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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幸村精市一直期待着和那个在医馆里笑容温暖的女孩子见面,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再次看见她,会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安藤浅将自己的身体藏在白色的被子里,漆黑眸子黯淡无光,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她像是疲惫到了极点,却仍然对周围的环境感到不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一直警惕地盯着幸村精市。
这对兄妹都是属兔子的吗?一个个眼睛都红成这样。
幸村精市摇头叹息,走近了病床。
可安藤浅完全像是被惊吓过度的小白兔,他每靠近一步,安藤浅就向后移动一点,生怕他对自己产生伤害。
她很快就退到了床角,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幸村精市怕她再退就摔下病床,只得停下脚步,尽量用自己最柔和的声音说道,“听你哥哥说,你受了委屈?能不能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幸村精市有些挫败,以前在神奈川的金井医院里,只要他一笑,就是最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会乖乖听他的话,可这个女孩子呢?
自己几乎拿出了最温和友善的态度,最亲切的笑容,可她仍旧抱着被子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幸村精市忽然想起之间在小医馆里老人对他的那句埋汰,“就你?你别吓到她才是。”
他之前还只当是老人的嘲讽,可现在看来,他真的把她吓到了。
可是,被称为“神之子”的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幸村精市默默地转头瞄了一眼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中分的刘海,略长微卷的蓝紫色短发,精致柔和的面容,目光温和,唇角还带着温润的笑意,虽然此时身着青绿色的才服让他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却也很好的掩盖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凛然霸气,怎么看都是翩翩美少年啊!
他明明记得以前在家的时候,他的妹妹还经常缠着自己,可现在怎么会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我……很可怕吗?”幸村精市忽然有些不自信了,轻声问道。
病床上瑟瑟发抖的小白兔红着眼睛看着他,原本空洞的目光掠过一丝诧异,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怯怯道,“不会,先生你很好看,和我哥哥一样好看……”
幸村精市这才放下心来,又悄然靠近了几步,这一次安藤浅没有继续后退,因为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退了。
幸村精市微笑着,就像平时对待自己妹妹一样,将手放在安藤浅头顶上。
安藤浅闪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只能由着他抚着自己头顶细软的发丝,星星点点的温度从她头顶传来,瑟瑟发抖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动。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发抖啊?我还以为我住院久了变成大灰狼了呢。”
幸村精市放下了手,像是在哄孩子一般轻笑道,他的声音是少见的清越,像是女子般温柔,却与女子明显不同。
在安藤浅看来,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些奇怪,明明是个男孩子,却能够同时拥有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刚硬,偏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能够在他身上完美的融合,衍生出绝代风华。
他弯了弯眼角,对自己柔和的笑着,眼睛是沉静的蓝紫色,像是开到极致的鸢尾兰,颜色浓烈而灿烂。
如果不是看多了安藤翼那张绝世俊容,此刻的安藤浅怕是已经被这一笑勾走了魂儿。
他的眼神中好像有些沉寂,又似乎在欣喜着什么,安藤浅看着那双眼睛呆呆地回话,“不是,我、我只是有点冷。”
她的确是有点冷,从心底蔓延出的寒冷像是铺天盖地的冰雪,将她包裹着,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孤寂死在冰天雪地之中的那段记忆,想起手冢国光冰冷清洌的目光。
幸村精市将被子又往她身上裹了裹,问道,“有没有好些?”
安藤浅摇头,她那是由身心散发出的冰寒,岂是光凭一条薄被就能温暖的?
“谢谢,先生。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先回去休息吧。”
安藤浅再次道谢,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还会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好,而且还是个刚刚见面的人。
而且还是个很漂亮、不,美丽?也不对,安藤浅词汇匮乏,完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幸村精市。
他虽然长相柔美但是身上隐隐透出的凌厉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旁人,他的内心绝非是如同外表般纤细柔和。
这样的人,应该是了不起的人物吧?
幸村精市佯作无奈,在安藤浅病床边缘坐下,“我也想回去啊,可是你哥哥正占用我的房间睡觉呢,和一个睡着的外国人在一间房里待着,还不如出来走走,顺便看看新来的邻居。”
邻居?安藤浅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眼底露出一丝同情,她问道,“你在医院已经住了很久了?”
“嗯,从去年冬天开始。不过之前不是在这家医院,是在神奈川的金井综合医院,昨天才转院的。”
幸村精市说这话时,蓝鸢尾般的眼中泛起微微的涟漪,流露出的神情竟与现在的安藤浅有些相似。
孤独,压抑,还有绝望。
安藤浅突然想起他所说的医院名称好像有点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看着神情落寞的好看少年,想了想,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自己现在就已经伤痕累累的了,又该如何去安慰另一个受伤的人呢?
安藤浅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幸村精市,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警惕和敌意,倒是像在看着自己的同类。
“会好起来的。”最终她只说出了短短一句话,却已经是她绞尽脑汁得出的结果。
“也许吧。”幸村精市微微苦笑着,看着病床上那只明明自己已经感到悲伤绝望却还试图去宽慰别人的小兔子,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安藤浅从来都不懂得要怎样去安慰一个人,她不善言辞,又胆小自卑,就算受了伤也总喜欢躲在一个人的角落里,不让他人知晓,以免给别人添麻烦。
可是她从未如此想要去亲近过一个人,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少年需要她的安慰,他们是一样的人,是真正的同类。
笨拙的小兔子不会说好听的话,她只能学着少年之前那样,直起身子,将缠着纱布的小爪子放在少年的头顶上,轻轻地抚着他头顶的发丝,看着少年脸上惊讶的表情,低声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
“你不是大灰狼,不可怕。先生,你是应该得到神的祝福的人。因此,你会好起来的。”
夜晚寂静的病房里,安藤浅清冷空灵的声音分外孤寂,他们像是角落里互相舔伤的流浪猫,在绝望与压抑的夜里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给予对方自己仅存的微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