的举动,确是有失皇家颜面。他深知冀王的脾气秉性,执拗之下耍起性子还真有那么几分不管不顾的彻底。正是有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皇子的存在,枯燥无味的皇宫才多出了许多大家闲暇无事时的笑料。可今日情况特殊,他有必要出面“阻止”翼王继续犯浑下去。
“殿下,万万不可……”曲义眼瞧着翼王准备破口大骂,赶紧上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肚子火无处可撒,刚想骂人又被人给挡了下来,萧禄的脸上明晃晃地被刻上了两个字“不爽”!
“翼王殿下,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此处人多嘴杂,若是不甚传入圣上耳中……皇上最爱面子,这点殿下是知道的!”曲义笑了笑,却是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萧禄的脸黑白交加,奋力用脚狠狠踹了一下地上的草垛,又看了曲义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曲义无奈地摇了摇头,掩下了一声叹息,他微微一瞥远处宫檐,轻烟薄暮下,绰影朦胧。
在这宫中,除了高高在上者,谁都在暗自揣测,这最终王权之杖会花轮谁家?王公大臣在朝堂之上有派系之争,后宫妃嫔为了不可预知地未来绞尽脑汁红颜博宠,而他们即便是奴才,也有争斗,就像他们这种在朝堂和后宫来回行走的人,不求一朝飞黄腾达,只为混口饭吃,就必须选对将来可能走到最高位置上的主子。
而如今,这局棋,剩下悬念无非只是,这新的君临天下的人,会是这三位皇子之中的哪一个?
似乎谁都有可能……曲义中断思绪,随后一掀衣摆,随即跟了上去。
沐颜歌在随容墨踏入内殿的一刹那,除了迎面而来的熏香暖意,还有几十道深浅不一的复杂目光。
她没有抬头,只是尽量不慌不乱地随着身边之人的步子缓步而行。
虽只有一小段距离,走起来却显得有些漫长。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各位母妃!”容墨携沐颜歌跪下伏拜,薄唇轻吐,如潺潺溪水流淌山涧,光声音就让人心旷神怡。
皇帝的目光扫过地上二人宽袖下交叠的双手,眉头微有一皱,很快又恢复如常,抬了抬手,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起身落座吧!”
沐颜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就在这时一道娇柔的声音倏地响起,让沐颜歌正欲提步的脚当即僵了下来。
“皇上,这恐怕有些不妥吧!”皇后蹙眉望向身侧的天子,妆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抹为难之色,“今日这座位是按照品阶等级来安排的,老四是皇上亲封的慕王,北翼尊贵的四皇子,这坐在哪里都无可厚非,可他身边的这位姑娘……”
“是啊,姐姐所言极是,皇子妃要经过层层的挑选,接受正式的受封礼,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若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可以攀龙附凤,那皇室的血统还有什么高贵可言?”虞贵妃轻笑着随声附和道,亦是千年难得一遇地和皇后步调一致。
虽是有所心里准备,但沐颜歌的面色还是隐有一僵,她眼角悄悄瞄了眼容墨的脸,果然有些发黑。
她正犹疑着如何才能解了眼下这困局,突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揽上她的腰肢,她被拥进一个人的怀里,一丝温暖环住她的身子,鼻端有浅兰淡香流过。她听到那人的声音轻轻道:“父皇,您说过,儿臣潜伏南凉十年,理当奖赏,若儿臣想要她做我的王妃,可以吗?”
这轻若飞絮的声音,虽是不大,却是掷地铿然。
沐颜歌身子微微一震,抬眸望向那张魅惑众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