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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雪山本是在景国最北边,常年积雪寒冷。.
山体阴暗处是层层如砂糖般的绵柔雪白,而山顶照的到冬日灿烂无比的阳光,便仿若一块裁剪得体的百里金绸,依顺着连绵起伏的山峰忽明忽暗,露出些袅娜柔软的姿态来。
师徒二人仍旧踏着云头在离山顶地面半丈高处飞行,雪覆山体,也覆盖了无数焦黑色的残花断草和狐狸尸骨,风中捎来凉意,苍凉荒芜再比不得从前的风景秀丽。
白悠兮脑中尽是当日自己在结界之中看到的场面——烈火滔天,尸骨遍地,伴着尖叫之声响彻九霄。
她熟悉地找回了自家狐洞的路,那时她娘亲林飞雪以毕生功力护住之地,最后却也没撑住多久,冰雪神针和血色琉璃挑起的一波又一波迂回而来的破坏之势不可阻挡,将这狐洞上壁掀盖而起,寒风肆虐在她熟悉的闺房之中。
她便站在房内窗前,那本是她最爱眺望风光的地方,外头总有大片大片雪白娇羞的梨花盛开,衬着浅绿色的叶尖和煞有风骨屈节的褐色虬枝,在月下清辉的沐浴之中美的像梦境一样。
兰陵见她心思沉重,并不多言,就伴在她身侧,以防这残垣断壁之地再生出些什么邪灵来。
她眼睛如蒙了一层雾气,本是黑白分明的清澈,现下却多了几分感怀世事的凄怆,望上去楚楚可怜,极其水润,同她在神界那般规矩与谨慎、甚至是见到自己师父碰到好友而生出的喜悦活泼是完全不同的。.
兰陵想搂住自家小徒弟,告诉她师父在这里,哭出来也没关系,他手臂已抬至白悠兮肩膀处,她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去从他身边跑开了。
兰陵神尊的手落在半空,平日毫无感情的一双冷清眸子,莫名显露出些失落之色。
“师父,师父,你能帮我把这块石头拿掉吗?我搬不动。”白悠兮现下在她原本的床榻边,指了指把她的床从中间压成两半的一块巨石。
兰陵点点头,抬袖一拂,那石头已“空隆”一声砸到狐洞之外。
白悠兮还是一副少女的身体,细胳膊细腿也没能使上多大的力道,就爬上床,自那床头宝格之中一点点掏东西出来。
兰陵好奇上前,发现她正把一坛坛酒往外送。
酒坛不大,一共五坛,床头宝格中上上下下都垫了不少棉花,也幸好没有石头砸下来砸到床头,这五坛酒才能完好无损。
“师父,这是我们狐洞的梨花清酿,口味清爽甜而不腻,又伴有酒香醇厚,当日爹娘说我孝子不得饮酒,但我也不知为何就藏了五坛起来,师父,你帮帮我带回神界好不好?”
兰陵点点头,手中翻出一块长布,将那五坛酒卷起来,裹在布中,负在肩上。
“师父真厉害!”
——也罢,就容得她胡闹。
兰陵牵着白悠兮的手,正要带她出狐洞,脚下却发出东西破碎的声音,白悠兮低头,似是裱起来的一幅画,银质的框子,里头的玻璃渣盖住了那幅画的样子。小手正要搭上那堆碎玻璃,立即被兰陵拉住了:“你会划伤手,让为师来。”
说罢,他念诀将那一框玻璃化成齑粉,又撇去银质框子,骨节分明的手挥开上面的粉末,将下面的纸张拿了起来。
那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紫兰图。
兰花素雅,亭亭纤细。
白悠兮惊讶:“好漂亮的兰花,不知道是谁画的……哎?我怎么不记得我房中还有这样的画?”
兰陵指尖紧了紧,在有些泛黄的宣纸上留下来些微不可见的褶皱。
白悠兮夺过他手中的画,细细观摩,爱不释手,继而三两下卷了起来,抱在怀里再也不舍得放开。
“给为师,为师替你带回去。”眼前摊着一只清白修长的手,她便放心地把卷起来的画递过去。
将狐洞细细翻了一遍,白悠兮寻了些爹娘和水瑶的贴身衣物,在原本植满梨花树的地上费力挖了三个坑,建了三个衣冠冢,开了一坛酒,洒在衣冠冢上头,继而磕了好多个头,磕到她觉得有些晕乎,再一个头下去却贴上了师父温温的手掌。
师父正有些心疼地望着她,温和道:“起来吧,你家人都知道你来看他们了。”
这是白悠兮眼中,兰陵师父少有的温柔语气,哪怕每次教导她,救下她,同她说话依旧是语气淡淡的,如饮寒泉,但此时的语气,却是有温度的。
她本就伤怀,抬头看着师父已是泪眼氤氲,便抱着师父的袖子哭嚷了半日。
兰陵无奈,只好任她哭着,一手抚上她的头,她感受到了安慰,却哭的更凶。
接近傍晚,白悠兮哭的身子发凉,兰陵便打算带她回去了。
此时日头露出少有的彩霞来,天色昏暗得早,便如同一副笔墨深重的夕阳图。
兰陵神尊自怀中取出兰露,将这破败狐村中所有的焦黑之处都清理一番,不烧焦黑的尸体之上已经引来远方鹰鹫,受兰露恩泽,竟也化作尘土,滋养底下土壤和微露苗头的花草树种。
腾云之上,白悠兮站在兰陵身侧,一双眼睛依旧有哭过的红痕,兰陵便一直拥着小徒弟,一是怕她哭过后着凉,二是怕她心神不稳,要跌落云头。
师徒回到祭神庙同众人会合之时,夜幕也悄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