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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清楚了外面之人的声音,洛奈叹息着将头又重新躺到了软枕上,握着玄月剑的五根手指也在此刻一根一根的松了开来,铁铜剑身坠落,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咚、咚、咚。
“客官,您醒了就应我一声啊,您醒了吗?”
这个声音洛奈知道,是这个旅店里的伙计,他昨日才拜托来这个时辰叫醒他的。另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伙计负责叫醒303号房的萧雪。
这个时辰正好。天还未亮,淡白色的缺月还未从暗空中消失,街道上空空荡荡的,没有摆摊的小贩,亦没有拥挤的行人,正是他们这种满心愁谋的异乡客活动的时候。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萧雪手牵着一匹全身棕色毛发的强壮马匹停住脚步,目光一直遥望着前方的漫长道路,清瘦的脸庞上无喜无悲。
不用为了短暂的离别而感到悲伤,亦不用恋恋不舍的不肯分别。她深信,过不了几日她和他就会在圣朝的某个地方重逢。
到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时局也暂居稳定,她想对他说的话,那个时候再说也不迟。
洛奈虽然还想再送她两程,但于心细细一想,还是将挎于右肩的背囊递给了她,声音轻缓的说:“此次返京路程艰险,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如今我身体已经恢复,一般的人不能拿我怎样。”萧雪试图说的轻松,单手将背囊接过来背于肩上后便纵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背。
只见她刚跳上马身,原本安静的低头吃草的马顿时如受到了命令般的要向前奔跑,洛奈见此急忙将缰绳扯住,萧雪的身体在马背上摇椅晃,过了许久才让马安静下来不再撒欢儿。
萧雪双手抱着马的脖子,身体贴在马背上,看着洛奈满头惊汗的俊美脸庞竟毫无形象的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嗔怪他:“你又给我挑这样一匹不听话的马!”
洛奈无可反驳,只得将脸庞的汗水擦掉,随着她一起笑。
两人的笑都是那么的牵强,染着苦涩,藏着泪光,对于对方的惆怅都心知肚明却又谁都不肯点破,唯怕这一刻不笑,泪水就会光明正大的走到明面儿上来。
萧雪说:“我在圣朝等你回来。到时候,我有话和你说。”
此时的洛奈仍旧微笑着,冉冉升起的阳光正好洒在他白皙俊朗的脸庞上,是那么的美好又耀眼。他说:“好,到时候我也有话想要和你说。”
萧雪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
然后扬鞭勒马,“驾!”
相聚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三个月的分离过后,才刚刚相见两日就又要分离,且此次分离还是相隔万里,后会难再期。
洛奈就站在原地,目光深切又不舍的望着那个驾马而行,渐行渐远的女子,似是这一看就要将她看进心里,似是这一看,就要将她刻进脑里,生生世世永不忘记。
记忆中总该有那么一个身着白衣的靓丽女子,她倔强到令他头疼,悲伤到令他怜惜,孤独到令他心碎,有披靡天下的大智慧,却唯独在他的面前犯旋涂,耍小聪明,令他好气好笑却不忍生气不忍笑,只想在漆黑的夜里抱着她,用尽一生所有的小鹿乱撞和情难自禁去抱着她。
只要是和她在一起,纵使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片刻相拥,都是那么的该用一生的思念去记忆和珍藏。
以前他会问自己,什么是爱。敛柔曾问他,你爱不爱我,于是他就在归隐的那五年里没日没夜的问自己,什么是爱?我爱不爱她?应该是爱的吧,可爱情就是这样吗?
如今他不会这样问了。当那个对的人到来之时,一切的答案都会在心中生根,发芽,成长,开花。
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爱的花朵可以光明正大的采下来为爱人戴到头上,插入发髻,两情相知又缠绵。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爱的花朵只能在各自的心中开着,开着,用苦涩的泪水和相望的愁思浇灌,不采摘,不点破,然后让它继续开着,开着,直到花期过去,花瓣凋零,归于土壤,盼望着来年重生。
对于洛奈和萧雪来说,若不是错的时间,两人不会相遇。
若不是朝中动乱难治,萧雪不会费劲心思的去寻找他,若不是塔尔中密谋侵略,两人连相守不离的机会都没有。
终究,行途万里,日升日落。时间将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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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过后,正午时分,天色阴沉,乌云滚滚。
一场预料之中的大雨就要到来了。
塔尔中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挤人,每条弯弯曲曲的泥土道上都挤满了人,每个人都面朝向同一个方向,每个人的脸上都在此时带上了相同的表情。
老人,年轻人,孝子。他们虔诚又恭敬的跪拜着端坐在玄坛之上的红袍女子,心中是惶恐和不安,脸上是崇拜和向往,口中深切又激动的呼唤着:“城主万福,神祜佑我。”
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大地的颤动,神灵在动怒。他们渴望无上的城主能够向他们解释,能够说出一句足以安抚他们躁动不安灵魂的话语。
哪怕是一个字。
但是端坐于天坛之上的人没有给他们想要的答案,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在微笑着,嘴角僵硬的扬起一个浅浅的角度,一动不动。
她是被栎岚点了穴道,只能保持这个姿势。
洛奈就站立在玄坛脚下的一个柱子旁,双手环胸,一脸漠然的望着这群不停跪拜的塔尔中百姓们。
他们是愚蠢的,而洛奈却不忍嘲笑他们。是这里的大环境使他们成为这个样子,使他们深信台上那个已经被人钉住了身体的傻孩子就是能够抚慰他们焦虑的天降神人。
哪知,他们心中的天神是那样的不堪。
其实若是以前,高高在上,披靡众生,生命绵延千年的城主真的就是他们的神,就是指引他们光和希望所在的神祜。百姓们相信城主,依仗城主,心中怀揣着城主的谆谆教诲,用劳动和汗水来报答城主的关怀和庇佑。
代代相传,绵延不息。
而自从怡河这一代开始就已经不是了,神祜之名在她这里就已经名不副实了。
因为她也是一个需要人告诉她光和希望的迷途孩子啊!
她所渴望的东西没有人能够给予她,她将自己的灵魂永远的困在了儿时的额那个汹屋子里面,最终也因为没有人能为她指引,死在了洛奈的剑下,死在了自己的心魔中,永世难以翻身。
一个时辰后,这里的士兵开始为所有跪拜在地上的百姓们分发木牌。
这是一种长两寸,宽一寸的方形桃木牌子。每个桃木牌子上都泛着整齐的条形波纹,牌面上闪着浅黄色的光芒。
当牌子分发到百姓手中之时,每个百姓都会拜上一大拜,然后才张开双手,恭敬的将桃木牌子接到手中。
而桃木牌子一到了百姓的手中,浅黄色的光芒便会消失,继而一个深红色的数字出现在上面。
这些数字便是他们的命了。
他们最信任的是天神,那就由天神来决定他们何时从这里撤离。他们手中的数字是几就代表他们是第几波从这里撤离的。一共五拨,第一拨百姓今日下午四时开始准备撤离,六时正式撤离,由训练有素的士兵和德高望重的巫长,阿姆带领。
第五拨是四天后的凌晨,那时距离苍焰山喷发还有不到一天时间。能不能在滚烫的岩浆滚到脚底的时候离开,就要看他们各自的命。
栎岚的冷澈目光在底下那群百姓们的身上扫过,许久之后,他背手一挥,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便闪现在他的身后,恭敬的询问:
“栎护法。”
“传话下去吧,让百姓们都散了,第一拨撤离的百姓赶紧回家去收拾收拾,不要耽搁了时辰。”
“是!”
栎岚望着底下开始变得散乱的人群,深叹口气,转身将端坐于旁边椅上一动不动的红袍女子抱起,消失在了玄坛之上。
他并不担心底下的那些百姓们会追问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因为他们根本不会问。
就在那些桃木牌子发下去之前,他和众位巫长们已经合力在每个牌子上施了法,只要百姓的手接触到木牌,一股意念便会传到他们的大脑深处。
他们会深信,从这里撤离是天神的指令,无需多想,因为天神不会害他们。
......
四壁上燃着烛火的雍长走廊中,只听一个人的脚步声。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动静,栎岚低头,清秀的脸庞上扬起微微笑容,说:“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怀中之人见装睡不成,只得嘿嘿一笑,睁开圆亮的眸子,一脸欢喜的搂着栎岚的脖子,却只是嘿嘿的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