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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莫玉慈能够起身下床,走出房门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庭院当中那个甩着辫子,跳来跳去的小姑娘。
像阳光一样明媚,如银鱼一般轻捷。
她笑了。
那一丝丝属于青春的盎然生机,再度在她的心中活泛起来。
“姐姐,”小姑娘甩着辫子,叭哒叭哒跑过来,拉起她的双眼,“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你叫什么名字?”
“小昕。”
“姓呢?”
“姐姐就叫我小昕吧。”……小姑娘的确很聪明,也或许,是受了某人的调教。
“小昕,”伸手摸摸她的额发,莫玉慈脸上笑意盈盈,“想玩什么?”
“踢毪子。”
“好啊。”
于是,两人走到庭院当中,开始了她们的游戏。
鸡毛毪子在空中飞来飞去,映衬着七月的阳光,格外地灵动。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包括那些宫女、侍从。
院门之外。
绿荫背后,一道玄色人影默默地站立着,遥望着那个笑意殷殷的女子。
久久不动。
另一道人影走过来,毫不留情地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掌。
郎程言岿然不动。
纳兰照羽再度抬手,却终究没能拍下去。
罢了。
遇上这么个家伙,他也只能认栽。
翩然转身的刹那,莫玉慈忽地抬头,望向院门之外。
她的确感觉到了什么,却也似乎什么都没有。
落入她眼帘的,只有一棵高大而浓密的槿树。
满枝淡紫的花朵,缭乱人眼,却并没有臆想中的那个人。
她真是傻啊。
已经说好了,不再相见。
而他一直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涩然一笑,莫玉慈收回眸去,却忽略了风中那一角淡淡的衣影。
乾元大殿。
该来的人,都来齐了。
近千双眼睛,沉默地看着上方那个面容冷毅的男子。
“郎皇陛下,国书已经奉上,不知陛下之意如何?”
冷冷地,郎程言扫了阶下那人一眼。
对方神态自若,脸皮有如城墙。
“联姻?”终于,郎程言淡然开口,“可以,只是前日已颁下圣旨,后宫六妃已满,但不知令妹此来……”
“自当为后。”
郎程言话未说完,对方已朗声接过话去。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
竟然一开口,便指明要当皇后。
“皇后?”郎程言低低地笑,“她,也配?”
这句话,显然是过分了。
无论如何,对方上门请求联姻,就算不允,也该给几分薄面,可是大安帝王一开口,那叫一个针锋相对。
黎慕云挑了挑眉头,继而再次抬高下颔,朗声道:“吾妹有礼物,单奉于郎皇驾前,请郎皇亲启。”
礼物?
郎程言轻轻一摆手,侍立在旁的小安子随即上前,自黎慕云手中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托着,返回丹墀之上,轻轻儿搁在御案上。
众目睽睽之下,郎皇揭开了盖子。
不见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有一声冷哼:“准。”
准。
准大黎三公主黎凤妍,嫁入大安。
并,立其为后。
众臣顿时炸窝。
这些年来,大安与大黎的关系,不说好,也不坏,当然,这份功劳,全亏二十年前九州侯的一场大闹,但双方素无婚嫁来往,更重要的一点是……表面上的大动干戈自然没有,可背地里搞的花样,那就层出不穷了,只是碍于邦交和盟约,不怎么方便深入调查而已。
可立于朝堂之上的这些人精儿,谁个心里不清楚……让大黎公主嫁过来,分明就是在后宫里埋了颗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膛子,可是,皇帝不傻,为何却答应得如此爽快?
郎程言自然是有缘由的,可是这缘由,他说不出口。
总而言之,金口已开,无论下方的文武大臣们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
就这么着吧。
在册纳众多妃嫔的第三日,大安帝君郎程言,再次与黎国达成婚盟,迎娶黎国三公主黎凤妍。
为后。
自散朝起,不到一个时辰,这个极具轰动效应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
朝内朝外,一片喧哗。
唯有皇帝,始终保持了高度的缄默。
礼泽宫。
甫迈进宫门,纳兰照羽便看到了那两个相偎坐在槿树下的女子,一大一小,安宁恬和。
隐去眸中所有的情绪,他缓步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轻轻唤了声:“郎姬……”
“公子。”莫玉慈抬头,淡淡眸华从他脸上掠过。
“你……还住得习惯么?”深吸一口气,纳兰照羽竭力以最温静的口吻继续交谈。
“嗯。”莫玉慈浅笑点头。
“那,有没有想过,去别处走走?”
莫玉慈脸上的笑,凝固了。
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地面,刚欲开口,却听身边的小昕清亮着嗓音叫道:“姐姐要去哪里?浩京城不好么?”
纳兰照羽轻轻瞪了那个聒噪的小女孩儿一眼,对方毫不客气,一眼瞪回来,颇有某人之风。
“公子,想何时离开?”莫玉慈话音浅柔。
“……诸事已妥,明天。我想明天……”
“不可以!”某昕立即表示强烈的抗议,“我要去找……呃,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姐姐,你陪小昕留下好不好?”
某昕可怜巴巴地拉着莫玉慈的手,又摇又晃。
莫玉慈定定地瞅着她。
这个小女孩儿的热情与执拗,显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姐姐,”小昕收敛了娇小姐的脾气,眨着黑葡萄般的眼珠,“姐姐真的想离开吗?”
莫玉慈屏住了呼吸。
心,猛地一扯。
然后陡地扔掉小昕的手,掉头便走。
“好心办坏事了吧?”旁边的纳兰照羽闲闲地轻嘲一句。
“要你管!”郎程昕转头,恶狠狠地瞪他,“只要四哥不说走,你就不能走!”
呃……纳兰照羽脑门上顿时上蹿出三条黑线……难道这是郎程言的真意?那他十天前在凤仪宫中说的那些话,纯粹是唬他玩的?
郎程言,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我怎么样?想她怎么样?
纳兰照羽愤怒了。
撇下喋喋不休的小丫头,也走了。
明泰殿。
看着端坐案后始终沉默不语的郎程言,韩之越沉不住气了:“郎……皇上,今日之事……?”
“有话直说。”
“你还嫌后宫这摊子破事儿不够麻烦么?竟然把黎凤妍也拉来凑合一局?我担心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这个。”郎程言二话不说,将桌上锦盒凌空朝韩之越抛去。
韩之越伸手接住,随即打开盒盖,那脸色,顿时变得如雪一般白。
“明白了?”
“你……”韩之越抬头,无比震惊地看着郎程言,自己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已经谋划好了?”
郎程言没有答话,只是放在颊边的食指,轻轻朝嘴角一划。
这个家伙……
这个家伙!
“怎么做?”韩之越毕竟是韩之越,多年的同门之谊,一年多来的共经患难,已经多多少少让他了解了这位帝王的脾性。
“灭伪帝,除诸王。”
冷冷地,郎程言的薄唇间,吐出六个字。
“然后呢?”
座中男子沉默着站起,也不说话,而是慢慢步下金阶,走到旁侧的屏风前,伸指在上面一划。
韩之越捧在手中的盒子,哐啷坠地。
因为他那一划,划掉的,是一个已经有着数百年基业的,北方帝国。
黎凤妍,要玩是吧?就让我陪你玩,看谁玩得过谁!
此刻,在大安帝王眼中划过的,是绝对的阴冷,与绝对的无情。
“四哥……”恰在这时,殿门外探进半颗脑袋,满含好奇地看着立于殿中的两个男人。
郎程言柔和了眸子,朝她招手:“过来。”
郎程昕裙裾飞扬地跑到他跟前,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郎程言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挑挑眉。
“四哥,”郎程昕跺脚,“慈姐姐答应那个纳兰照羽了。”
“她不会走的。”郎程言也不多言,只是简短地断定道。\0
“呃……”郎程昕瞪大了双眼……她没听错吧?为何她的四哥,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咳。”韩之越插不上话,只是轻咳一声道,“那个,若无别事,微臣,告退了。”
“嗯,”郎程言点头,“有空去澄心院转转吧。”
澄心院?
韩之越的双眼顿时大亮,什么烦恼牢骚都没了,乐哈哈地离开了明泰殿。
如果不出意料,他一直以来所深深向往的那件稀世奇珍,便在那里。
郎程言,你果然是个说话算话的君子!
满怀欢悦的韩之越自然想不到,郎程言如此痛快地将那样东西交给他,根本不是出于兑现当初的承诺,而是要在将来的某一天,将他推出去当高级炮灰。
韩之越,且让你乐着吧!
“四哥,”眼巴巴跑来报信的郎程昕却不乐意了,用力扯扯兄长的衣袖,“要是事情坏了,你可别怪我。”
郎程言揉了揉眉心,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郑重地放在郎程昕手中,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给她。”
晚饭罢,独自坐在窗前,莫玉慈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容颜姣好。
青丝如缎。
可却已经找不回,当初那颗澄澈的心。
一声轻叹,隐没在无边的夜色里。
卸了珠钗,她走到床榻边,刚要就寝,却发现枕畔不知何时,多了个普普通通的木匣子。
纯手工制成,没有任何花样,甚至连油漆都没上。
这是哪来的?
怀着那么一丝丝好奇,莫玉慈打开了匣盖。
轻漾的眸光顿时凝固。
放在匣子内的事物,实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是两束发丝。
一束黑湛光亮,一束灰白枯槁。
结成同心。
怔怔地捧着那个木匣子,莫玉慈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不用多想,她已经猜得出,它出自何人之手。
在盒子的底部,还刻着五个端正的字:
白首不相离
在选择放弃后的第十一天,他却莫明其妙地送来这么一句话。
郎程言,我该相信你么?
还是该就此离去?
半掩在珠帘后,郎程昕静静地看着那个流泪的女子……不就是个破盒子么?为何莫姐姐会哭得如此伤心?
此刻的她,自是不懂。
直到五年之后,已然长成的她,经历种种情路坎坷,辗辗转转,爱而不得,方才理会得,莫玉慈这一刻的悲伤,与绝望。
那一夜,她面对冷壁孤灯,泪流成双。
那一夜,他站在凌霄阁顶,遥望礼泽宫的方向,背影萧索,眸隐沧桑。
他们都还很年轻。
可是这段过于沉重的情感,却早已不再年轻。
第二次清早,纳兰照羽刚刚起床,还未及梳洗,便看到那个身披霞光,突兀而至的女子。
“公子,我们走吧。”
她的面容,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你说什么?”纳兰照羽惊诧地看着她……虽然昨日,她并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可是当这句话,亲口从她嘴里说出来时,他还是震撼了。
因为,只有亲身体悟过的人,才会明白,要说出这句话,对她而言,有多难。
“公子,我们走吧。”
定定地看着他,莫玉慈再次重复。
“你,你确定了?”纳兰照羽满眸不确定,小心翼翼地开口……郎程言那小子,现在的性情可是阴晴不定,要是他以为自己在中间耍诈,调过头来狠咬自己一口,那自己可真是冤。
缓缓地,莫玉慈微屈双膝,跪倒在地。
“……公子……救我……”
她这样说。
目光楚楚,神情哀怨。
公子……救我……
即使很多年以后,纳兰照羽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娇妻,却也记得她那一刻的彷徨与无助。
以及弥漫在她眼中的,那种撕心裂肺的伤。
纳兰照羽整个地震撼了。
并没有多言,他抬起手,轻轻摁住她的天灵盖。
眼前一片昏暗,娇躯向地面软倒,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被彻底抽离。
聪明的郎程言,终于失算了一次。
当他踩着落日余晖,踏进空荡荡的礼泽宫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走了。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紫色的花瓣随风飘落,从他的视野里不断划过。
就在两日之前,他还曾站在这里,看着她身姿灵动地踢毪子,然而今日,斯情斯景依旧,他所惦念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慈儿,这算是你,对我的惩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