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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之上圆月正隆,清白月色之中似有仙人长凤缓行飞过,衣袂翻飞。
兰陵盘腿坐在白凤洛九桑背部,面前那被无数羽绒包裹着的正是还在安睡的白悠兮。
白日之时他还在天涯海角,同诸神凭着神力筑起长坝,只为抵抗海中纷繁冒出的青面獠牙之兽。
碎石震震,魔物一波波的攻击猛烈而无章法,四根擎天之柱岌岌可危。
魔物被封压近千年,得复生池水重获魔力本是兴奋骁勇之际,奈何神、仙两界弟子血肉之躯折损数百名,战况惨烈,而敌方却丝毫没有懈怠的迹象。
他真身被用作擎天柱基,深埋于地下的根基正被海底戾气冲击挑拨,且近日多次被湮华邪神侵扰,冷清了千万年的他难得心绪不宁,浮躁万千。
而竟不知为何,他每每作战之时,脑中常常响起湮华君那日的话语——
“……敢提着脑袋上缚神岛,来询问我救治神之躯的古法,倒也是一颗真心,日月可鉴。”
“……更可笑的是,那只女妖还爱慕自己的师傅……”
他便知自己心中魔障在何处,夜间魔物疲懒休憩之时,带着洛九桑一同去找了白悠兮。
却撞到她被那老道士杀死的一幕。
她抬臂搂住他,不知是痛晕还是哭晕过去,却还念着“师父,别赶我走”的时候,他竟心疼得不能自已,恨不得抬掌将那伤害她的一干人等都碾成齑粉!
他瞬间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上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无垠,百气融合,净气升天,怨气沉地。故而乾坤生,六界分。神界承上古之力,担天地使命,作为六界至高点,需得护住人族安危,更需制衡邪魔歪气,维持六界秩序。
初初时魔兽肆虐,与今日这番嚣张模样别无一二,他也曾是双手沾满血腥除魔卫道的骁悍战将。有多慈悲,就有多心狠手辣,他自存活于世便知自己身担重任,该热爱的是正道子民,该袒护的是弱者人族,该敌忾的魔物邪气。随正道日益昌盛兴隆,太乙仙门的日渐崛起,神族弟子的出色能力,诸神日渐清闲下来,他也敛了嗜血骁悍的一面,乃至摒弃上古元身那番紫发紫眸的模样,清脱脱只剩下一副白袍黑发的躯壳。
千年前他应天地劫数,落入凡尘投了一世胎,肉体凡胎敌不过七情六欲的困扰,爱恨痴嗔他竟也样样经历了一番,谈不上勘破抑或参透,只是有些东西他兀自权衡了一千年,终是握在手心里头,没舍得放下,却也从未有他人看到过他的执着。
而白悠兮一举一动,本是小辈无意之举,或莽撞蠢笨,或卖乖认错,或敬他黏他,皆皆能戳到他心中最软的部分,一次一下,他心疼得入骨。同辈里头,她不及赤初夏勇敢聪慧,不及红菱胆大张扬,年幼玉狐样貌还未完全长开,稚气未脱的少女模样却偏偏行事谨慎,步步求实,当初他愿意收她为弟子,一是为了还玉狐族的人情,二也是因为她根骨奇佳。却未想到她是个心地极软的孩子,好坏都来者不拒,单纯温顺,不争不抢,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多的是人明里暗里伤她,她却未曾想过报复。
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当她和魔尊混迹一事不小心说漏嘴,当她体内平白无故多了一道甚是厉害的魔气,当她瞒着他另寻魔尊帮忙,当她上了缚神岛,用他的令牌释放了邪神……
他不明白自己生气是恨铁不成钢,还是——
还是恼怒白悠兮为什么不去找他?反而去找了魔尊妖烬……
可他也从来都护着她啊,护她兰花湖中溺水之苦,护她瘟疫之时挣扎之苦,护她丧亲之时颠沛流离之苦。
就连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销骨池那一趟,他目光寸寸盯着她的每一步,明知她体内有魔气,还逼着她走下池子,他从未觉得如此煎熬,怕销骨池水侵蚀她的皮肤,怕她因为疼痛会喊叫撕心裂肺,怕她因此哭泣,更怕她恨他,恨过她喜欢他的感情。
兰陵扶额,他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在乎这个小徒弟的感情了?
他替眼前受伤昏迷的人儿料理好伤口,伤在胸口,幸好不是很大的口子。
修长如白玉的指尖触到她颈间的皮肤,白如凝脂微凉。
夜间春风柔和温雅,月色之下,面前的女子白肤红唇,眉目如画。
兰陵指尖停了停,从脖颈移到面颊处,鬼使神差般抬指戳上她的脸蛋,甚有弹性。
他唇角止不住扬起笑意,却又不明所以,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