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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文卿抬眼看了一下周围的丫鬟,朱先生也是聪明人,于是道:“你们且都出去候着,将这门关严了,远远地站着,不得了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更不准进来,也不准别人过来扰了我们说话。”众丫鬟依言出去,将房门带上。
傅文卿见众人都走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向朱先生正色道:“请问先生,师母可曾去过西域?”
朱先生闻言大惊,脸色也变得有些异常,问道:“你何以有此一问?可是看出了什么?”
傅文卿见朱先生神情有异,知道自己问的对路,于是轻声道:“我看师母之症,不像是病,竟像是中毒之症。且症状稀奇,像极了是被西域的一种有毒的蚂蚁——苍蚁所咬伤,中毒之人四肢浮肿,臂膀处有红丝缕,且红丝缕呈蔓延之态,向心生长,一旦长到前心处,便是神仙也不能救了。这种苍蚁的毒性极是厉害,且不容易被人察觉。只是这种苍蚁对生存环境要求甚高,需得是高温、干燥、日晒充足之地方可生长,所以只在西域的沙漠中存活,别的地方是断养不活的。若是师母曾经去过西域,我便可断定她确是中了这苍蚁之毒。”这苍蚁之毒在李西屏给她的《医经》中有载,书中详细描述了苍蚁的生存环境、繁殖方法、中毒症状和解毒之法,因此她心里很是有底。
朱先生右手拈须,凝目沉思,默然不语,半响后才睁开眼睛,说道:“阿??巧蕉?耸希?胛页苫橹?笏嫖乙沧吖?矶嗟胤剑?蠖际俏已?啊13坦葜创游丛?ス?饔颉!?p> 傅文卿听他这般说,心里也不由地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因为世间毒药不下几百种,也不可避免存在两种毒药中毒之后症状相似的情形,因此但凡解毒,一般都要先将中毒之缘由弄清楚,以确保判断无误,于是道:“那您家中的下人可曾有谁到过西域?特别是贴身伺候师母的下人?”
朱先生摇了摇头道:“家中大部分的下人是一直跟着我们夫妇两个的,很是靠得住。有几个是到了这边安家后现买的丫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傅文卿不由得有些犹豫,思衬道:“瞧着师母的症状,确实是像极了苍蚁之毒,只是苍蚁之毒发作的快,一般都是被苍蚁咬中之后立即发作,中间没有潜伏期的。师母既是没有去过西域,如今发病,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周围伺候之人有去过西域的,将这苍蚁有意或无意地带进了府里,师母不幸被咬伤了。但是如今听先生这么说,府中所有的人近期都未曾去过西域,那么从中毒缘由地角度来分析,师母便不大可能是被苍蚁所咬了。可是,师母的症状真的与中这苍蚁之毒非常契合,这又怎么解释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朱先生沉吟道:“内子是从一年前就开始身上不爽的,那时我们刚搬到这金陵城中,她先是四肢乏力,不思饮食,半夜里整宿整宿地出虚汗,可也奇了,就只前后心会出汗,旁的地方却是没有的。后来渐渐地昏睡不起,四肢也开始浮肿起来,近日里,竟是每到了半夜便会发烧,清晨便消退了。”
傅文卿听朱先生这般说,心里似乎有了一丝痕迹,急问道:“你说师母半夜发烧?有多长时间了?”
朱先生见她问的着急,便知自己刚才所说这事与爱妻的病情有着十分重要的关系,于是慎重说道:“算起来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烧的并不厉害,只是微微有点低烧而已,一般是丑时左右开始发烧,到了寅末时分便渐渐消退了。”
傅文卿喃喃道:“半夜发烧……低烧……丑时发作……寅末消退……莫非……莫非是苍蚁膏?”想到这里,眼中一亮。《医经》中有载,因苍蚁在别处难以生存,便有人将苍蚁卵泡制成苍蚁膏,毒性较苍蚁毒平和,若是长期少量服用,一般不易为人察觉,待到剂量累计到一定程度,再慢慢发病,中毒之人的症状与被苍蚁咬伤类似,只是因苍蚁卵中含有较多的蛋白,所以中了苍蚁膏后会有半夜时短暂低烧的症状。
朱先生奇道:“苍蚁膏?是什么东西?”
傅文卿道:“这苍蚁膏是由苍蚁卵所制,毒性略弱,与苍蚁所咬所中之毒症状相似,只是拖延的时日会长些。且苍蚁只在西域所有,而制成了苍蚁膏,却可以很方便地带到别处。只是……只是这苍蚁已是媳之物,苍蚁膏更是千金难觅。并且这苍蚁膏之毒绝非一般的江湖郎中就能只晓的。因此但凡能用这苍蚁膏之毒的,都是非富即贵,或者是有一方的势力。师母不过是一个寻常妇女,与人交往也是有限,又何以会身中这种毒呢?”
朱先生闻听此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睛圆睁,紧攥双拳,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什么深仇大恨。良久才回复如常,叹了一口气,问道:“若内子果真是中了这苍蚁膏的毒,你可有法子解么?”
傅文卿点一点头,道:“若真是中了苍蚁膏之毒,我虽没有十分的把握,但还是可以试上一试。只是但凡解毒,总要找到中毒之源,一则是为了确定所中之毒,二则也是为了断绝后患。如今中毒之源不明,我担心万一我判断失误,岂不是耽误了师母的病情?且万一要是我这边解毒,那边中毒的根源未除,还在下毒,不免也是个麻烦。”
朱先生叹一口气,说道:“我且问你,你如何知道这苍蚁与苍蚁膏的毒性及解法?”
傅文卿老实回答道:“是恩师所授。”
朱先生又问:“你师从何人?”
傅文卿略一犹豫,再想起李西屏并未让她不得说起自己是他徒弟一事,于是道:“我的恩师是京师名医李西屏。”
朱先生闻言大惊:“李西屏?你说的是京师的李西屏?他是你的师父?你又是如何识得他的?”
傅文卿见朱先生这般神色,心里很是奇怪,便据实说道:“家中母亲病重,一位朋友听闻后,便推荐了这位京师名医李西屏来给母亲诊治,他为母亲开了药方后,见我学过一些医术,便不嫌弃我粗苯,收了我为徒。”
朱先生脸上惊异之色未减,问道:“是你的哪位朋友推荐的李西屏呢?”
傅文卿如实答道:“说起来这位朋友也是一个急公好义的君子,他叫杜岫岩,是这金陵城中裕盛商号的少东家。”简略将在庄院避雨一事说了。
朱先生的脸色这才如常,道:“我也听说过神医李西屏,是京师中有名的国手,且性格古怪,轻易不收徒弟的,听你说他是你的师父,我这心有好奇,这才多问了两句,你莫要见怪。”
傅文卿见他如此说,心里的好奇也算是平复了,便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然是误打误撞拜得了这位名医国手为师,说起来都是我的造化。这苍蚁与苍蚁膏,我便是从他教给我的书中学的。”
朱先生点一点头,舒了一口气,道:“既是他教的,想来是不错的。你就先解毒救命罢,至于中毒之源,慢慢找来不迟。”
傅文卿还想再询问这中毒之源,但是见朱先生坚持,自己也懂得客随主便的道理,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拿出各色银针,摊在桌上,命小丫鬟进来点了烛火,取银针在烛火上小心淬烧消毒,然后在朱夫人头颈部、肋下、脚踝处、手腕处分别施针,以阻断毒气攻心。
朱先生也在一旁相助。一时施针毕,傅文卿道:“我暂且用银针封住了上行的毒气,一会我再开好一张方子,煎了药给师母服下,若是能够泻下,便是有指望了。”但凡解毒,最常用的就是泻下之法,利用药物将体内的毒素逼出体外,方可痊愈。
朱先生吩咐下人按方去取了药来,亲喂朱夫人喝下,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朱夫人肚中响动,傅文卿知道药石凑效,心里一喜,与朱先生避到外室,由几个小丫头伺候朱夫人如厕。
朱夫人如厕后,精神多少好了一些,傅文卿大喜,又再为她施针,并以艾柱灸了穴位,以促使血脉运行,好将体内的毒素都运行到六腑之谷,再以口服药物催出。
如是过了几天,朱夫人病情明显好转,身上的浮肿也俱都消退了,脸上也恢复了本来面目,竟是个容貌极美的中年美妇,气质端雅,举止有度。看得出朱先生与她伉俪情深,颇有些相濡以沫的感觉。
几日里,朱夫人的四个贴身丫鬟知梅、知兰、知竹、知菊整日里伺候的也很是周到,特别是知梅,就是那日傅文卿在内室外见到的丫鬟,最是伶俐妥帖,时时处处都很是周到。
朱先生眼见夫人病体痊愈有望,也甚是高兴,一改过去冷峻的模样,对傅文卿也亲切和善了许多。这一日,傅文卿按照惯例又来为朱夫人把脉,脸色却隐隐有了一些凝重,似是有什么把握不准一样,再仔细把了脉,问几个服侍的丫头:“夫人这几日景况如何?”
四个丫鬟中就数知梅年龄最大,也最大方,抢先道:“这几日都按着傅先生开的方子煎药喝了,夫人的身体好了许多,身上的那些水肿也消了,可见是有效的。”
傅文卿点一点头,道:“可还有什么别的与往日不同的么?”
知梅抬眼看了傅文卿一眼,再低下眼,摇了摇头,道:“奴婢愚昧,再看不出有什么别的不妥的了。”
傅文卿仔细查看了傅夫人的眼睛和指尖,眉间愁云渐重。朱先生也是聪明人,便道:“怎么?可有什么不妥么?”
傅文卿低声道:“我不敢确定。”
朱先生听了,不由得也紧张起来,道:“你随我到书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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