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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越听越怕,平日里安静寡言的三小姐虽从小聪慧,比起同龄孩子稳重懂事,可遇到灾难却能如此头头是道的分析利弊,实在有些奇怪。.
如柏气呼呼道:“不投奔别人,我也不见得就饿死了!”
兰猗摇摇头,缓缓道:“二哥,我知道你心中牵挂父母家人,只想等风头一过,就赶回去团聚。可是你知道吗?我们的亲人已经被充军,被流放,能再次相见的希望太渺茫了。爹爹让福来叔叔带走我们,就是希望几个子女保住性命,延续孙家香火……”
还未等她说完,如柏就激动得大叫:“闭嘴!闭嘴!你不知廉耻,有辱门风,还满口胡言乱语。孙兰猗,你不配姓孙,你要拜入他氏就自己拜好了,我不会拦你的。孙家有你这样的女儿还不如没有的好!”
他忽然鄙夷的一笑:“再说了,侯家那个长公子侯方域不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吗?你怎么不去找他?哦,我知道了,按你所说的话,侯老爷复了官,就瞧不起我们孙家是个落魄人家了,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他的宝贝嫡子怎么可能瞧得上你一个小小庶女?”
鹊乔忍不住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劝道:“二少爷,你别说了,你若不愿意就不拜便是,说这些话多伤三小姐的心……”
“张鹊乔,你滚开,别拦着我!”如柏怒火冲天,谁的面子都不给。
兰猗冷笑道:“你心里几个算盘我还不知道吗?别说求大伯父收留了,你只要听母亲说起过爹爹被贬黜离开北京时萧条的景象,就不会想腆着脸去找大伯父!亏你还是母亲的亲儿子,脑子丢到娘胎里去了吧!”
“孙兰猗,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
吴氏见这兄妹两越吵越凶,只急得团团乱转,毫无办法。
鹊乔无法,眼泪汪汪的挨着兰猗跪了下去,乞求母亲:“娘,你就如了三小姐的心愿吧。.”
兰猗见吴氏眼中满是不忍,趁机道:“鹊乔,我已经不是三小姐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跟你一样,再无二致。”
“这……唉!”吴氏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眼眶一红,又抹起了眼泪。
兰猗正色道:“吴妈,你若不肯也就罢了,是我太过唐突,不愿寄人篱下,却来麻烦你。你带我和我二哥逃出来,已如再生父母,不管如何我都会孝敬你的。”
明代女子地位并不高,不过崇祯年间,社会对妇女约束有所放松,妇女改嫁也能为习俗。但三从四德仍是束缚女子的枷锁,未嫁从父、既嫁从夫。
如果有一天吴氏改嫁,新丈夫嫌弃她是个落魄女人,还带了三个孩子,她会如何?鹊乔是她亲生女儿,首先放弃的必然会是孙府的孩子。
抢先让吴氏内心存了无法抛弃孙府孩子的心思,才能降低以后自生自灭的可能性。
兰猗心知自己此事做得并不厚道,有“道德绑架”嫌疑,但她实在过怕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日子。如果她和如柏能一直受到庇护,必定会真心实意为吴氏养老送终。
这样一想,心里略觉安慰了些。
吴氏还在犹豫,如柏看着妹妹仍跪在地上,不屑的“嗤”了一声,抬腿往外走去。
吴氏见他要走,一下子着了慌,急忙拉住他,哀求道:“二少爷,你不要生小姐的气,她也是为了你好。让你二人改名异姓,吴妈实在不敢当啊。”
如柏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绝不会为了活命背弃祖先。”
吴氏道:“是!不改姓,不改姓。吴妈向你们保证,今后但凡有我一口吃的,绝不饿着你们两个。你们年纪小,跟鹊乔一样,都是我的好孩子。以后的路,要靠咱们齐心协力走下去,谁也不要放开谁的手,行吗?”
或许是被她的眼泪打动,或许是被这一番恳切之言感动,又或许是感受到今后即将面对的苦难,如柏僵硬的身子终于软了软,嘟囔着:“你说行就行。”
谁得到吴氏这一番话实在太好了!兰猗暗骂自己小人之心,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扑入吴氏怀中,哽咽道:“吴妈,谢谢你!”
鹊乔拍着手,含着泪花欢笑道:“真好!我就知道娘会答应的!”
吴氏揽着兰猗,又将别扭的如柏搂入怀中,含泪笑问:“今后我叫你们兰猗、如柏,可好?”
如柏扭扭捏捏点了点头,眸光转去了别处。
兰猗甜甜的笑了:“一切都听你的。”
这一场小风波就此揭过,此后无人再提起改名改姓的由头。但这样一来,关乎生死的念头时时刻刻盘旋在兰猗和吴氏的心里,如柏和鹊乔始终是孩子心性,过去了也就忘了。
虽知投奔孙家远房亲戚只是权宜之计,但今后该何去何从确实不知如何为之,况且不试一试又怎知孙奉为不愿收留远亲儿女呢?
在废弃的茅草屋待了几日,吃光了所有仅剩的干粮,吴氏拉扯着三个孩子再次踏上前往上河村的路。
银两用光,只能靠双腿赶路。沿途哀嚎遍野,灾民遍地,一片惨败景象。流寇四窜,暗藏危险。
鹊乔害怕得拉紧吴氏的衣摆,不解道:“娘,为什么这些地方的人都……都活得这么惨?”
如柏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们惨是惨,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鹊乔吐了吐舌头,看向兰猗。
虽鹊乔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的,但兰猗立刻领悟到了其中意思,接口道:“北方旱灾,祸及南方,加重了赋税。而这里地段偏僻,民风朴实,最容易受到贪官鱼肉,老百姓受压迫到了极限,自然就反了。”
如柏也点点头,哼了哼:“确实,这些地方不比苏州,好歹还是个繁华所在,容得了狗官们醉生梦死,自欺欺人。”
鹊乔“哦”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抚了抚咕咕直响的肚皮,嘴巴边上喊饿的话又咽了下去。
吴氏摸摸孩子们的头发,没有多话,心思异常沉重。
越靠近南京城,四周的情况越是触目惊心。天灾交织,纵然降了大雪,也只能稍缓旱情。旱魃连续肆虐,使得湖泊面临干涸,河水即将断流,塘坝水库见底,百姓们颗粒无收、赤地千里,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
粮食短缺成了最厉害的催命符,百姓们喝稀粥、吃干粮,到后来只能吃尽树皮、草根、观音土,却仍抵挡不了夺人性命的饥饿!
饥民们饿得狠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变卖家产,卖掉孩子,抛弃老母,甚至吃死人肉……为的都是一口吃食,为的是活下去!
为了减少危险,只能尽量拣僻静道路行走。
吴氏领路,如柏背着一个路上捡到的破背篓子,手里拿着一根尖头树枝,戳捡嫩一点的野菜。兰猗与鹊乔手牵着手,一路寻找着可以入口的草根。
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到山里残存的野兔子、野鸡,但仅靠他们的力量,是很难捉得住这些畜生的。
如此四处觅食,停停走走,常常饿着肚子风餐露宿,终于踏入了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