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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开了里面没人。
沈若初边往里走,边数了数逗比哥哥塞给她那一摞红票。整整700大洋,都够找家中档餐馆吃一顿的了。
顿时觉得通体到外的舒畅。她亲哥就这点好,平时在怎么逗比,在钱财上对她一向是大方敞开的。而她这个做亲妹妹的,也向来不吝惜去帮他挥霍。
反正都是不义之财,不花白不花!
医院外面最不缺的买卖一共两样:一是鲜花寿衣殡葬服务,二就是各种餐馆小饭店。
就算沈若初是个吃货这会儿也没那个心思了。她还没彻底清醒,亲爹坐了一上午火车,这会儿正嗷嗷待哺呢。就近找了家卫生环境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利落和服务员点了几样简便省时,又比较合沈爹口味的家常菜,嘱咐她外带。然后便坐在靠门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一边干等着,一边四处张望。
这个点儿已经是饭口时间的尾巴,而且医院外面的饭店多以外卖为主,所以店里并没有什么人。这会儿算上她这个等外卖的,一共也就四桌人。
服务员拎着第一道菜从后厨出来的时候,饭店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沈若初一门心思都在那外卖盒子上,根本没分半点儿注意力到进来那个人身上。直到熟悉的声音用一种略微惊讶的语气叫出她的名字,“初初?!”
她怔了怔,把塑料口袋接在手里的同时回头看了眼,也有些诧异,“二光?!”
饭店的大玻璃门在他身后关闭。因为外面挡了大棉门帘子的关系,光线很暗。谭家辉此刻就站在门口,面容隐蔽在阴影里让人视觉上有点朦胧。长款的黑色立领毛呢风衣,显得一身清俊。
两个人中间隔离段距离,就这么对视了大概足有五六秒的时间,却谁也没再主动开口。还是给刚才沈若初送了菜后转身离开的那个服务员,从后厨拎了第二道菜去而复返,看见谭家辉招呼了一声,“要点儿什么?在这吃还是带走?”才将那种莫名其妙的僵硬气氛打破。
“红豆粥少放糖,再来随便来两样凉菜。带走。”谭家辉飞快地和服务员说完,又将视线调转到沈若初身上,笑着朝她走了过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呵呵。”沈若初傻笑了两声,干巴巴道:“我妈妈受伤住院了。”
“沈伯母受伤了?”谭家辉倒是挺惊讶的,“怎么会受伤?!严重么?”
“没事。已经脱离危险期转到病房了。”说着,沈若初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一遍。
然后,随着她低低的话音落下。沈若初忽然想起昨天景焱抢自己电话把他晾在她家楼下那档子事儿,瞬间觉着既愧疚又尬尴,“那个……对不起!”
谭家辉当然知道她突如其来地道歉是为了什么。他心里微微发苦,脸上却笑得一脸云淡风轻,“没什么。”他想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应该叫他帮忙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帮什么忙呢?!就自己家现在的情况,都已经叫他应顾不暇了。
谭家辉这人身上虽然有股子公子哥儿温文儒雅的气质,可那不代表他就没脾气。而且他那好说话也得是分对谁。
昨天他给沈若初打电话却莫名其妙地被景焱挂掉后,顿时满肚子怒火直冲头顶。从前景焱是沈若初的合法丈夫,他们之间发生什么都是家务事,他没有干涉的立场。可如今两人离婚了,他和他便成了相同起点的人的。沈若初和他有三年婚姻又怎么样,不过是过去时。就算最终结果还是一败涂地,但这一次,他坚决不会退让半步。
谭家辉当时都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了,如果他摁呼叫器摁不开沈若初家的楼宇门。那么他就去找个锁匠!
只可惜,这一切尚未来得及付诸实践,就因为他大哥谭家耀打来的一通电话戛然而止了!
谭家产业不小。大部分生意早就由长子来打理,谭家耀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还真难得见到人影儿。所以谭家辉接到大哥的电话时,多少有那么点儿小意外。
但叫他意想不到的大意外竟然在后面……谭夫人住院了!突发性脑溢血,被他亲爹给气得。
谭岳礼和谭夫人是念中专时候的同学。谭夫人家在B城是老坐地户儿,就算不是大富大贵,可几辈子下来总也有些关系和根基。谭岳礼当年就是个单亲家庭的穷小子。母亲工伤去世,父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
可谭夫人却偏偏认定了这个穷小子,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当年两个人在一起吃了不少苦,后来随着谭岳礼承包钢铁厂,生意越来越红火,原本对这桩婚事嗤之以鼻的亲人朋友一夜间改变了看法,纷纷夸赞谭夫人有眼光有福气,挖了个潜力股。而谭岳礼想着发妻当年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日子好了之后对妻子百般呵护,对两个儿子倾心培养。
正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结果这对夫妻老了老了,竟然过不下去了。
起因就是某次谭岳礼和几个生意伙伴附庸风雅地去参加什么画展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画家。
那画家其实并不是所谓的年轻漂亮的美女画家。但却比谭岳礼小了将近10岁,据说是为了追寻艺术事业终身未嫁。
谭岳礼老来叛逆,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不知怎么就心头被小鹿一撞。那画家也是有两把刷子,在艺术的海洋里熏陶了近40年,不论言谈举止,都气质非凡。
于是谭爹在自己的花甲之年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他觉着从前对谭夫人的感觉不是爱情,而是在生活中磨砺出的亲情。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爱情。
后面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谭夫人刚知道的时候差点没被气死,就要找上去和谭岳礼鱼死网破。后来被几个老姐妹一劝,就成了忍气吞声的认命。夫妻几十年,儿子也都这么大了,这件事真要闹起来对谁都不好。罢了,只要他不闹到她眼前,不离婚,她就随他去。
谁知道谭岳礼还真就动了离婚另娶的心思!他甚至愿意放弃一切,把所有的都留给谭夫人,自己净身出户,就为了追求那纯真的爱情。
只是女人若是留不住自己老公,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这事儿一托,就是大半年。
昨天谭岳礼回家找发妻做最后交涉,结果一言不合,谭夫人被气得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于是昨天那场交锋,就因为这个意外,在萌芽中便偃旗息鼓。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又是挺长一段时间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那个服务员出来打破了僵局。她这次一手一个塑料口袋,把谭家辉要的粥、拌菜,还有沈若初剩下那份小炒同时拎了出来,“唉,先生你的粥和拌菜。这是这位小姐的。”
“谢谢。”谭家辉一手接东西一手递了张红皮过去。
然后等服务员转身走了,沈若初终于想起了什么,“对了二光,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妈也住院了。”
“啊?!”沈若初惊诧,她知道有母亲节,这咋还有母亲集体住院的日子!“怎么回事儿?”
“突发性脑溢血。”谭家辉笑了笑,似乎不愿意多说。
正好这功夫服务员找好钱送了过来。
谭家辉把零钱往风衣口袋里一塞,顺手把沈若初手里的口袋给接了过来。冲饭店的玻璃门努努嘴,“帮我开门!”
“哦。”沈若初连忙小跑着到他前面,一边推开门,一边体贴地替他把门帘也掀起来,嘴里忍不住催促,“快走快走,这东西死沉,快要扛不住了!”
“呵……”谭家辉看着她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儿,忍不住笑了出来,阴云密布的心情终于在一刻出现了一丝晴朗。“别砸了自己。”他提醒着她,加快了步子。
沈若初则在他走出门口后两只手同时松开。然后她神情古怪地看了眼谭家的侧脸,略微犹豫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二光,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和谭家辉不算真正的青梅竹马,却也是十来年的关系了。怎么能看不出来他温和的笑容背后,那藏都藏不住的沉重和憔悴。
“嗯,是挺不好的。”谭家辉睨她一眼,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唉?”这倒是让沈若初有些意外。而意外的同时,一颗心却稍稍落地。她还是了解他的。如果真的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他一定会矢口否认。
只不过这一次沈若初却猜错了。
是男人就没有不要面子的,尤其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不好的一面。谭家辉也不例外。所以他绝对不会把这些家丑讲给沈若初听。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向她索求一点儿安慰。
他出生的时候,谭岳礼的生意已经小有成就。所以,如果说谭家辉30来年的生命里受过什么大挫折的话,第一次是心爱的女人嫁给了景焱,然后……便是这一次。
几乎相依为命一生的父母在闹离婚。而他父亲为了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年的陌生女人,竟然把陪伴在身边一辈子的发妻气得住院。
谭家辉只觉着心寒。直到刚刚看见沈若初的时候,才感觉到了那么一丝暖意。
而此时此刻,他心爱的姑娘就站在自己身边。明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即使那无关于爱情,却也让他疯狂地想要从她身上能够汲取到一丝温暖。
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也好。
白色的雾气随着呼吸喷洒而出。谭家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渐渐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沈若初,笑容苦涩勾了勾唇角。然后,用一种近乎乞求地语气对她轻声呢喃道:“初初,抱抱我吧。抱抱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