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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重地,秋风寒,席卷一地的枯叶。
厮杀声,马蹄鸣,刀光剑影。
潋滟的血光中,那抹身影叫嚣着,闪动着,无数长剑交错,火星四溅。少年挥剑如风,势如破竹,一身的戾气吓呆了那些久经沙场的胡兵,他们从未见过哪个人的身上有这般重的煞气。
何况,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齐景扬天举剑,他低吼,放了她,我愿意替作人质。
远处,一个胡兵张弓搭箭,四楞头的利器带着呼啸的狂风,“嗖”的一声,划破沉闷的空气,直穿少年的心口!
鲜血喷涌。
少年的身形顿住,手中执着的长剑轰然砸落。他抬眸,对上女子绝望的眼睛,浅浅一笑。
那时,她曾笑他的口吃,学他说话,却又愧疚,要赠他风筝。
那时,她为他偷偷拿来公孙府的上好糕点,二人嬉闹着吃下。
那时,她亲手为他绣衣裳,陪他在湖畔赏一池的荷花。
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
少年双膝一沉,身子重重地歪倒下,但他却用剑撑住,拼命的想要站起来。却再次倒地。可他仍旧不放弃。
他咬着牙,吐着大捧大捧的鲜血,一路拖行。
每一下前进,都在地面拉出一条刺目的血痕。
一下。
一下。
再一下。
小丫头哭着,大喊着,齐景,你快停下,快停下。
可少年却笑得更轻快,仿佛没了痛觉,不知疲倦地爬起来。摔倒。再爬起。
“齐景,你若再向前一步,我一定恨你一辈子!”
少年抬手,将洞穿心口的那支箭骤然拔出,带着一条血迹,撒了一地,他站直了身子,撑住最后一口气,嘶吼着,我齐景,就算是死,也要死个痛快!不拉几个胡兵做垫背,下黄泉也甘不了心!
少年挥起长剑,甩出一道锋利的剑光,扫退围上来的一圈胡兵,又一支箭带着旋风而来,贯穿他的胸膛。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终于痛吼一声,直直地倒地,不再有任何反应。
小丫头疯了般地哭喊,扑过去,死死地抱住少年逐渐发凉僵硬的身体,骂他,打他,要他站起来,齐景,你给我站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少年目光温柔,艰难抬手,将她的一丝碎发别于耳后。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丫头,我好想你。”
他气若游丝,说出的话却那般坚定,痛得心滴血。
小丫头泪如雨下,哭声响天动地,似乎是感动了上苍,瞬间,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
这北疆,十年未曾下过雨了。
“齐景!齐景!!!”
小丫头被胡兵拖着回去,她拼命挣扎,啃咬,抓挠,所有能想到的招数全部都用上,可是却无能为力,她想和那少年待在一起,她想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有时候,最绝望的并不是生离死别,而是那人明明还有最后一口气,他还在顽强地撑着,等待你再看他一眼,而你,却无能为力。
连守着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刻都无法做到。
这才是最绝望之事。
我们不惧怕死亡,而是惧怕死亡到来的时候,心中的执念还未曾放下。离别人世,想做的事情却还没能做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冰凉,那种无力回天之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恨不得将承载生命的长河再拉长一些,哪怕变窄也无所谓,只要还有时间,那就是希望。
活着,比什么都强。
而有些人,却甘愿用短暂的一道光明照亮世间的黑漆,而后选择陨落。
这就跟流星一样,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却将它所有的光和热都留在了人间,留在它出现过的地方,照亮那些冰凉的心灵,温暖一双双白霜般的眼睛。
少年的身体不多久便被瓢泼的大雨冲刷干净,身上的血腥之气也不见了踪影。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喘息最后一口气,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雨水冰凉刺骨,却再也无法寒冷他。
冥冥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子穿着一身桃红纱衣,轻飘飘的,朝他飞奔过来,张开双臂,像一只翱翔天空的小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明媚得惊人。
他喊,丫头,过来,我带你去山里看最美的河流和森林。
小丫头甜甜地笑着,不言语,却纵身扑入他的怀中,问他是否可以带她回家,见一见她的小姐。
少年无奈地笑出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不好,我想带你去浪迹天涯,你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所以,我想给你一份独属于你我的人生。
千千万万个岔路口,抉择都是令人最为头痛的一件事情。
少年微笑,灿烂若朝阳,而她答,不,我不能和你走,我不能抛下她。
他愣神,怀中一凉,她消失不见。
丫头。丫头!
任凭他如何大叫,都没有人再应声。
继而,眼前的那一道光亮微弱下去,最终消散殆尽。
死吧。
死了也就摆脱了。
他庆幸,自己殒命之时,还有那个心尖上的女子为自己嚎啕大哭。这辈子,值了。
小丫头一路哭喊,被重重丢进了大帐中,扑倒在地。
白芷落慌忙上前,捞起她,却被络腮胡子一把掐住了咽喉,“贱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晚我就要了你,看你还呈什么能!”说着,朝地上淬了一口痰,凶神恶煞。
白芷落微敛神色,闭了下眼睛,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弧度,“好,我答应你便是。”
络腮胡子似是不敢相信她这么轻易就松了口,立刻喜上眉梢,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呵呵笑了起来,“美人,既然你这么识抬举,那方才就算是我的不对了,来,陪我喝上两盅,今晚我们好好享受春宵一刻!”
小丫头惶恐地看着她,想要阻止,却被白芷落的眼神堵住了口。
她大哭,却无能为力。
白芷落同那络腮胡子坐回了上座,乖巧如她,玉手端了酒壶,斟了一满杯酒,送到了男人嘴边,“您请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