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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年相处,他们早就过了热恋期,这样平平淡淡、相知相惜未尝不好。其实,倪予晨觉得平淡有平淡的好处,甚至还觉得对方早就变成生活里不可缺的一环,情人、家人、朋友——江克森对她来说是三合一了。
然而,近几年,当她遭遇流产、开刀,陷入可能无法怀孕的恐惧不安,她和他的感情终究面临考验,她才发现不安的心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安慰,反而当她遇到挫折,她必须表现得更独立、更完美、更坚强,这样才配得上江克森。恍然发觉,有他在身边,她累了、厌了,原来这样的她一点也不快乐。
“想些什么?”见她出神发楞,沈致杰低声问道。
“没什么。”回神后,她浅笑一下,又舀了一汤匙,后来,慢慢把鱼汤喝完。
电铃忽响起,沈致杰很快反应过来,走向门廊去开门,竟是他母亲。
“怎么来了?”沈致杰纳闷,浓眉稍蹙,神情有些讶异。
“送补品。里面有乌骨鸡汤,还有人参鸡汤,我特别交代不能加薏仁,怀孕妇女绝不能吃到薏仁,那是清子宫脏污的,吃了会流产。”沈母看来爽朗大方,径自入内,低头换上室内鞋,滔滔不绝地说着。
“这些我都懂,请司机送来就好。”沈致杰略显不耐,挡着路,没想让开。
“我看儿媳妇也不行。”横瞪他一眼,针对未婚怀孕一事,沈母已充分教训过他。
“她不是什么儿媳妇。”他只会回嘴。
“那我看孙女。”
“哈,还没出生呢,怎么看?”
沈母不理会他,态度很坚持,拨开他要走入客厅,他只好退开。在餐厅,倪予晨已听见两人对谈,她立刻起身走上前,先和沈母打招呼。
“沈伯母,您好。”
“欸,你好。你看起来气色很不错。”沈母大方上前,亲切拉着她的手,猛打量她,笑脸盈盈。“有胎动了吗?医生怎么说?”
“都很正常,经常动一下、动一下,但没那么明显。”轻摸肚子,倪予晨白净脸庞浅笑灿亮。
“是吗?”沈母上下打量后,回首说:“致杰,你呢,有感觉到胎动吗?”
“没有。我觉得她太调皮,老是跟我玩躲迷藏,每次予晨说有胎动,我过去,她偏不动了。”
“哈哈,真有趣。”沈母爽朗笑了。她属于身材略胖的丰满型,一笑开,看来更加可亲,接着忍不淄倪予晨闲话家常。
“妈,我等一下要带予晨去听有关孕妇和婴儿的讲座,所以——”隔了一会儿,沈致杰岔开话题,给出的暗示相当明显,就是不希望母亲久留。
“好啦,我不打扰你们。鸡汤记得弄给倪小姐喝,是你爸在问你们什么回家,一起吃个饭。”
“下个礼拜我会回去。”沈致杰简短说了,但就是没提到会把倪予晨带回家。她已表明过不想和他有婚姻关系,他不希望他爸妈过度期待,给她任何压力。
眼看母亲还想多说,沈致杰赶紧将她送出门外,两人一直走到户外柏油路上,他家司机在路边等候。秋天午后,阳光照耀四周扶疏的绿树,落下一地斑骇剪影。
“我最近遇见品琪的妈妈,她对你很失望。说真的,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光了。她一直唉声叹气,说品琪难过到好几天吃不下饭,人家还是对你情有独钟;这倪小姐分明不想嫁给你,我看孝出生后,你考虑重新和品琪在一起。”
“已经分手,怎么还说这话!”沈致杰有些不耐烦,想起什么,特别提醒:“别跟品琪说太多,如果她发现予晨怀孕,会更伤心。让她慢慢忘掉我,重新找个好对象,等孝出生,我就没办法顾及她的感受了。”
结果,沈母一脸错愕心虚,眼眸闪烁不定,半天没吭声。
他忽了悟,懊恼感叹:“你已经说了!唉,我就知道。”
“你没说不能说,我那天太开心了嘛,一听到要抱孙,谁都会开心,刚好遇到品琪的妈妈,忍不住就说出口了。”都怪她太爱炫耀。
“唉!”算了,这件事只能怪他,一步错,步步错,怎好意思怪自己母亲大嘴巴?
第8章(1)
经常看见他一个人用餐、一个人发呆,非常孤单,毫无骨科开刀教学时飒爽的专业模样。
周沛珊是医科三年级的学生,秋季进入中段,刚开学不久,大、小考不断,根本没时间越级去开刀房观摩;但因为好奇,她忍不住去了——
哇!叹为观止。看他开刀、切割大腿骨、重组神经……有条不紊、威风凛然,让她超敬佩的。
上回在高速公路上周沛珊和母亲突然发生车祸,她只有轻伤,母亲则是重伤到昏迷,她整个人完全吓傻,幸亏江克森医师及时抢救。
当时他给周沛珊一张名片,她才知道他是同一间医学中心的主治。后来,为了表示感谢,她亲自送了一束花和自己画的卡片到他办公室,可惜他不在,没能见到一面。
妈妈住院期间,复原状况良好,听护士小姐说,江医师曾打电话过来问候,她没能亲自接到那通电话,心里更觉得遗憾,才会三番两次从大学部到医学中心用餐,希望能碰巧遇上他。
后来,终于在餐厅遇见江医师,好几次他都是一个人沉默用餐,神情沧桑寂寥,中间还常发呆出神。
等到秋天整个结束,周沛珊才鼓起勇气坐到江克森对面,装作凑巧,出声向他打招呼。
“江医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沛珊,在高速公路上,你救了我母亲。”
“喔,周小姐。”从餐盘抬起脸,江克森发现是她,简略问候:“你母亲还好吗?”
“嗯,复原得很好,目前在家休养。”她五官细致,有一张鹅蛋脸,微鬈的中长发,气质淡雅,有书卷味,微笑起来或柔声讲话,皆散发二十二岁女生青春洋溢的气息。
接连好几次,周沛珊拿着餐盘都刻意选江克森对面的椅子坐下,两人年龄差十岁,照理没什么话可聊;而江克森还在疗情伤,目前内心有块空掉的部分谁也无法弥补,但几次下来,他发现她绞尽脑汁拚命找话题和他聊天,让他无法对她太冷淡。
有时询问他医学上的课业,有时只是问生活琐事,或是大方聊起自己学校生活。渐渐的,江克森打开心房和她相处,连在大学部热中剑道社的往事。
两人只在中午用餐短短一小时相聚,平时几乎无任何交集。有次假日,周沛珊鼓起勇气主动打电话给江克森,以半可爱半正经的口吻问:“放假,台北有可以散心的地方吗?”她是中部人到北部求学,来了两年多,却对这城市一点都不熟。
江克森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说:“或许可以去猫空或阳明山,但今天天气不好,外面下雨,选室内活动比较好一点。”
“那我们可以去华山艺文中心,有一部法国电影很有意思,你有兴趣吗?”问完,她才俏皮吐舌。“糟糕,你可能有女友了,不一定方便和我约吧?”
“没有,我没女友。”
“真的?你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没女友?”语带诧异,周沛珊内心泛起单纯的欣喜。
“刚分手不久。”尴尬苦笑。
“抱歉,我不应该这样试探。”
“没关系。”
后来,他们还真的去看电影,结束后去咖啡馆喝咖啡,这是江克森第一次和周沛珊提到前女友,也是十年来第一次和倪予晨以外的单身女子进行两人约会。后来,接连几周密集相处,江克森才提到和前女友分手的原因——
太木讷,不擅表达爱意,平日老谈工作,对方是个善于倾听的女子,久了就算觉得无聊也不会告诉他,以致他以为她没事、两人关系很好,以致他根本不了解她的想法。
爱情不是科学,无法精准测量、无法实验;也不是疾病,无法找出问题对症下药,提出解决办法。
爱情是由情境、感受、许多非理性面组成,一旦不对味,即使每天面对面,也依旧无法得知问题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