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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俐妃等早就回宫,方秀亦无心收拾残局,他和段斐音在酒楼特意腾出来的,供主方家眷临时休息的阁子间,喝了几盅醒酒酸汤缓了缓酒劲后,就准备离开梅景天。.
两人刚起身,莫太师便推门进来,一脸的关切问道,“方公,怎么样了,是否舒服些了?”
“惭愧的很,方某不胜酒力,让太师担心”,方秀拱手谢道,“在下想偕同拙荆先回了,余下的事就有劳太师!”
“方公莫急,老夫还有几句话想跟方公讲明,不知方公可否借一步说话?”莫太师征询的问方秀,眼光却扫过段斐音。
段斐音是大家闺秀,知书识礼进退有度,焉有不知莫太师其意的,便松开了搀扶方秀的手,向莫太师和方秀一一谦身施礼道,“莫太师、老爷,你们商量正事儿吧,妾身自去屋外等候便是!”
“有劳夫人,惭愧惭愧!”莫太师连忙恭送段斐音出门。
方秀闷声不响,冷冷的瞧着莫太师的行径,转身在桌旁重新坐下,“太师到底有什么事儿?其实方某今日也就是个陪衬,太师就算有什么事儿,也不用跟方某讲的。”
席间一肚子的不痛快,方秀此时终于有些借机发作,他再恭俭谦让,却也不是个软弱的男人,或者说他外表文秀,骨子里反异常坚韧执拗。
“呵呵,方公!”莫太师听出方秀话中有话,忙上前解释道,“老夫正是为此事而来,方公莫要生气,老夫并没有借儿女的亲事讨好皇上的意思,事前也没有和方公商议,实在是老夫有难言之隐啊!”
方秀淡淡的扫了莫太师一眼,并不答话。
“都怪老夫,应该先跟方公打声招呼就好了,可老夫又觉得毕竟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还牵涉到皇上,老夫就更不好开这个口了!”莫太师继续抱歉道,“方公,老夫也是几头做人难啊,还望方公理解!”
方秀叹了口气,“太师你且坐吧,其实娘娘胎气不稳,能用烟儿他们的订亲之喜冲一冲,求个平安顺产也是应该的,为皇上分忧乃是我们作臣子的本分嘛,但你我两家已修秦晋之好,太师怎么样,也总该多少提点方某一下吧,弄得方某差点言行失当,换了太师是方某怕心里也不会舒服吧?”
“那是,那是!”莫太师依言在桌子的另一旁坐了,“方公有所不知,这其间的情况是一言难尽啊,聆儿入宫好些年,这是头一回怀上龙嗣,皇上和聆儿自然十分看重,然而脉象不和,皇上心头虽焦虑,却顾及皇后的面子,不好过分宣扬,所以只能由老夫这个当爹的,将一张老脸放之不顾了,以喜冲忧啊!”
停了停,莫太师又一脸苦涩的低声道,“聆儿是老夫的长女,明儿又是老夫的幼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又岂会因为聆儿的贵妃身份,而就委屈了明儿呢,再说了,烟儿姑娘那么聪明乖巧,能和方家订亲,老夫欣喜若狂都还来不及呢,若不是出于无奈和担忧,怎么也不能令方公作难啊!”
“行了,太师大人别说了!”方秀截住了话题道,“太师大人的苦衷,方某若是不能理解,就显得方某气量太小,同是为人父母,其实谁人舍得自己的儿女受委屈?现在事情既然说清了,我们便就此揭过罢?”
“甚好甚好,老夫多谢方公雅量,同时聆儿回宫之前,再三叮嘱老夫一定要代她向方公谢恩,现在就请方公受老夫一拜吧!”莫太师说着起身,当真朝方秀拱手深深一揖。.
“哎呀太师,你这不是折我方某的寿么!”方秀赶紧离座,将太师扶住,“只要能为贵妃娘娘好,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老夫就送方公及夫人登车回府吧?”莫太师一展愁容,再一次趁势攥住了方秀的手腕,“方公请!”
“有劳太师大人!”
难道这就是所谓秦晋之好?方秀暗暗苦笑,太师行事倒是有始有终,先前喜宴开场就向所有宾客展示了一次方莫两家情同执手,现在要散场了,依样又得做样子给客人瞧,以示喜宴的完满,不得不佩服啊,太师的为官之道的确远胜于自己。
隆隆的车轮驶过青石板的街道,方秀和夫人在车厢内并肩而坐,他握着夫人的手一直默默无语,又似乎很疲倦的样子,斜靠于椅背,微合双目。
“就快到家了,老爷,回去了你就早些歇睡吧!”段斐音打破了车厢内的缄默,心疼的轻轻说道。
“走到哪儿啦?”方秀未睁眼,却问了一句。
“马上就要过永观桥啦!”段斐音撩开车窗纱帘朝外望了望,并随口自言自语道,“才过这一会儿,就暮云西斜了么?”
“到了桥上停一停吧!”方秀轻轻应道,“平日公务繁忙,难得和夫人一起赏霞,今时虽晚了些,倒无妨赏赏永观桥上的暮色。”
段斐音诧异的看了一眼方秀,方秀的反常表现,让她感到奇怪,可她却什么也没再说。
马车静静地停靠在永观桥头,方秀携段斐音下了马车,步行上桥,在桥中凭阑而望。天尽头一抹残剩的余晖,宛如流动着的殷红的血丝,四周黯淡下来的暮云如潮汐般奔涌向天边,裹挟着最后的光亮就要退却消逝,永观河清浅的河水在暮色中也变得飘渺起来,倒映在河中的树影加重了滞缓沉郁的气氛,微风浮动,招摇的影丝和粼粼波光交相错结,平添许多仓皇萧索之感。
方秀于暮色中深深叹息,“到底入秋了,经年不住,如秋水长去,再难复还!”
段斐音凝目回首,“老爷何故忽生感叹,莫不是因为太师说了些什么?”
方秀拍了拍段斐音的手背,“我没事,只是担心朝廷恐怕会有大的变故了!”
“怎么?”段斐音大吃一惊。
“俐妃娘娘若诞下的是公主还好,若是惺子……”方秀言而未尽,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老爷是担心皇储之争?”段斐音想了想,接着又道,“可皇上如今还正是盛年,有皇上在,能出什么变故?”
“任何情况都是可能的,不过也许只是我多虑了!”方秀缓缓道,“皇后一直无所出,现在宫里就只有周才人和杜昭容各有一位年仅一岁与三岁的皇子,皇后娘娘原是有意从这两位皇子中过继一个,作为将来的诸君,但不知为何皇上却对这两位皇子不甚满意,结果立嗣之事便这么耽搁下来,皇上皇后彼此间也始终僵持着,俐妃突然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怀上龙嗣,如果偏偏又是怀的皇子,你想,以皇上对俐妃的宠爱,能不考虑将俐妃之子立为太子吗,但太子一旦选定,要么就是将太子转到皇后名下,要么就得废后新立,俐妃和皇后的争夺岂非无可避免了?总之,我觉得此事甚为不妙啊。”
“路家掌控了大益朝三分之一的兵力,皇上权衡利弊也断不肯废后啊,”段斐音转脸凝视着幽幽的永观河流水,沉吟了半晌才道,“我明白老爷担心的是什么了,俐妃和皇后的后宫之争,势必影响到莫家与路家的权势之争,无论哪一方得势,咱们的烟儿嫁入莫家,焉有不受牵累的?”
方秀微微颔首,“夫人冰雪聪明,自然是不用我点透,没错,和莫家的亲事让我悔到肠子都青了,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忤逆皇上旨意,我们全家老少不也依然不得善终吗,唉,烟儿的命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