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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习凛打量了寇白门一眼,心中微动,却仍顾念着她已经被保国公朱国弼“定下”了,不敢过分造次,便也拱手回了一礼。.
“寇姑娘绝代风姿,陶某荣幸之至。只不过,我倾慕李姑娘多时,一直未能专程拜访,实在遗憾极了。下次再有机会,陶某定然恭呈一些新鲜玩意儿送给寇姑娘。”
这便是婉言拒绝了。
寇白门不好再说,眉带忧虑的看了一眼香君。
兰猗却似乎什么都没察觉,莲步上前,轻柔的福了一福:“多谢陶大人惦记。奴家今日感染风寒尚未痊愈,未免传染给大人贵体,不宜出游同行,还请大人见谅。”
陶习凛瞧着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晕,虽然脸色是有些苍白,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明日就是梳拢之宴,哪能错此良机?
他心念一动,突然大着胆子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手臂用力,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去,嘴里却恭谦有礼的调侃道:“明日过后,陶某就是想再见李姑娘一面也难啰。眼下就只有抓住了机会,才能得以亲近。”
醉墨一见此景,立刻惊慌失措的跟了上去,原本还想多叫上几个人一同跟着小姐,回头一瞥眼之间,却只看见施施面无表情的站在二楼围栏后,没有一丝要跟上来的意思。
“香君,香君!”
寇白门顿时大急,忍不住就要追上前去。
李贞丽却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怒气难抑的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道:“这陶习凛仗着司狱大人撑腰,没有谁能得罪得了他。你就算是去请复社的人,去请侯公子,也不过周旋得一时……快,你们几个,快跟着小姐去。”
几个龟公应了一声,可才走出门,就被外面驻守的官兵挡了回来。
“陶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大人和李小姐游湖之旅。”
看到连明月馆的下人都无法跟上去保护香君,寇白门眼眶儿都红了,跺脚道:“我知道贞娘的顾忌,怕是依香君的性子,惹怒了陶习凛,他顾不顾得了复社之人的薄面还说不定,就怕他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儿来。”
“宁犯君子,不惹小人啊。唉,香君,我可怜的孩子!”
听到李贞丽略带哭腔的叹气声,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寇白门心中一沉,脱口而出道:“不行,我得去燕子府找燕公子!他一定不会放着香君不管的。.”转身就要往外走。
什么?燕公子?
不是按察使总督大人的四公子庄庭宋么?
“湄小娘,你说你去找谁?”李贞丽急忙问道。
就在媚香楼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南京城北边的庄府门口,一辆灰褐色帷幔的马车悄然往秦淮河中心城区驶去。庄庭宋对陶习凛这个人的暴虐和残忍有所耳闻。他一接到媚香楼附近安插的探子递回的消息,心知事有不妙,立刻便亲自动身。
天阴沉沉的,阴雨连绵,灰蒙蒙的天空一片惨淡无光。
秦淮河两岸渐渐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开始偶尔出现平坦的原野。河面上水气弥漫,似乎起了雾,远远望去氤氲朦胧,岸边浅水处泊满了各式各样的画舫。
陶习凛带着兰猗乘坐四马大车缓缓穿过乌衣巷,沿着秦淮河往南边行去。
一路上,两人都矜持有礼的各坐一边,兰猗特意卷起了车厢上所有的珠帘,声称下雨天有些闷热。陶习凛只笑了笑,说马上就能到目的地了,只需再忍耐一会儿。
果然,不久后,马车载着他们来到了近郊的“花神湖”。
花神湖是南京城南最大的湖泊,湖面呈长条形,东西向较窄,湖水往北汇入秦淮河中,两岸周围树木繁茂,山峦叠起,郁郁葱葱,依山傍水的美景十分适合有情趣的文人雅士来此游玩,或者由南向北坐船游览。
陶习凛率先跳下马车,似乎装作不经意的伸出手来,扶住兰猗纤细嫩白的手,嘴里轻声道:“李姑娘,慢着点,我来扶你。”
兰猗没来得及避开,看了看马车后面跟着的数十个侍卫打扮的官兵,心里沉了沉,任由着对方扶着自己的手下了车,随即不动声色的缩了回来。
湖岸停泊了一艘精美奢华的画舫,船头船尾的甲板布局开阔,船身中间布置了精致的席面,珠帘微动,幔帐飘舞,一副诗情画意的美好景象。
陶习凛学着一般贵家公子的模样,也带了两个小书童,不过这两个书童却长得有些粗壮,看上去更像官兵。他将兰猗请上画舫,又吩咐两个小书童和醉墨通通站在外面,只留下前后的船夫划桨,以及一个绿裙小丫鬟侍奉左右。
还没等兰猗想出应变对策,陶习凛已给两人的杯子里斟满了酒,故作随意的聊起天来。
“李姑娘,这是上好的五加皮酒,你尝一尝。”
兰猗看着那满满的酒杯,谦逊而为难的一笑:“陶大人,奴家风寒未愈,恐怕不能饮酒……”
“哎,能喝,能喝!”
男人将酒杯塞到她的手里,满面笑容的说道:“这酒加入了五加皮、人参、肉桂等名贵中药材浸泡而成,具有行气活血、驱风祛湿、舒筋活络等功效。陶某是特意为姑娘准备的,怎能不喝?”
他眼神辣辣的盯视着她,似乎较起真来。
少女无法推拒,只好象征性的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顿时被酒味冲得微微咳了一声。
“味道怎么样?”
陶习凛用眼睛余光瞥着杯子口边沾到的浅浅红痕,那是李香君喝过酒后留下的胭脂印,鲜嫩的红色印在洁白的杯口边沿,看起来有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内在诱惑,他不由吞了吞口水。
兰猗怕自己咳嗽失态,扬起团扇遮住脸蛋,用手帕擦了擦唇角,勉强笑道:“挺好。不过奴家不擅品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陶大人勿见怪。”
“哪里会见怪?”
男人高兴得眉开眼笑,连连给对方夹菜:“能请到香君姑娘这样的绝世美人作陪,真是我陶某人几世修来的福分。”
趁他不注意时,兰猗悄悄望了望岸边的动静,可是,除了陶习凛带来的侍卫骑着马缓慢沿着河畔行走以外,她没看到任何有利于自己的救兵身影。
醉墨手足无措的在外面站着,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男子得意的大笑,只能干着急,暗暗祈祷老天保佑。
外面还在下着阴雨,绵绵密密,似乎没完没了,湖面上白茫茫一片,隐约有些看不清岸边的景象。画舫的船篷上,沙沙的雨点不断滴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基本上都是在你问我答。
陶习凛不说话,兰猗也不会主动开口,一切似乎都进行得比较顺利。眼看着花神湖的范围渐渐缩小,快进入秦淮河水域,陶习凛忽然话语一转,跟她聊起最近听到的趣事儿来。
“李姑娘,你知道拾翠阁的龙轻舞吗?”
兰猗听是听说过龙轻舞,只是没打过交道,便也不多言:“不熟悉,愿闻其详。”
陶习凛得意的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吊儿郎当的狠戾。
“这个龙小姐颇有两分狂傲之气,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不把人放在眼里。前几日新上任的监察御史刘大人开设宴会,众人喝酒时聊到了龙小姐,说起她的嚣张狂妄,都一肚子火气,说这小妮子如此放肆,定是背后有人,缠上了哪个大官做庇护伞,有人当场把常逛拾翠阁的教坊司奉銮秦大人给指了出来。”
“那秦大人当然不承认啰,赌咒发誓说绝无此事。刘大人看他满脸虚汗,当然不信,将他一军问道,若不是你身边的红角儿,那便找个时机教训教训她吧,也教她瞧瞧厉害,省得不把在座诸位放在眼里。秦大人被如此一提,又被众人起哄激将,当场满口应允。回头没两天,立刻差人召来了那位龙小姐。”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指的望向兰猗,阴测测的一笑:“你猜怎么着?龙轻舞不识好歹,不仅被开水烫花了脸,连纤纤手指都被一根一根砍了下来,丢给秦大人府中的大黄狗给啃了个精光呢。哈哈哈哈!李姑娘,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
别说那龙轻舞身后没有大官罩着,便是真有靠山,人家也不会为了她抛头露面与那秦大人周旋。
这世道就是如此残酷,不论再怎么风光的名角儿,妓女始终是妓女,总归是这个时代的男人的玩物,哪有人愿意真心对待?
陶习凛见李香君面色苍白,心中划过一丝快意,哼了一声,似乎有意无意的补充道。
“听说那龙小姐受此无妄之灾,脸面丢尽,身子受损,被送回去后便萌生死志,第二天自尽而亡了。唉,你说这可不可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不是平日里她那么傲气,怎会惹怒那么多人?”
呵,这是在指桑骂槐么?
望着陶习凛脸上那突兀的鹰钩鼻子和高颧骨,兰猗没来由一阵恶心反胃,急忙别过脸去不再看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强忍着冲动,不然早就一巴掌挥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