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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顾贞跪下,她身后跟着地一众,不下二十人的队伍也齐刷刷跪了下来,尊称了一声:“老夫人!”
老妇人哪见过这种阵仗,一张风吹日晒的脸登时红了,连连摆手道:“快起…”说到一半看到了自己一双手上尽沾了些土黄色的面粉浆,怕丢了儿子的脸,又局促地缩回手,小心地背到身后去,才接着让他们起来。.
跪了一地的人又陆续起来,断了一会儿的锣鼓声又铿铿锵锵地响了起来。随顾贞一起,掺着老妇人,朝自家泥草浆糊起来的老房子里走去。
顾贞把母亲让进了屋,这才转身招呼门外一路从京城跟他过来的一众:“众位兄弟,一路辛苦了,若不嫌弃,就吃了晚饭再走。”
富安村早就倾村出动,将顾贞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听到顾贞这话,才反应过来似的齐嚷嚷:
“各位官爷爷,就吃了顾老爷的接风宴再走吧!”
“二蛋,去吧咱家过年屯下的那二斤猪脯肉拿来!”
“狗剩,快跟你娘回去把咱家那只不下蛋只吃粮的老母鸡蜕了拿过来!”
“丫头,快别让你娘知道,把爹埋在院子里那棵杏树下的几坛一丈青挖出来抱来!”
……
顾贞张张嘴,实在没料到乡亲们这般热情,瞥了眼众人眼中殷切的渴望,索性默许了,随顾贞来得这一队人竟也顺阶下滚,甚至淘勤地帮一帮村民绑凉棚。.
顾老夫人被村民们从厨房灶前请了出来,将手洗干净了,便拉着与众乡亲寒暄到一半的顾贞进了屋。
顾老夫人身手麻利地从床底下拉出一竹筐的往生钱,招呼顾贞抬着,往村北的山坡去祭奠她爹。
顾贞看着这一大箩筐的往生钱,心道她娘定是又忘了她不是男儿身这个事实,轻轻苦笑一下,捋起袖子俯身去抱。
她娘朝她瞥了一眼,忽然惊叫:“哎呦,我的娘唉,你这样抱,仔细弄脏你的衣服!你要穿这身状元爷的衣服去见你爹,可不能弄脏个一星半点的!”
顾贞摸摸鼻子侧了侧身子,她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家孩子其实是女儿的事实似的,又道:“还是我来抱吧。”
顾贞招呼过一位富安村里颇有些声望的老者,让他招呼着点儿,这就跟母亲一人一边儿抬着那筐走了。
说起顾贞她爹的死,真是颇为戏剧。
顾贞七岁那年,在家里偷偷试她娘的衣服,被中途回来的她爹撞见,恨铁不成钢地好一顿教训,直将顾贞的叛逆心理提早打了出来。
当晚顾贞缩在里屋的墙角处不止歇地哭,任凭她娘怎么劝,就是不愿意起来吃饭,也不想多看她爹一眼,最后她爹急了,一句铸成大错的话就这么脱口骂了出来:“我只有一个名叫顾贞的儿子,你若不想做顾贞,就给我滚,当我从来没生养过你!”
顾贞听了这话,冷不丁抬头瞪了她爹一眼,忽然起来跑了。
她娘被她这一个眼神吓着了,愣了半天,她爹当即就追了出去,也不知道顾贞是真气坏了还是天生就比普通人能跑,漆黑的夜里硬是跑得让身长八尺的她爹看不着影了。
等她听不到她爹在身后的呼喊声,完全置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的时候,她这才知道害怕了。
而她爹在追她的过程中一脚踩空,从一个斜坡上滚了下去,好半天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顾贞失踪了两天,她爹化悲愤为力量,真不打算要顾贞了似的,又开始没日没夜地抱着书背,地里农活也不管了,跟顾贞她娘说:“顾贞那臭小子看来是指不上了,我先前那些年的功夫还没费,日子还长,再准备重考功名也好歹是个出路,比守着富安村这一亩三分薄田混吃等死强得多。”
她娘自然无法反驳,从来没有自己独立想法的妇人家,从来都是夫家说一不二。她瞒着顾贞她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她这两天里去找顾贞来着。
顾贞第二天傍晚才回来,她爹却在中午时魔怔一般猛的将自己手里的书本死命朝嘴里塞,撑得嘴角撕裂流血也浑然不知,最后,活活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