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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天晚上回去见不到他了,又疯了一样地四处找他。
她已经是凡人了,再也无法等上百年千年,只为了看他一眼。她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岁月可以供她等待和浪费。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只离开了半年就回来了。
孤清冷傲的身影立于大殿之中,她从身后揽住他,欣喜得直落泪,“你回来了。不要再离开小舍好不好?”
他掰开她的手,回过身来,冷冷看她一眼,道,“你是何人?小舍又是谁?”
“对呀,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一名声音脆似银铃的娇俏女子走了进来,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冲她盈盈一笑。
她的心蓦然一痛,满是雾气的双眼愣愣地看着他。
夜里她还是在他的床上,为他暖了被窝。而他进来看到她只嫌恶地将她提起,丢到了门外,“我不喜欢有人随便到我房里来,特别是不知所谓的人。”
那娇俏女子直接略过她,走进房去,对他娇声说道,“棋盘摆好了吗?今晚就在你房里下吧。”
“好。”他点了点头,随手把门关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还站在门外的她。
她自化为人形以来夜里便都是在他房里睡的,现下被赶了出来,其它的房间又都上了锁,她只好待在后院里。靠着墙根坐下,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旖旎,冷风呼呼地刮着,眼中流出的泪滴都成了冰点攀附在她的脸颊,形成一道道冰痕冰柱。大雪很快将她覆盖,看着真像是个呆呆的雪人。
本以为会冻死在外边,没想到还有机会再次在他的房里醒来,看到他的背影,她心里一暖。
想要起身却觉手腕上一痛。
她的手搭在床缘,殷红的血正从她手腕上割开的一个大口子里汩汩流出,顺着鲜血滴下的方向,是一个精致的白色花卉瓷碗。她惊恐地发现,在这个瓷碗的旁边,还有一个盛满了血的碗。
“你要做什么?”
他转过身来,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身子一偏,她便能将他身后的光景看得清清楚楚。
那里是一个小小的香笼,从香笼里伸出来的,是一缕如轻烟一般的魂。
她定睛一看,是画上那名女子的魂魄。他走到床边端起那碗血,淡然道,“你尚未完全化为人,介于妖与人之间的血液,有凝聚那些破碎魂魄的功效。”说罢,他将血液缓缓倒入香笼,那魂魄吸食了血液,影影绰绰的身子变得愈来愈清晰。
“你就这样待我……”她抬起脸,不让眼泪流下,半晌过后,才黯淡道,“我伴你等你八千年,至今都不曾懂你。当初我还是花的时候,你会对我笑,会喊我小舍,会为我抚琴,会作诗念给我听,会酿酒与我同饮……如今,却是一次又一次冷眼相待。伤我痛我,毫不心软。以前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可是现在,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漠然不语,看她手下那个碗差不多满了,就端到一旁的桌上,施了法保住鲜度,然后拿了药来要给她敷上。
她握紧了手藏到身后,腕上的血流得更快了。
“别动。”他语气一冷,抓住她的手,使劲按住,“别弄脏了我的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咬咬唇,终还是开了口,“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点遗憾?”
他目光低垂着,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这样有用的血,流光了多可惜。”他拿了块白色的帕子帮她绑住伤口,动作出奇地轻柔。她没有动,任凭他折腾,只默默看着他那张俊美得颠倒众生的脸,许久过后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我恨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帮她处理好伤口后就抱着香笼离开了。在跨出门口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外边风雪依旧,伴着落雪和风声,那句话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那便恨吧。”他说。
苍茫池水汽弥漫,冰冷的池水在昏暗的夜色里看着似滚滚热浪沸腾,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挂满了水珠,澎湃的气流吹得她的衣裳猎猎作响。
先前她化人便是在这个池子里剔去妖骨,那时因为有他在,所以浸在池水里她也一点都不怕。现在她一人站在池边,看着里面骇人的冰浪,却也没有了一丝惧意。
那手腕上裂开的伤口断断续续地滴着血,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又溅起染污了雪白长裙。
身后是一大块暗红的血泊。
他又离开了。像往常一样,总是那样随性而为,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或者说,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
在她还是一朵花的时候,她曾经听一个附在她身上的魂魄说,它曾经爱了他三万年,最后换来的只是他致命的一击,致使它魂飞魄散,只因为他误以为自己要伤害那个画上的人……
大抵谁也取代不了画中的那名女子吧。
八千多年的陪伴和等待,对他来说,不过是沧海流沙,浮尘过眼。
她闭上眼,往前走了两步。
“小舍,不要!”好像听到他在喊自己。
她摇摇头,自嘲一笑,身子一倾,那苍茫池水如有磁力般,迷蒙的水汽裹挟着她直坠而下,池水迅速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