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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彗星,望景台被毁,加之近年来,汉中连年旱灾,敬帝择选吉日,于甘泉苑中九华塔上祭奠东皇太一。
十一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愣怔间便想到了此事的缘由。
父皇祭祀东皇太一,如此下来,种种异象便都有了解释。纵然事有诡异,祭祀典礼过后,父皇也不会再怪罪任何人。
萧王真是好算盘。
而此事不可能在朝堂之上言明便只能借助于后宫内侍之口。
算日子,距离望景台毁不过五日的功夫,萧王便能如此迅速做出回应,其势力之大,的确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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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织锦不是皇族中人,便不能参与,但因其深受太后宠爱,故而得以随同出行。
太后宫人前来宣太后口谕之时,织锦闻言,连忙捂住脑袋,说:“头有些晕,头怎么这么晕呢?”
她现在最好变成鸵鸟,做缩头乌龟,哪里都别去。别说宫中礼节一点都不会,连之前认识织锦的人,她都一个不认识,这万一就暴露了,或者出了糗,叫她怎么跟众人解释?
能不说谎最好别说谎。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待人原则。
倩儿在旁,目中露出一丝担忧,便道:“太后美意,表姐纵然身子不适,也不忍心拒绝,何况表姐身子无恙不过有一些头晕而已。”
李公公迟疑不决。
倩儿见状,便拉了拉织锦的衣服,说:“表姐,是不是?”
“啊?”这是哪出啊?
她用力看了看倩儿。
倩儿自然知道,她那日醒来之后,跟以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性情大变,不似以往骄纵跋扈,待人随和,但对以前的事情,似乎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表姐应承下来了,那就烦劳公公了。”倩儿不由分说,便笑着代织锦应承下来。
织锦见状,只能暗自叹息:是你叫我去的,到时候给你丢了脸可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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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晴。
九华塔至高之处,东皇太一的神像赫然而立。
太尉亚献过后便是敬帝亲自献太牢,祭祀东皇太一。
一班大臣肃然侍立在旁,舞乐过后,太常诸官便将太牢之具按步搬了过来。
这时候,忽然有一人从巫女队伍中闪出来,手持护板,面似癫狂之状,脚下踏着极为奇怪的步伐,直向敬帝走来。
敬帝一时惊恐不已,连忙喊道:“来人,护驾!”
岂料,那巫女止步不前,只在原地手舞足蹈,一时嬉笑,一时怒骂,似是疯狂了一般。
其余巫女见状,皆惊恐不已,忽然有一人转身面向东皇太一,豁然跪倒。
邹静之见此,连忙面向敬帝作揖,面露欣喜之色,道:“那是神意啊,陛下。”
敬帝素来相信方士之言,此番祭祀东皇太一将钦天监掌事叫来便是明证。敬帝连忙整理衣衫,走到东皇太一跟前,屈膝跪地。
一班重臣见敬帝如此,诡异之余,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织锦不明所以,忽然看了眼对面的十一。
只见他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织锦已然跪下了,可对面那个孩子好像没什么觉悟。
“喂!”她喊了他一声,想提醒他一句。
这一句,十一似是没有听见,倒是招来了前面一少年的目光。
少年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提醒她些什么。
这情况,她不能多说话,便用力看了看他后面的十一,然后用力看了看地下。
那少年的理解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差,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微微转过身拉了拉十一的下摆。
“是她——”忽然的一声,吓得织锦连忙低头默念:千万别是我。
邹静之一声怒喝之下,只见巫女手持护板,正对着织锦片刻不移。
“陛下,妖孽已经出来了,便就附在此女身上。”邹静之铿然说道。
一时间,众皆看向宋织锦。
敬帝缓缓站起,回过头看了眼那女子,略一思忖,笑了笑,说:“先生未免错断了,不过一柔弱女子,如何能有妖邪?”
织锦闻言,不禁松了口气。
“臣有一事禀报。”一治礼郎忽然说道。
敬帝皱皱眉,问道:“何事?”
“数日前,望景台毁,宋氏女当时便在望景台上。彗星坠地,实则伤及宋氏女。”
敬帝冷笑一声,说:“一派胡言,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臣不敢欺瞒陛下,确是事实啊,陛下。”
织锦惊魂甫定,那治礼郎已经被甲士拉下台去。
邹静之见敬帝如此决然,亦不敢再多说。
“织锦,你起来。”敬帝说道。
她心里面暗暗呼出一口气,仍不敢懈怠,规规矩矩站起来。
“邹先生,你现在看看,这织锦是否还有妖邪入体?”
“这……”邹静之唯唯诺诺,不敢应答。
敬帝冷哼一声,“依朕看,先生怕是错断了吧。”
邹静之拱手作揖:“天机难测,贫道不敢妄言。”
“先生错断了。”此时,堂中一人忽然高声道。
敬帝讶然望过去。不由一惊:此人竟是十一!
邹静之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了,冷声问道:“不知十一殿下有何见教?”
“望景台毁,其时,不仅萧王之女在场,儿臣当时也在场。故而此事并非什么秘事,宫中当人尽皆知。”十一朗声说道,全然不似织锦,已口不能言,只得低头默然无语。
此言一出,人皆惊愕不已。
敬帝脸上已经有些不快了,“按你所说,朕如何不知?”
“父皇跟前有邹先生此等人,如何能得知?”
此话便是大为不敬了。
一时间无人敢有一句言语。
“不过望景台天降彗星一事,其中仍有隐情。”十一似乎并不在乎那高高在上之人此刻的心情,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日,彗星所伤本该是儿臣,只不过萧王之女敲看见,救了儿臣,若真有妖孽,便不当是萧王之女,而应当是儿臣了。”
敬帝一时间默然不语。
“若父皇当真信奉妖邪之事便全在儿臣一人,若父皇以为妖邪之事不过某人雕虫小技,儿臣请诛此人以正天下!”
十一一席话说完,木然跪地,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敬帝略一思忖,转向太子道:“太子,你怎么看啊?”
太子听到提到自己,连忙下拜,支支吾吾说:“儿臣没……没有意见,都听父皇的,听父皇的。”
大臣中已有人小声议论:“十一皇子不过十三岁便有如此胆识,当真大齐之福啊。”
反观太子,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瘫软在地,口不能言。
一时间,大臣们纷纷向十一投来赞许的目光,甚至有大臣准备站出来为十一说话了。
宋祁此刻心中也不免感叹,杀袁战时,他不过一岁,端妃身死亦与他无关,这些年来他一直防备十一,或许是自己错看了他。只他如此行事,未免锋芒太露了。
敬帝没有让他们多等,很快下旨道:“邹静之假借神意欺君罔上,实乃小人,罪无可恕。朕意:依皇十一子所言,立斩不赦。于清明门外悬首示众三日,纵百姓观之,以此为戒。”
这份告谕满含杀意。
邹静之闻言,吓得魂不附体。满座大臣皆人心惶惶,噤若寒蝉。
甲士立刻将邹静之拖了下去。
这位汉光十三年进宫,跟着敬帝已有三年的人,敬帝一声令下,荣华富贵,便尽皆成空。
邹静之的喊叫声犹在耳边,织锦忽然看了眼十一,只见他脸上并未多少轻松神色,仍旧是微微皱眉,似是少年固有的一丝倔强,但那周身散发的气度,分明已是许多成人穷尽毕生都无法企及的。
似乎便是在那时,她就想,世上果真有人是天生的气宇轩昂,无人可望其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