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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延顺牵着马和呼延佩显走在汴河边,两人都没有带仆人。
杨延顺不带仆人是因为杨府教子甚严,杨府众公子出门要么骑马,要么步行,不准坐轿。杨继业就是怕儿子们骄奢淫逸,败坏家风。呼延佩显平时出门都是坐轿的,他自幼便倍受铁鞭王呼延赞的宠爱,呼延赞可怕这个宝贝儿子累着伤着,所以每次出门都是“家丁开道,仆人抬轿”。不过今晚因有杨延顺亲自送他回家,于是便打发仆人家丁先回去了。
却说呼杨两人走了半天的路,都没说话。杨延顺只自顾地想着事情,愁眉紧锁。登英楼作为京城第一酒楼,每天接纳天下的三教九流不计其数,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生意交易,几乎都在这里,甚至朝廷大员也多在此秘密商讨大事。历朝历代都会有这样的一座酒楼,不但是英雄辈出之处,更是宵小集会之所。而酒楼的东家更是太宗皇帝赵光义的心腹之患--通武王潘美,八贤王赵德芳。
十五年前太组爷赵匡胤突然驾崩,赵光义在心腹大臣的拥戴下登基称帝。满朝文武都不敢忤逆,唯有两人公然反对,头一个就是通武王潘美,第二个是太组的王皇后。一个是战功赫赫天下闻名的王爷,另一个是自己敬重多年的皇嫂,赵光义也没办法。后幸有开国王曹彬出面劝退了潘美,又加封皇侄赵德芳为贤王,食八王俸禄,才安定了王皇后。而如今师父潘美暗中与八贤王赵德芳共同开了登英楼,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赚钱吗?谁能相信他们只是为了赚钱呢?
再者就是三皇子赵恒,杨延顺对他多少有些防备。自己和呼延佩显是由郑昭明向赵恒引荐的,第一次见面杨延顺就断定赵恒绝不是一个规规矩矩坐等加封亲王的皇子,他一直在默默丰满自己的羽翼。赵恒与朝中大臣相交频繁,与郑昭明关系更为亲密。郑昭明虽然在众位王爷中不是最有分量的,但他是最年轻的,待众位老王爷离世之后,郑昭明必是大宋柱石,手中权力定然非凡。而佩显的父亲呼延老王爷在朝中影响力极大,这也就应是赵恒与佩显相交的缘由。至于和自己相交嘛,原因就再明显不过了:三皇子最大的对手莫过于当今太子的老师--太师潘章,而潘杨两家不合人人皆知,三皇子赵恒这么精明的人自然不会遗漏杨家。但是为什么选择了自己而没有选择六哥杨延昭,杨延顺一直捉摸不透。
杨延顺兀自想着,全然没顾身旁的呼延佩显。呼延佩显见杨延顺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也便没有说话,只是跟在他后面走着。后来可能是走不动了,或者是其它的因由,只听见呼延佩显嘴里嘟囔一声“不走了”便坐在汴河边的栏杆下,两手托腮,呆呆地望着前方,也想起事来。
杨延顺一愣,回头一看呼延佩显,不由得愁眉舒展,面露笑意,道:“佩显,怎么不走了?”
“哼,走不动了。”呼延佩显没有看他。
杨延顺低头看看呼延佩显的白缎子面的九凤朝天靴,笑道:“走了几步就累了,真是可怜这么好的靴子了。”说完还“啧啧”了几声。
“可惜了你穿啊,给你穿!”,呼延佩显抬起右脚,靴指杨延顺。
杨延顺:“不了,我怕太小了挤脚。”
呼延佩显“哼”了一声,又开始两手托腮,想起事来。
近来呼延佩显很是郁闷。前些天问郑昭明自己是不是很像八哥的媳妇儿,没想到这货回答说“我一直都把你当他媳妇儿看啊!”虽说自己很想揍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心里却是很开心的。郑昭明十句话有九句是假的,但这句一定是真的!自己一定真的很像八哥的媳妇儿!
呼延佩显从记事儿起就跟着杨八郎的屁股后面转,杨八郎从他嘴里的“八哥哥”变成了现在的“八哥”。虽说叫法变了,但在他心中的地位却从没有变过。准确地说变得更重要了!他始终把杨八郎和爹娘看做是自己的两座靠山。
呼延佩显是家中的独子,虽说有爹娘的宠爱,但总觉得没甚意思,可只要有杨八郎在,情况就不同了。所以他三天两头的就往杨家跑,或是拽着杨八郎来自家王府。就连老令公杨继业也时常笑谈,若自己是个女儿身,他一定代八郎亲自上门提亲。但自己终究是男儿身,大宋朝虽说民风较为奔放,不少名流贵族也有喜好男风之俗,但终究不得入大雅之堂,更何况是呼杨这两家名门望族呢?而且八哥是否也会对自己有意呢?这些呼延佩显自己都不知道。
八哥长大后成熟稳重了许多,而且对自己更加爱护了,几乎是事事让着自己。自己变得这么任性骄横,都是杨八郎的错,当然还有老爹呼延赞的错,呼延佩显如是想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延佩显开始希望杨八郎天天陪在自己身边,有一天不见都心烦,恨不得把自己绑在杨八郎身上,他走到哪里自己就跟到哪里。虽说有点那个,但只要八哥不嫌自己那个,自己就不怕那个。嗯,八哥一定不会嫌自己那个!想到这,呼延佩显不由得笑出声来。
杨延顺在旁边将呼延佩显的举动都瞧在眼里,心里很是狐疑。见呼延佩显抬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便问:“佩显你没事吧?”
呼延佩显:“啊。。。没事啊!”
“没事那回家吧,已经很晚了。”杨延顺将马牵过来,下巴一扬示意呼延佩显上马。
呼延佩显站起身来,抖抖锦袍上的土,便屁颠屁颠地走到马前准备上马。
呼延佩显:“那个。。。八哥扶我一下吧。”
杨延顺:“你自己上不去吗?”
呼延佩显:“哎呀!扶我一下能死啊!”
杨延顺一脸无奈,将手臂放在呼延佩显的九龙朝天靴下向上一抬,只听见呼延佩显又喊道:“你想把我掀下马还是扶上马啊?用这么大力,真是的!”杨延顺无奈地拭去衣袖上的鞋印,默默无语。
呼延佩显却是兴致勃勃,在马上扭着腰哼着曲儿,洋洋自得之际还不停地主动和杨延顺搭话。
“八哥,你这匹马叫什么名字来着?”
“绝影千鬃揽月驹。”
“哦千鬃啊”,呼延佩显捋着马的鬃毛,确实挺多的,还挺长,有手感。
“八哥,六哥使的枪叫什么啊?”
“虎头錾金枪。”
“八哥,你的两位王爷师父为什么都没有娶媳妇儿呢?”
“不需要。”
“八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了。”
“哪家的小姐啊?”呼延佩显在马上酸溜溜地问。
杨延顺没有说话,只是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呼延佩显见杨延顺没回答,便撅着嘴再次问道:“是不是礼部尚书家的赵小姐?还是大鸿胪家的黄小姐?”
“都不是。”
“那你说是谁!”呼延佩显在马上咬着牙。
杨延顺眼见到了铁鞭王府,便转过身来对呼延佩显说:“佩显到家了,下来吧。”说完便伸手要扶呼延佩显下马。
“不下!你不说是谁,我就不下来,在这上面呆一辈子!”说着一甩杨延顺的手,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死活不肯下来。
话说揽月驹本属宝马,宝马皆通人性。揽月驹平日里受到杨延顺的驯服,早已变得十分温顺机灵,并且冲锋陷阵与主人配合地极好,更兼有一颗护主之心,可今晚揽月驹的脾气却有些暴躁。呼延佩显在自己的身上扭来扭去不说,还时不时地抓乱自己的马鬃取乐,更难以忍受的是呼延佩显一路都在欺负自己主人。揽月驹一想到这儿,护主之心便燃起熊熊怒火,感受到呼延佩显一夹自己的肚子,揽月驹便“嗖”的一下子窜了出去。这一下子不但吓了杨延顺一跳,更吓坏了呼延佩显。
呼延佩显在马上大叫一声,还未来得及抓住缰绳,身子便向下一倾,眼看就要坠下马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杨延顺大喝一声“佩显小心!”,随即一伸左手抓佐延佩显的九凤朝天靴,右手抓住眼前快速飘过的马尾,双手同时用力。揽月驹吃痛之下长啸一声,人立而起,呼延佩显也随之坠下马来。杨延顺立即单膝跪地,右手快速松开马尾抱佐延佩显的肩头,左手沿靴上移停在膝处,将呼延佩显平稳地接住了。
眨眼之间发生的事皆惊得两人冷汗直流。呼延佩显双手环住杨延顺的脖子,看着杨延顺的脸,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呼延佩显站在杨延顺旁边大哭:“人混蛋,马也混蛋!”。
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的揽月驹重重的打了个响鼻。回头一看,那厮正快步朝自己走来,目光不善。吓得呼延佩显“啊呀!”一声又钻进了杨延顺的怀里。
杨延顺左手抱着呼延佩显,右手按住探过来的马头,怒斥一声“回去!”,只见揽月驹满眼的不甘,却又无奈地转过马头,将自己硕大的屁股对着两人,马尾还不屑地抽了几下。
杨延顺看着怀中的人,轻声道:“佩显啊,八哥喜欢的这个人可是俊秀聪慧,面若二月的桃花,声似三月的鹂莺,八哥对他可是倾心已久,不能自拔。整颗心都放在他心上了,你还想知道他是谁吗?”
“说!我倒要看看哪个狐狸精惹得你如此着魔!”呼延佩显挣脱杨延顺的怀抱,满脸通红地质问道。
杨延顺满面春风,向身后一指,一字一顿地道:“他、住、在、铁、鞭、王、府。”
“你看上哪个丫鬟啦?我这就回去杀了她!”呼延佩显杀气逼人。
杨延顺拉过呼延佩显的手,一边摸着一边道:“恐怕你杀不了他,他爹可是大名鼎鼎的铁鞭王呼延赞啊!”
呼延佩显:“胡扯!我爹才没有女儿。。。我爹。。。我爹!”。
杨延顺放下呼延佩显的手,转身扳鞍认蹬跨上揽月驹,手中马鞭一扬,“驾”!揽月驹立马来了精神,转眼间便跑出去三丈远。
呼延佩显呆呆地站在铁鞭王府门前,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忽然间回过神来,跳起来大喊:“八哥,你是说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