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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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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相大军宛如游弋在山峦间一条长龙,散发着肃杀与威严气势,所经之地,鸟兽皆伏而寂静,一时间耳边除却脚步橐橐马儿嘶鸣和溅起尘土飞扬外,天地间倒没了别的声音。

莞儿倒是很喜欢这般在马上肆意纵驰的感觉,一时间像是回到了当日在淳于城曹营中,曹植教她骑马的时候。

那日曹植归来,神色很是郁郁,她虽有心要问,却顾忌着两人之间那微妙氛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好在南征是眼前第一要紧事,两人随了军队出征,野外旷达,远离了邺城那个纷繁芜杂的圈子,许多烦心的事情便都被拂面的清风赶到了脑后。

没了那许多的顾忌与思量,莞儿觉得仿佛真的是时光在倒流,重新回到了两人初识的时候。

这样也很好,她瞧着一身漆黑铠甲策马在前的曹植,心中悄悄想着,这样,他便只是曹植,而她也只是莞儿。

如若时光真会倒流,那该有多么的好。

曹植见莞儿无意间落后了几步,便一拉缰绳控制着马儿的脚步放慢,回头笑道:“莞儿,你怎的这么慢!是不是觉得苦了累了,思量着当逃兵呢?”

那笑容再不复前几日的阴霾,爽朗宛如不羁的风。

莞儿不由得也笑开来,扬鞭策马赶上他:“谁说的,我精神好着呢!”

她骑马的技术越来越娴熟,倒真是不会掉队。出征前曹相曾想给她配备马车,却被她婉言拒绝,如今再看还真是多余了。

“哥哥,”莞儿盯着曹植瞧了又瞧,直盯得他不自在了,才问出个自己疑惑许久的问题,“人家话本子里常描述的都是白袍小将大展神威,为何你偏要穿着乌漆漆一身黑?”

曹植凤眼斜斜地瞅了瞅莞儿,哼道:“因为哥哥我不是小将,而是要做大将军的啊,啧啧,你瞧辽叔与乐叔,哪个上战场没事穿一身白的,多不抗脏。”

莞儿:“……哦,原来是为了抗脏啊。”

一旁的乐进听了两人这没甚营养的对话后忍不住哈哈一笑:“莞丫头,咱们行军打仗四处奔波,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也是寻常,若真是穿了白袍,到头来也得磨黑喽!”自那日议事堂后,乐进便很是欣赏喜欢莞儿,与她谈笑间亦随和许多。

莞儿笑道:“劳乐将军提点,莞儿倒是受教了。”

“什么乐将军,你只管随了阿植,唤我一声乐叔便好。”

“好,乐叔。”莞儿真诚地唤他,她亦从心底里敬佩这个豪迈胆烈的汉子。

一旁曹植见他二人聊得热络却不乐意了:“莞儿,明明是我先告诉你的,怎的你只谢乐叔不谢我?只听说有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还没见谁认了叔叔忘了哥的呢!”

他声音颇大,行在周围的人听得了都跟着发笑。莞儿一时尴尬,忍不住瞪他一眼:这家伙说得什么话9那么大声唯恐天下不知的样子!

心中却感叹,果然还是在军中的日子最快乐。

行在前方的曹相听得后面的欢声笑语,不由得亦回身看一眼。一旁的张辽笑道:“主公此次带了这个丫头来,且不论别的,行军的气氛倒是被带动得缓和起来了。”

“那可不,文谦都不与咱们一道走了,只管绕到后面去跟他两个说话,没大没小的。”徐晃打趣道。

曹相亦笑道:“嗯,确实如此。说来吾也是采纳了奉孝临终前的进言……唉,如今奉孝去了,吾只觉得宛如痛失左膀右臂,实在是心痛肉痛。”

提及去世的郭嘉,曾一同出生入死的几人不由得都沉默下来。

乱世出英雄,结伴为挚友。

挚友如今已逝,生者自当担负起他的理想与夙愿,继续拾起勇气前进,如此才不辜负这一遭相识,亦不辜负了自己的鸿鹄之志。

几人这般想着,心中不由得再次扬起激昂的信心来。

一日行军十数里,莞儿虽嘴上不言语,却也是极其疲惫,当夜扎营山坳,她下马时几乎是滚下来的。

曹植忙过来扶了她,皱眉道:“白日里那么有精神,怎的现在软成泥了?早知道临行前就不要逞强地非不用马车。”

莞儿勉强站起来,只笑道:“我这不过是还不适应而已,多磨练几天便好了。之前从淳于班师回邺城的时候不也骑马了嘛!行军队伍里夹杂个马车,瞧来多怪!”

那次是班师,大军走得不紧不慢,怎能和这次出征相比!

曹植看着她微乱的发与沾了风尘的倔强面颊,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别的:“那快去营帐里歇息一会儿。”

莞儿应了,便拖着酸痛的腿脚往营帐挪去。

她慢慢地走着,却不知身后,曹植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

莞儿真是很坚强。曹植想着,别人家的女孩子,十五六岁时都好好地养在深闺里,没事在院子里散散步都喊累,学个针线活都算是大事了。而莞儿却在同样的年纪里,不仅要应对当世最厉害的枭雄,应对邺城的波云诡谲,甚至还要跟着军队南征,可她却一声不吭。

他的心里,不由得涌起对莞儿的疼惜,甚至是有些后悔。

若是当日淳于街头,他没有将莞儿带回的话,莞儿也就不用再遭遇这一切了罢。

可是那样,他们也就无法相识了。

他不由得想起当日在营帐里,莞儿要为自己会占卜,却被自己拒绝了。

他那时候意气风发,只道,人生,不正是因为未知而变得峰回路转,多姿多彩么。

可是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后,再回头来想过,那句话却仿佛变得荒唐可笑起来。

莞儿进了营帐后,一直撑着的那根弦一松,双腿一软便不由自主地跪坐在了地上。

骑着马整整驰骋一天,且不说别处,光是胯骨就颠得生疼,腿与胳膊就更别说了,此刻怕是连站起来都费劲。

一想到明天还要照常这般行一天,她不由得苦了脸。

扶着一旁的架子挣扎着站起身,莞儿好容易挪到行军床边,顾不得脱衣服盖被子便倒头就睡。

这一觉黑甜,她连梦都没做,最后是被阵阵饭香唤醒的。

她醒了的动静其实细微,却被曹植听到了,便转身笑道:“睡醒了?你都错过晚饭了,还好哥哥我给你留了些,快起来罢。”

莞儿这才想起自己就带着一身的风尘合衣睡过去了,毕竟是女孩子也是要注意形象的,此时曹植正笑吟吟看着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脸。

这一摸,莞儿却发现脸蛋清爽,像是擦拭过了的样子。

她的帐子不可能有别人来的,难道说是曹植……帮睡梦中的她擦了脸罢。

莞儿不由得红了脸:这却有些……暧昧了。

曹植见莞儿呆坐在床上,一手摸了摸脸庞,料想她发现了自己为她擦拭了手脸的事,不由得也面颊膘。

方才他见莞儿自从进了帐子,直到晚饭也没有出来,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了,便闯进去看了一看。

却见莞儿合衣胡乱倒在床上,一张清丽小脸上的灰尘都没有来得及擦去,心底那抹疼惜便再次翻涌而上。

鬼使神差地,他便端了饭菜打了水来,绞了帕子为她揩干净手脸。

她大约是真的累了,曹植为她擦脸时她竟也没有醒来,只嘟哝了几声便不动了。曹植看着她熟悉的五官,却不由得想起远在邺城的甄宓来。

那日甄宓的一席话,让他心中一沉,同时也让他觉得,甄姐姐似乎变了。

变得仿佛不再是那个曾经藏在他心中澄澈美好的女子,而是……像他二哥一样,像他父亲一样,像他母亲一样,那般现实的人,所算计的,唯一利字。

宛如一幅心爱的画卷染上了污点,即便擦拭了后也不复往日的美好,只徒增了几分惋惜而已。

所以,莞儿与甄姐姐,不一样。

纵然莞儿已经被卷入了这一方天地斗争,他也要拼力护她的纯真与安宁。

曹植正盯着莞儿的睡颜思绪飞转着,却见莞儿嘤咛一声,有要醒来的迹象,便慌忙转过身去,假装刚进来的样子。

却还是被莞儿发觉了,他想起自己方才盯着睡着的莞儿瞧了许久,不由得亦心中慌乱。

正尴尬间,突然一声咕咕叫从莞儿肚子里传来,两人一愣,对视一眼后皆笑了起来。

莞儿红着脸道:“笑什么笑,你可吃饱了,我却什么都没吃呢……”

曹植道:“莞儿,你倒是越来越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样了。”

莞儿横他一眼,便下床要吃饭。谁料睡了一觉后身子更加酸疼,脚刚挨地却没控制住地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曹植一惊,忙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一把扶住了她。

四目相对间,曹植的手揽着莞儿的腰,莞儿甚至自曹植漆黑的眸子里清晰看到了自己惊慌讶异的表情。

他的气息拂在脸上,清晰可闻,让莞儿想起了当日在凉亭里,那个萦绕着缠绵酒香的亲吻。

她只顾脸红心跳,却未料到曹植此刻心中,同样忆起酒醉后,那个意味不明的吻。

甚至,曹植大胆地想,他想要离羞涩的莞儿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这般暧昧的氛围,空气仿佛都灼热了起来。

而在这当口,帐却外突然响起个粗哑声音,打破了帐中氛围,令曹植与莞儿俱一惊!

“莞姑娘,主公请您即刻前往主帐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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