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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他,这个亲手拿着鞭子狠狠抽打她的男人,朱小朵自认为可以淡定的心绪倏地混乱成片。.
抚在帘箔上的指节隐隐透白,手心渗出了汗。
她的目光凌乱,只是久久地望着他,欲语却休。
窗牖紧紧掩着,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
她敛眉正身,假装若无其事地放下白珠帘箔,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曼声道:“出去了一会,有事吗?”
陆远之紧跟其后,追问道:“你拿着一万两银票,做什么用?”
“存在银庄的钱,我有支配权。”
月红往账房里点了一盏青釉烛灯,顿时散开忽明忽暗的光火,映下陆远之焦急的神色,“你是不是开始准备离开了,你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我?你真的忍心扔下我一个人吗?难道你……”
他连连追问,朱小朵急忙抢白,“陆远之,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可不可以不要再用这般责问的口气同我讲话?OK?”
旋即轻轻侧身,目光若有似无地从陆远之的身上掠过。
看似漫不经心,然而心下早已郁结成冰。
陆远之从鼻尖幽幽地发出一声沉长的叹气声,复又缓声说道:“那日抽鞭打你,是我的错。”
朱小朵抬眸望向窗边,冷冷道:“不必道歉,你是为了保护你心爱的公主。都说衣不如新,这话一点不假。我不会奢望你能回心转意。你也别奢望我能三从四德。天色不早了,我想休息了,你回你的绣院,别碍了我的眼。”
月红几次冲动,欲言又止。
陆远之的目光由近而远,穿透窗牖,呈现出一片憧憬,“这六日,我一路南下,扩展了七家心心相印绣庄,还谈下了两桩货运买卖,而且准备抽出资金开酒楼。.”
朱小朵只是淡淡地说道:“那恭喜你了。”
他倏地两步上前,紧紧握着她的双臂,“朵朵……”
她微微一颤,蹙紧双眉,“嘶……”
月红急急说道:“东家,小心夫人的伤口……”
陆远之忽地松开,复又紧紧抓着朱小朵伤势较轻的纤指,轻声说道:“朵朵,不出五年,我就可以富可敌国了。”
朱小朵嗤诋笑道:“那恭喜你啊,未来的大财主,你终于可以借着完颜静思的势力,攀上财富的颠峰了。也恭喜你,你在二十一世纪没有完成的梦想,终于在这个西琰王朝实现了。”
语毕,用另一只手扳开陆远之交缠在她指间的手指,却被他用力握得更紧,“朵朵,我没有靠任何人。答应我,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一定会……”
朱小朵用力捶向他的右臂,扬声喊道:“你放开我。”
陆远之紧拽不放,她干脆利落地咬住他的右臂,狠狠咬了一口,却见他蹙紧浓眉,一动不动,巍然立定在她的身前,右手依然紧紧拽着她。
登时,殷红的血渍从陆远之浅蓝的广袖上迅速浸洇开来,一团又一团。
月红一声惊叫,“东家,你怎么受伤了。”上前欲捞开他的广袖,他却突然抽回右臂,巍然立定在原处,淡淡地说道:“没事。”
朱小朵当然知道,那不是她咬伤他而流的血。
鲜红的血渍从他整个右臂浸出来,近乎湿透了一片袖子。
她的心惊了一下,胸口微窒,紧紧抿着唇,欲语却休,最终还是假装莫不关心地从他右臂上抽回眸光,淡然说道:“你走吧。”
陆远之的眉间笼罩着轻烟似的阴郁,还有一脉悲悯,“朵朵,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
他语气陡转,变得森寒阴冷,“我也不可能放任你海阔天空。你只能呆在我的身边。我说过,只需要五年的时间,我会改变一切。时间不早了,你若不想回府中休息,就好生呆在账房吧,我会让人时时守护你的安全。”
语毕,转身离去,他那云卷云舒的广袖上,散开更宽更广的血渍,似乎血涌不停。
朱小朵不由地抚了抚隐隐做痛的小腹,只觉身子顿时乏软无力。
待陆远之走远,小腹的疼痛愈发强烈,她蹙紧双眉,支撑着案桌一角,额头上登时细汗密布。
月红惊慌地扶住她,六神无主,“夫人,你是怎么了?”
“嘶……扶我坐一会,没事的……”
“夫人……”
她缓缓坐下,歇了良久才艰难启齿,“没事的,可能是动了胎气,歇一下就好了。”
翌日,白衣侠女的一只梅花镖从天而降。
宣纸上,行书一列小篆字体:
还卿清白
午时一刻
聚福楼
芙蓉厅
朱小朵用力将嵌入檀木深处的梅花镖取出,若有所思地说道:“红儿,去请东家。”心下思索,这白衣侠女果真雷厉风行,不出一日,事情就已经有了眉目,并且知晓她请她的目的不过是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她看了看窗棂外头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半空,离午时一刻,还有些时候。
片刻后,陆远之从二楼而来,身上早已换去了昨日染满血渍的浅蓝长衫。今儿漆纱小冠,一身宽松白袍,腰勒玉带,有几分文人雅气。
朱小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案桌前起身,戏谑道:“有空赏脸,陪奴家小酌片刻吗?”
陆远之怔了怔,“什么意思?”
她从鼻间轻轻地哼了一声,淡笑道:“陆大官人不是希望我能像个小娘子一样侍候你,遵循三从四德吗?我放下了身段,你不高兴吗?”
他萧喉一哽,急急解释,“朵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什么时候又要求你三从四德了?”
她轻轻挥了挥手,“好了,什么也不必说。今儿我请你到聚福楼小酌片刻,肯赏脸吗?”
陆远之想也不想,立即点头。
她满意地笑了笑,“那请陆大官人在外头稍等片刻,我向红儿交待几句就来。”
待陆远之走出账房,朱小朵从柜子里取出一方褐色宝奁,递向月红,轻声吩咐道:“红儿,这是我的一些积蓄,你拿着它,收拾几套换洗衣物,备一辆马车在聚福楼外等我。”
月红皱眉,茫然问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离开皇城,去过我们的自由生活。”
月红一时惊慌,“夫人,当真要现在就走吗?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准备。”
朱小朵幽幽地叹了叹,道:“再不走,只会更加伤痕累累。也不必准备太多,绣庄的所有财物都给陆远之留下吧,他是要成大业的人。”
“夫人,你当真舍得吗?红儿本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决定要走,没想到夫人你……”
掩在朱小朵眼眸深处的,是无尽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