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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看到有人关心,妇人的哭声渐歇,抽抽噎噎地用帕子拭泪。
“我不是大夫,不过我看过几本医书,这里有几颗药丸,一颗内服,其他捏碎了敷在伤口,能止血的。”幸好她习惯地带些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这下真的用到了。
“谢谢,夫人真是好心人,我儿子若能救得回来,我让他给您磕头。”妇人又哭又笑的将黑色丸药塞入儿子口中,见他能自行吞咽,她喜得豆大泪珠直掉,说是遇到贵人。
她笑着摇头。“大娘别折了我的寿,举手之劳哪敢居功,我这儿还有参片,你让他含一片补气,说不定一会就醒了,你这眼泪是白流了。”
说醒就真睁开眼了,面无血色的少年含了参片不久,吃力的眼皮颤呀颤,真给张开了。
原来他只是撞到头晕过去,再加上受了不小的惊吓而魇住了,他很想清醒却四肢无力,听得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可嘴巴张不开,全身又僵硬得不能动,想让娘安点心也无法。
不过服了止血的药丸后,他觉得流失的气力又回来了,等参片的参气冲向脑门,他顿时灵台一片清明,气全补足了。
“啊!醒了,醒了,我的成哥儿,你还有哪里痛,快告诉娘,娘快担心死了……”妇人乂哭又笑的说。
“娘……”青衣少年动动脚,又抬抬双臂,欲起身时,吃痛地发出嘶声,指着腰叫疼。
“怕是落地时撞伤了,我看他手脚倒是没伤着,还能动,大娘赶紧将人往医馆送,头上的伤可要好好瞧瞧。”大致上无碍,只要没内伤,养养也就好了,不幸中的大幸。
头一低,裘希梅拾起被揉成一团丢弃地上的纸张,隐约看到钱庄四四方方的章印,她将其摊平一看,瞬间一怔。
面额上的数字让见惯了大钱的她也微微一惊,她悄然收入袖子中,另外给了大娘五两银子,让她带儿子就医去。
大娘千谢万谢地扶着儿子走了,旁观的众人见事情了了也一哄而散,马路中央只剩下一辆青帷马车。
“夫人,这是你的吧?”语气平静的裘希梅将拾得的银票递回马车内,不是她该得的她不会拿。
“你不心动?”她明明看见她不动声色的往袖内一藏,还以为她见财起贪,藉由助人图利自己。
“面额太大,医馆找不开。”裘希梅淡淡解释,“夫人当知出门在外以谨慎小心为上,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夫人如此处理一场攸关人命的事故,是有些失当了,即便你真用银子将此事压下,又何尝不是给自己惹来更大的祸端,人性是丑陋的,人家知道你有钱还不下狠手来抢?”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银子多遭贼惦记。
杭氏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儿子是当官的,谁敢起了歪心通通捉起来,一个也别想跑。”
“鼠小搬光米仓,那些偷儿满心只想着钱,他们不会管你是几品官员的娘,只要腰缠万贯,买个官儿做做并不难。”
“说得好,你这丫头说话我中意,有刚直不折的傲骨,也不知哪家儿郎能娶到你。”落落大方、谈吐有物、见解不凡。
闻言,她苦笑。“夫人说笑了,我已成亲。”折不断的骨头反而带来祸害,适时的弯腰才是生存之道,她在历经丧父丧母,痛失至亲后才有所醒悟。
不过该强则强,不能一味的退让,忍让再三换来的结果不是尊敬,而是轻蔑,遭人忽视,亲手葬送了一生。
“啊!真是可惜,我看你年纪还很轻……”她在心中暗骂自己,竟没瞧见她梳了个妇人髻,清雅中带了一丝恬静。
“过了年都十六了,不小了。”她娘十五岁生下她,又隔了十年才有了希兰、希竹这两个调皮鬼。
“我五岁,叫裘希兰,姑姑你长得好漂亮,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好看。”嘴甜的裘希兰往前一凑。
“我也五岁,我是希竹,姑姑好。”裘希竹大嗓门的问安,他很想学书本上写的拱手作揖,可是小手一举拱得不伦不类,额头还差点撞上车轴,惹得大人们一阵笑。
左一个小可爱,右一个小淘气,两张相似的面容看得杭氏眼睛都直了。她真是被两个小娃儿的萌样给乐翻了。“要叫婆婆,我家老大的长子都七岁了。”
她那一板一眼的儿子是个死脑筋,十七岁不到就自个儿瞧上尚书府的嫡长女,不让他娶还跟她拧着,非娶不可。
“婆婆。”裘希兰、裘希竹软糯着童音一喊。
“好好好,真乖,真乖,比我那两个死板板的孙子孙女有趣,婆婆给你们见面礼。”她当场脱下腕间的羊脂白玉手镯和系腰的月形碧玉佩,半点不心疼。
“不行,夫人,太贵重了,不能收。”一见玉质的清澈,深知东西价值不菲的裘希梅连忙代弟妹婉拒。
杭氏故意重重一哼。“长者赐,不可辞,你让我白担了这一句婆婆。”
“这……好吧,让夫人破费了,还不谢谢婆婆。”她迟疑了一下,在杭氏的冷视下无奈接受。
“谢谢婆婆。”甜软的软音一起,摆出冷脸的杭氏彻底融化了,一手拉着一个又亲又抱,简直是化在小娃儿的笑脸下。
一行人又到附近的酒楼聊了会,这才分开。
第5章(1)
“你说什么,画师梅希本名裘希梅,是知县的儿媳,她的丈夫是尚无功名在身的白丁丁立熙?!”
乍闻罗敷有夫,还是官家的媳妇,面色微讶的管元善有几分难受,心口顿感缺了一角,不太舒心。
不过他表面上表现地一如往常,好像不受影响,没人瞧见他眼底小小的失落,当初他看中她作画的才能,以及对事、对人一针见血的见解,这才起了好奇心,让人私下探查她的情形。
他原本就清楚她是女儿身,会女扮男装出来摆摊卖字画必有难言之言,无非是家中有人病重,代为易装出面,或是生计困顿,不得不掩去女子身分抛头露面,求一时温饱。
没想到她看来年岁不大却已为人妇,嫁的是六品官员的长子,正室的地位非一般民女能及。
只是堂堂县太爷的儿媳妇为何会在市集卖字画,她有那么缺钱吗?甘冒被揭穿的凶险攒累银两,她真不怕名誉即有损?
罢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许她真有急用又不方便对夫家开口,既然被他遇上了,他就给钱给得豪爽点,让她手头富裕,别人的家务事他是管不了,也无从管起。
可是管元善越想装不在意,脑子里想得越多,想她是不是被婆婆苛待,月银被扣,还是丈夫放荡不羁,不重嫡妻,将她的嫁妆花光,更甚者小妾张狂,欺到正室头上,掏空她所有的私房,因此才放下尊严向外求一条生路。
他越想越多,心头也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搬都搬不走地压得他心情沉重,久久难消。
“听说成亲不到半年她就病了,病情反反复覆老是好不了,听说还在吃药医治中。”属下继续禀告。
“你看她像生病的人吗?”管元善的语气中有一些嘲意,更有别人听不出的不忍心。
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为什么要扮成男子出外讨生活,其中的艰辛不足以为外人知,他怜惜她的小心翼翼,更佩服她的胆大妄为,居然敢在人来人往的市集做起生意。
“我看她比较像缺银子,每回一从二公子手中拿到银票,她那双眼儿多亮啊,活像见到祖宗般,看了面额无误便连忙收进钱袋里。”动作之快教人为之傻眼。
“我若扣了你的俸禄不给,你还不找我拚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利不起早。
挠着耳朵的莫晓生啐了一声。“我不一样,我攒银子是要娶老婆用的,多生几个儿子开枝散叶。”
“若是生不出来呢?”女人不是下崽的母猪。这是他家老娘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是少数不赞成媳妇一生再生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