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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寂静,白亮银辉。
山下是一片麦浪,时而窸窸窣窣,时而汹涌而至,坐于山巅,仿佛临海而观,耳边尽是海风的声音,空灵而浩大,一点点占领人的内心,嚣张而肆意。
风吟瑟瑟,凉意掠过少女的背后,她搂紧了自己的膝盖,出尘望着眼前的月,无暇的光照在她无暇苍白的侧脸上,一身暗红色的麻布衣裳因为宽大,风一吹就显得鼓鼓的。月下,似乎乘着那风飞起来,融入那纯净皎洁的白月光里,飘摇不定。
似乎是抓不住的。
郁结于心。
“小姐,”宿蝶自白悠兮身边,坐起身来,对上白悠兮飘渺闪烁的眼光,终是笑了,“当日我偷了几坛梨花酿藏在虚无境界里,本是怕铃中寂寞想要借酒作伴,谁知这一睡就没醒过,左右这几坛梨花酿还是没打开过,现下月色正好,小姐可想喝些酒暖暖身子?”
白悠兮瞪大了眼睛,看着宿蝶不紧不慢地从袖口里拿出几坛封泥红布的酒来,酒坛上还贴着一个“白”字,狐洞里的回忆冲了冲,最终还是被白悠兮押回了心底。
仿佛洪水被硬生生的阻隔在心房之外,憋闷而无力,只能硬着头皮阻挡。因为无法可依。
狐洞的梨花酿,用的,就是洞前那百里无暇的白梨花。
宿蝶手一晃,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套酒器,莹白如玉的质地,非玉非瓷,酒壶长颈,酒杯精致,泛青光,触手生温。
“这是用碧落与黄泉交界处的曜石打造的酒器,没啥用处,却能温酒,自然也可冰酒,只是这秋日凉,凉酒入了肚,可是要闹肚子的。”他边说,酒坛里的酒已听话的化成一弯水柱灌入那酒壶,宿蝶拂开长袖,修长的手拿过酒壶,斟起酒来。
浓郁的梨花香带着特有的酒酸味儿一时间弥漫了空气。
晃动的酒水,玉液衬着酒杯,男子微微拢起的宽袖,白悠兮蓦地想起那片浓郁丛瑁的梨花林,也曾在月下开得精澈透明,团团絮絮,白妆绿纱裙,逢人而笑,遇风婆娑,钩住了狐洞窗边多少凄迷的月色,人面映耀得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仿佛昔人笑颜真真切切还在眼前。
“便是找遍这天下,已再找不出第二壶这般滋味的梨花酿了。”白悠兮端起酒杯失神呢喃片刻,仰头一饮而尽。
是酸是辣是甜是苦,白悠兮尝不出,只是鼻尖轰然溢满了梨花香,轰轰烈烈冲进脑子,让她的脑子晕乎乎,双颊生红,这么多天来,那面容终于有了点血色。
醉在其中。
少女润泽的唇角滑下一道清亮的水迹,明明的闪着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巴,颀长而细嫩的脖颈,滑入衣襟深处。风从她身后徐徐吹来,扬起她散落的青丝,如云丝飞舞,飘洒间隐约可见她半眯半醉的眸子,眼角上翘,眯着一点令人神伤的星光。
如是女子,明明内心有无限苦楚,却独独不肯说。这便是狐狸的天性吗?一生的悠哉悠哉,将万事藏于自己不愿想起的角落,却在无意中被掏空了灵魂,还能仰空长笑,对月畅饮梨花酿,丝毫没有一点该有的放纵和奔狂。
“小姐莫喝多了,我还想留着一坛作为陈酿,陈上个三百来年,到时再请小姐品尝,如何?”宿蝶放下酒壶,端起另一只酒杯,啜了一口,放下。白悠兮身子未愈,还好梨花酒性子清冽,否则,他是断断不会拿出来的。
“小气!”白悠兮白一眼宿蝶,一把抓起身侧的酒壶又倒满了一杯,饮罢啧啧两声,转眼看着宿蝶。
“你要喝酒,还差这几壶?忒小气!”
“哧,”宿蝶笑,这女人,原是将自己当小人了,那便做一回君子好了,想毕将身边几坛梨花酿尽数推到白悠兮身前,“得得,权当孝敬小姐您老人家。”
“应该的……”白悠兮果断的打了个嗝。
还记得上次喝酒,百岁生辰宴,妖界王者鱼贯而来,菩提叶漫天洒落,六界好客,红盏灯笼映红了面颊,蛇王冥幽那一车美少年,飞雪娘亲与绣娘玄女,四大长老为自己设坛祈福,却不知是祈来了怎样的福,落得今天这般孤身一人无处安身的下场。
明月微凉,酒意暖身,长山连绵,溪流不停。本该花前月下喜团圆,本该一壶梨花一醉怀,本该有爹有娘水瑶伴,本该安安乐乐勤修仙,如今却只好对月伤怀,流落尘世无人问津。
叹叹叹!天意弄人,都是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