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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信这酒量随了沈伯庸,素来千杯不醉。然而,他此刻的难受也正源于此。他痛苦,所以想醉,却又怎么都不醉。
沈怀信故意摇椅晃的走到房门口,灯光把房内照的亮堂堂的,他一万个不想进,却又深知不进之后的下场。他举头望明月,不禁长叹。
推门而入,迎面就是红彤彤的一片。红彤彤的房间,红彤彤的光,红彤彤的人。沈怀信没好气的瞥了那新娘子一眼,椅着拉了把椅子坐下,背对着她。
“你自己睡吧,不必等了。”沈怀信说罢,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
“什么叫不必等了,素问沈少爷才名,竟不知这新娘的盖头须得新郎来摘才吉利吗?你若不欢喜我,摘了我的盖头,我们各自管各自的。”
沈怀信被新娘子的话弄的来了精神头,他只听说宋芊芊体弱多病,竟不知她也是这么一个牛脾气的人。
“那盖头你自己摘了便是。”沈怀信懒得和她打游击,恨了恨心,直言道,“我跟你实话说吧,我心里有人了,娶小姐你也实在是逼不得已,但请姑娘放心,吃喝用度,沈家绝不会亏待你,你沈少夫人的名号,日后也不会有人来跟你抢。只是,日后你要习惯一个人生活。”
那新娘子一听气结,猛地一起身,不想竟碰到床上的梁,原本这高度也不会撞到,可谁叫她还戴着个凤冠,这一撞受的可是两份力,痛的她连连直叫。
这一痛,扰的她抬手把那碍事的红盖头给扯了下来,扯下来的瞬间,沈怀信刚巧听到动静扭头去看。只是,这一眼,竟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怎么是你!”沈怀信大为吃惊的盯着她,还不忘揉揉眼睛,晃晃脑袋,他太需要清醒了,因为坐在他床畔前的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那被他魂牵梦萦的孔妙灵!
孔妙灵看到他也是一惊,错愕之色丝毫不逊于沈怀信。
“沈城?”
是,沈城就是沈怀信,沈怀信就是沈城。其实,这个答案曾出现在孔妙灵的脑海里,她当时想,沈城定是权贵之子,而纵眼看去,位高权重之人,只有沈伯庸姓沈。可她每次又不许自己在这个猜测上停留过多,沈伯庸是害死她父兄的直接凶手,她怎可喜欢上跟他有关系的人?而他又从不将真实身份说透,孔妙灵便自欺欺人的认定这沈城与沈伯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她心里知道,她从前追问沈城的真实身份,之后避谈沈城的真实身份,都出自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喜欢上他了。
沈怀信喜出望外的奔到她眼前,上下左右将她好一顿的细看,末了,他方才安心的伸出双手握住她的双臂,眼神流露出的是一种对稀世珍宝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
“居然是你,竟然是你。”
沈怀信喜极,双手一紧,欲将孔妙灵揽入怀中,不想却听“啊”的一声,就见孔妙灵俏眉紧蹙,受了痛的样子。
沈怀信立即松开了手,这才发现孔妙灵左臂的喜服上破了一条口子,顺着口子看去,是一道渗着血渍的刀伤。
沈怀信急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此时此刻,陆公馆里也不复平静了吧。一切都还要从孔妙灵入狱后说起。
孔妙灵只要一闭上眼睛,父兄惨死的画面就会一幕幕自她脑海中展开,她起初是怕,到了后来是生生的恨。她恨毒了那些害死父兄的人们,那些人的名字一个个反反复复的被她记了又记,那些个不眠之夜她是如何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当时就暗暗发誓,若能出了这个地方,她定要搅的这些人不得安宁!
才以出狱,孔妙灵投靠于奶娘处,她需要一个能给她带来绝对安全感的地方,奶娘无子,视她如己出,这个鸳鸯锦就是当年奶娘离开孔家时孔妙灵央求孔信芳给她的。妙灵的脑子很清楚,一边修养身体,一边筹谋报仇之事。
原本她还苦苦寻思着如何放大沈陆两家的矛盾,正巧被她知道沈伯庸想与宋连城联姻来壮大自己之事,她灵机一动,立刻叫人散布“得宋女者得天下”的谣言,从而引起四方争抢,而她知道,孔家一没,陆孝乾必定与沈伯庸两虎相争,之所以现在相安无事,也全是没有由头。于是,她就给他们一个反睦的由头,结果,陆孝乾果然上钩。
紧接着,她上门提醒陆孝乾陆孔两家指腹为婚一事,用计逼迫陆家答应娶自己过门,又定与宋家同一天出嫁,全是因为她的目标在沈家。
选择沈家理由有三,其一:沈伯庸是害死孔信芳父子的直接凶手,也挑起八省联盟军共同反冀的主使。其二:战后沈伯庸一直对成果划分不满,最有反动情绪。其三:沈伯庸脾气不好却不善谋,心眼没那么多,潜伏在沈家挑动陆、沈之间的矛盾最容易。
所以,她精心策划这场迎亲途中遇袭事件,派人假装闹事儿,先以炮声惊扰沈怀信和陆承泽的马,让他们自顾不暇,然后趁机制造骚乱,越乱越好。这样,她才可以从乱中与宋芊芊调换。当时,受了惊扰的宋芊芊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就被孔妙灵派去的人打伤了后脑不省人事。
这场算计中,唯一意外的便是沈怀信。
孔妙灵没想到沈城真的就是沈怀信,而看到他时的惊讶错愕之情,更多的并不是来自这个事实,而是她要在将来如何一边报复沈陆两家,另一边却去跟沈怀信谈情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