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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7.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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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这段时间,水慕卿都忙碌于弥补出国时间对画坊和办公室的疏忽,也常常和仲善翔一同进餐,只是隔三差五以文翊歆对尹宛若莫名的好感为借口,带上尹宛若一起。.至于尚宸君,自从那晚有过一通电话之后,就再无任何联系,即使回明腾道去看望婶婶,也总是选择与他错开的时间。

至于婚礼,尽管晨暮与单淳其的经纪公司联合发出申明,告诫外界只需祝福,不必跟踪报道,但随着婚期的推进,以单淳其和尚宸君的影响力,以及这个婚礼引起的各种变化噱头,还是不孚众望地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一篇篇报道时时刻刻都在跟踪着这一旷世婚礼的动态。

婚礼前一天,又叫上了尹宛若到青青子衿用餐。

几番饭局下来,尹宛若也很清楚其中深意。在到岑家吃饭的那天,水慕卿单独把她带到楼上,提前告诉她晚宴上会公布的消息,当时她不明白,压下心中不自觉泛起的苦涩,“善翔那么爱你,能够和你走到一起,他一定很开心很幸福。我应该祝福你们,你不用提前告诉我的。”

水慕卿握着她的手,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好朋友,还是他的未婚妻,我当然有必要提前告诉你。”

“可是……”

“好了,不多说了,他们估计也快到了,一起下去吧。”

这段时间水慕卿总是邀请她出来用餐,很多次中途有事离去,只剩下她和仲善翔,不是她自作多情,这样已经再明显不过,若是还不了解,就是她太笨拙或是有意假装矜持。

“……所以我才说,人和人是不同的,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有的人一生只爱一个人,有的人却要经历好几段感情才会变成熟,明明白白地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好了,我今天下午有专访,先走了。”说完,文翊歆拿起餐巾擦拭嘴角,随即要走。

短时发呆让尹宛若无法立即反应过来他们在讨论什么,只能微笑着准备相送。

仲善翔打趣着问:“这些天没见你有多忙,专访怎么拖到了今天?”

“古人要陪太子读书,我现在是陪仲总裁吃饭,不忙吗?好了,不多说,赶时间。”大方地冲大家一笑,文翊歆专门看向尹宛若,“我先走了,午餐愉快。”

尹宛若微微一笑,“谢谢,你路上小心。”

“我送她出去。”水慕卿立刻起身,把空间留给那两人。

“明天就是婚礼了,记得今晚要做的事。”

“我知道,谢谢你这么关心。”

“还有,我可能要提前离开了,明天就走。”

水慕卿立刻停下步伐,“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好要等……”

文翊歆握住她的手,“抱歉,是时候该回去了。等婚礼是你做主人的时候,我一定再来。”

“你真的决定那么做吗?要知道,这条路一定很辛苦。”

文翊歆垂下睫毛,像是沉下决心,“我知道,复仇,就是把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不想这样继续躲藏下去,这是我的选择。”

“翊歆……”

“慕卿?”

与贾岚清在青青子衿不期而遇,双方自然都很惊讶,然而文翊歆在她们说话之前就说清情况,独自离去。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水慕卿面带担忧,默默地由着贾岚清牵着她来到雅座。入座之自然显然就是早已订好了桌,而服务员除了倒水就没再询问其他,估计是饭菜已点好。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水慕卿微笑道:“最近都在这边吃饭,和善翔一起招待翊歆,也常把宛若叫上。毕竟她现在一个人,作为朋友应该相互帮助。”

“对,朋友就是应该相互帮助。”这话之后,贾岚清仅仅淡然一笑,陷入了沉默。

水慕卿当做不知道她为何沉默不语,端起茶喝了一口,试探着问,“岚清姐今天是和谁约好了一起吃饭吗?”

“嗯?”

“是群枫学长吧?”

“啊?”

终于没忍住,水慕卿噗声笑出,还从来没有见过贾岚清如此糊涂的一面,看来那天在岑家看到的那一幕背后确实有故事,“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看她继续装糊涂,水慕卿摆起了脸色,“还要隐瞒吗?这么不厚道!我都看到了哦!”

贾岚清急于解释,又似乎不知如何说清,一进一退之间倒显得愈加局促不安。但是碍于水慕卿略带生气的沉默目光,无措之下,只得叹一声妥协解释,“其实也不算在交往,只是尝试着相处看看。”

“看看适不适合?”

“嗯。这些年来一直断断续续都有联系,后来是因为你和宸君的事才频繁地见面。”

“群枫学长提出来的‘试着相处看看’?”

“嗯,在宸君下到山下去找你之后,为了隐瞒阿姨,我先离开医院去明腾道,后来,他也来了,离开的时候是他一直送我到家,然后提出来试试看。”

“哦?看来群枫学长总算在感情这块开窍了!”

“慕卿。”

“怎么了?”

看着她一脸淡然轻松,有说有笑的表情不像是强装出的淡定,贾岚清心里很不是滋味,被失落堵得很是难受,“你知道群枫为什么会在那样的时刻提出交往看看吗?”

“为什么?”

水慕卿不以为意地端起茶喝,避开贾岚清别有深意直视的目光。

“因为他看到你和宸君之间的经历,看到宸君不顾一切地下去找你,他才深刻地体会到错过与失去不仅仅是遗憾,而是很可怕的事。”她伸手握住水慕卿刚刚放下茶杯的手,“慕卿,你和宸君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这样的结局是你们想要的吗?明天就是他和淳其结婚的日子,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一寸寸收回浮于表面那属于内心最深的情绪,水慕卿若无其事地释然微笑,“如果会在意,我也不会和善翔结婚了,不是吗?岚清姐,其实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也许真的是命运弄人,我们注定有缘无分呢?”

贾岚清微微倾身向前,“你这样的说辞只是在自欺欺人,你怎么能看着他跟淳其结婚?你也知道,她患有……”

“那也是他曾经给她的一个承诺。”水慕卿冷静地注视着神色不甘的贾岚清,“只是淳其一直到了现在才要他兑现。”

“淳其这样不是爱他,是在害他啊!”贾岚清过于激动,忍不住拍击桌面,“她到底有没有想过,等到结婚以后,她的病情必然会恶化,她最后连自己都不认得,即使只是一个婚礼,宸君很有可能因此不可脱身,要留在她身边照顾……”

“岚清姐,”水慕卿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时间已经推着我们无法回头了,也许只有像现在这样走下去才能找到另外的出路。”

贾岚清怔住,紧蹙的眉缓缓松开。好一个时间,既让人坚守,也让人放弃。她苦涩地笑了笑,“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

“你怎么做到这么冷静?好像……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你是怎么做到的?”

水慕卿垂下长睫,声音轻如游丝,“当有了另外的期待,过往的事就不值得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另外的期待?贾岚清疑惑地注视着她,却看不出半丝的异样。

沉默中,水慕卿看到了服务员领着进来的于群枫,立刻挥手召唤,“学长!”

于群枫顿时一怔,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窘迫。

水慕卿笑着起身,对两位道:“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吃饭。”

“不如留下来一块吃?”

看着于群枫尴尬的邀请,水慕卿摇头感叹,“我可不想当大灯泡。用餐愉快,拜拜。”

潇洒的转身过后,她整个人陷入平静之中,开始一缕缕理清思绪,接下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该怎么做,该怎么说,都应该考虑清楚。

只企盼一点,但愿他真的能让她满意。

浪花依旧宣扬哗闹,海风依旧清凉舒爽,夕阳依旧倾斜金辉,海鸟依旧振翅盘旋,沙滩上的足迹依旧被涨起涨落的潮水冲蚀,如昨往事不再留,连追寻的痕迹都分毫不见。

转过身背对海滩,身侧白亮如光的窗纱灌进海风,似优美少女裙边吹鼓飞扬,看到外面的身影,水慕卿扬起唇角,走到床边提起收拾好的行李箱,大步迈出房间。

白色围栏无尘崭新,仿佛才修建完好不曾沾染过半点居住的气息。楼下的黑色钢琴明亮照人,红色圆地毯如笼罩了舞台灯光默默等待表演开场。

她抿了抿唇,不免露出一丝赌徒得意的微笑。

门口突然响起锁拧动的声音,水慕卿脚步一滞,缓慢地停了下来。

他终于来了!

欣喜这一刻的相见却感伤接下来要做的事。正思考如何进行时,楼下的尚宸君不经意抬眼发现了她的身影,似不敢相信般,他轻轻唤道:“慕卿?”

“是你吗?慕卿?”

水慕卿背对着他,双唇紧紧地抿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提起行李箱下定决心要走。

听到他匆匆大步上楼的声音,她故作惊讶地急忙转身,霎时露出无法柔和亲切的笑,自顾自道:“我来收拾东西,这就走。”说着就慌张拉动箱子。

原急切欣喜的步伐不自觉地缓慢停顿,尚宸君终于意识到什么,只得故作平静地微笑道:“我帮你吧。”

走上前,执意地从她手里接过箱子,他转身往楼口走去。在听到她轻声“谢谢”那一刹,长了茧的心还是无法抑制地抽痛起来。

他们还是回到了原点,原来客气相待、礼貌有加的某点。当往事不复未来无法寻觅追求,只能眼睁睁看着当前的苍白凄凉,整颗心如同被掏空再无期待。

他该问吗?该问明白这样做是不是符合她的心意吗?可是她这样本来就是要让他做到令她满意,如果他问了,只会让她失望,半途而废吧?

行至门前,她不留眷恋地伸出手开门,却被身后静等的他猝不及防地拉住手腕。他的手毫无温度的冰冷,如同血液抽干不再流动,只徒留躯壳忍不住地微微颤栗。

她不去看他,还是听见他声线苍凉低哑地说:“陪陪我。”

“就算是陪我最后一晚,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留你在身边;陪我最后一晚,明天我一个人去面对。”

眼中隐藏的欣喜的泪和心一起轻息颤抖着,她缓缓收回搭放在门锁上的手,同他握着她的手一起缓落。

“那……我陪你说说话吧,其实我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你说。”终于有了机会给他最后一个线索,水慕卿转身向钢琴走去,他握着的手亦渐渐放开,缓缓侧身看向她的背影。

“还记得你弹给我听的第一首曲子吗?”她白净透明的手指轻抚明洁钢琴,背对着他细细忆起过往甜蜜。

“舒伯特版的《摇篮曲》。”他稍稍低着头,踱步向沙发走去,“那时你才四岁,每天一到睡觉的时候就闹腾不停,叔叔阿姨拿你没办法。”

她慢慢抬起头,迎上透进窗内的夕辉,“从那以后,只要听到这首曲子,我就能乖乖入睡,不吵不闹。”

“后来阿姨送你去学舞蹈,你总要跳舞到精疲力尽才肯听话去睡觉。”他沉缓地坐进沙发,模糊的眸内似乎映出她娇小的身姿轻歌曼舞,双唇紧抿抹出一丝笑意。

“可我却缠着你,要你练会每一曲舞蹈的旋律。”

“我要是学不会,你就闹脾气不再理我,还会向爸爸妈妈告我的状,说我为大不尊欺负你。”然后便会受到爸妈的一顿斥责,他只能百口莫辩,恶狠狠地瞪着一旁看戏的她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

“后来你终于弹会了那一首《白漪》。”

“那是我练了好几个晚上,吵得邻居一见到我就恶眼相对,才终于弹出了钢琴版。”

夕阳的余晖洒在柔软的风中,映红了漫天的云彩,清亮的海水被天空染得缤纷绚烂。

“你知道吗?在小镇三年,每当我觉得生活好重有不想活下去的愚蠢念头时,我总会想起这首曲子,想起舞蹈的步伐,便在飘荡着泥土气息的小路上忘乎一切地跳起舞来。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我的生活还是充满了快乐和希望的。”

夜里海风倍加凉爽刺骨,卷着浪潮涌上沙滩,一阵一阵滚涛拍击,声音如心跳般规律富有节奏。

“记得那幅你从门缝底下塞给我的画吗?”尚宸君低垂着乌黑长睫,落在眼前透亮玻璃桌的视线被往事凝结,不曾有丝缕波动,“除了我拿走的那幅画外,这幅小图我一直留着。每当我生气恼怒的时候,我就看看它,提醒自己要冷静。”

水慕卿端着一杯水走来,笑意盈盈却泪光涔涔,“那时你因为我让你去照顾淳其而不理我,我怕叔叔婶婶追问,没有办法,只好半夜偷偷把画塞进你的房间,提醒你生气的样子是多么可怕。”

她俯下身,把水杯放在他前方的桌上。

“后来我用奖学金给你买了画架,其实不仅因为你擅长画画,还因为我偶然听到妈妈跟爸爸说,你可能要回小镇。我不想你走,就希望能用画留住你,毕竟,爸爸是那么喜欢看你画的图,我想,你画画了就一定能留下来。.”他端起她为他盛倒的水,小小饮下一口。

她退到单组沙发坐下,轻声对他说:“多喝点吧。话说多了不多喝些水,嗓子会疼的。”

樱花谷。

月亮寸寸盈满,皎洁月光越过帘子洒下迷蒙光影,投射在敞开平铺在沙发上的白色婚纱礼服,照耀得更加纯白明亮。

单淳其半蹲在沙发旁,似难以置信更似眷恋情深地细细抚摸婚纱的每一个角落。明天,她就要穿上这套婚纱,成为他的新娘,她的心愿终于得了。

这好像是一个梦,美好得不愿醒来的梦。

她合上眼,把脸埋进纯白婚纱,轻轻柔和地来回抚触。婚纱特有的质地无意地带她回到过往,如烟故去记忆一件件清晰如昨。她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守在球场边不顾一切地为他呐喊助威,似乎回到那时与他难得同台表演的舞台,还有落水后他默默背着湿漉漉冰凉凉的她一步步走回院子,以及她奋不顾身为他挡子舞而来的酒瓶……

每一幕与他有关的画面如电影默片在脑海中一一迅速闪过,他的悲欢离合,她的喜怒哀乐,仿佛一朵含苞的玫瑰一片片一帧帧盛开,以无比优雅令人眷恋流连的姿态绽放在她的脑海眼前。

白色的别墅漆黑一片,只有朦胧月色在海水翻滚的反射中忽明忽暗忽动忽静。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明天不要来观礼。”即使知道她不会来,尚宸君还是说出这一个请求,强撑着渐渐疲倦的身体低声说。

微弱的光线里,水慕卿浅浅地弯了弯唇角,轻声回答他,“我估计明天会很忙,刚好也没有办法参加婚礼。不过,淳其情况不稳定,如果婚礼出现什么插曲,倒是可以第一个打电话给我,我会立刻到场帮忙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顿感疲惫不堪,如何打起精神强撑都没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倦极道:“好。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昏暗中,她一直不看他身影的目光终于微微倾斜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身上。他缓缓倒身进沙发,倦怠至极,连上楼休息的力气都没有,只和衣躺下就睡。

她深弯唇角看桌上空了的水杯,似在努力地憋笑,声音却轻柔如月影,“睡吧。我给你喝了安神茶,你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做新郎了,一定要精神饱满地迎娶你的新娘子。”

晨曦暖人,扫清海上夜晚留下的寒气,一点点匍匐进洁白如云的别墅。海浪拍岸的回响在空静的房间里飘荡,一阵闹铃声蓦然连续大作。

躺在沙发里的人皱着眉薄怒地伸出手,循着声源摸索找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勉强睁开眼,想要关闭闹铃却惺忪看见屏幕上的字。

婚礼。

他怔了怔,睡意如潮水退去般全然消无。掀开薄被翻身坐起,脑袋仍觉昏沉,握在掌心的手机似乎比平时重了十倍。

四周只有海浪的声音,家居陈设崭新完好,仿佛从未有人到来过,那些与她共度的美好韶华因“婚礼”这两个字好像只是一个梦。

他从梦里惊醒,颓然发现她走了,可房间里似乎确实留有她的气息。

起身行至落地窗前,静看海水波澜起伏,清冷的声音一拍拍击醒未能完全苏醒的记忆。

“……我给你喝了安神茶,你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做新郎了,一定要精神饱满地迎娶新娘子。”

原来她早已安排好,陪他说话,让他喝下她准备的茶水,为他调好闹铃提醒他今天还有个婚礼在等他……然后她清洗了水杯,不留任何痕迹地离开。

一切都清洗干净,仿佛她从不曾来过。

属于她的那串钥匙,她重新挂回在门后的挂钩上。

可是她越是这么做,却越像是在提醒他接下来也应该做得这么干净,彻底,这是她给他的最后暗示。

他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迅速地打开门,不曾回头迈步离开。

随着一阵洪亮的关门声响彻后,二楼白色围栏处缓缓踱出一个身影。水慕卿静静地凝望紧闭的门,睡眼略带惺忪,忍不住打起哈欠。

婚礼就要开始了,她也该到该去的地方等候。

明腾道尚宅,于群枫和顾允承已经在等候,看到尚宸君现身,匆匆起来,看向站在二楼围栏处的尚妈妈。

“都准备好了,你去吧。”尚妈妈淡淡开口。

尚宸君拿起放在沙发上的白色西服,到浴室换好,再来拿起另一套放在沙发上的黑色西服和桌上的紫色锦盒,紧紧地攥在手里,坚定地对母亲道:“妈,你就在家里安心地等着,我一定会把你认定的儿媳带回来!”

尚妈妈满意地点头。

出得屋来,顾允承仍是不解,大蹙其眉,跟着坐进了于群枫的车子,“宸君,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真的要跟淳其结婚吗?我劝你没用,碧瑶生气气到我头上来,今天怎么说都不出门。”

尚宸君只是紧紧地攥着紫色的锦盒,不答话。

顾允承更是好奇,问驱车的于群枫,“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于群枫耸肩,“不过看他跟尚妈妈说话的样子,应该是另有打算。”

车子飞快地行驶在通往约翰森堡大教堂的路上,望着车窗外熟悉的城市街道,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亲自驱车,搭别人车子的感觉确实久违了。

尚宸君呼出一口气,想到那年他搭乘311路公车送别的女生回家的情景,微微挑眉,道:“路上无聊,说个故事给你们听怎么样?”

其余两人惊讶地大眼瞪小眼。

车窗外面,秋初暖色,阳光明亮但不刺眼,纯白空气里仿佛漂浮着粉色的一簇簇桃心气泡,在清凉的微风中盘旋轻娆曼舞。

“……如果当时我明白她一直强调的311和161很顺路背后的意思,只把那个女孩送到半路,在车子左拐之前下车,然后在站上等慕卿坐161到来,那次就不会闹那么僵,整整两个礼拜她都无视我。”

顾允承惊讶得睁圆了眼,“没想到慕卿妹妹那么小,心思就那么细致!她真的很聪明呀!让你送那个女生到半路,下车是你的事,反正她已经劝服了你送那个女生,人情她也还了,啧啧,慕卿妹妹这么狡猾,真是看不出来!”

于群枫深深感慨,“果然是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难以捉摸。宸君,真难为你了,时隔这么多年才明白过来。”

“幸好还不晚。我当时没明白,看着她答应别的男同学送他,而那个女生一直让我再送她回家,我太心急,直接拒绝,那个女生就跑去找她,让她出面,结果我们之间越来越僵。但是如果我把她送到半路下车,她自然两边都不好再说。”

顾允承听得乐呵呵笑起来,“明白了,单淳其只是要你给他一个婚礼,那么你就为她准备一个就行了!尽管没有新郎,空有一个婚礼,但你又不是没给,面对那样的局面,就算事后估计她也无话可说了!”竖起大拇指,“厉害!不是我说话难听,对待像单淳其那样走火入魔的人,这真的是一个好办法9非常有人情味!”

其他两人都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庄严宏伟的约翰森堡大教堂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仿如一座镶着金边熠熠生辉的海市蜃楼。

四周一切美好得如同虚设梦中幻觉。

穿着优雅的宾客陆续入场,透过彩色玻窗的光芒瑰丽地投影在墙壁地面,神秘而美丽。持邀请函的宾客们露出真诚的笑容,与站在门口迎接的尚宸君握手,恭喜他即将迎娶众人心中的女神,最美丽的新娘。

其中两位宾客背着看似重重的包,拿着邀请函却只展现表面,不曾翻开里面的内容就快快走了进去。

“恭喜,愿你们白头到老。”

“谢谢。”

“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

“永结同心。”

……

尚宸君礼貌微笑着,祝福悉数收下。

他的唇角一直高高地扬着,快乐笑容是如此明显,一直蔓延到眼角,却如何都融不进眸内。但身着白色新郎西服的他是这么优雅高贵,一抹不深不浅的微笑足以将他的快乐装点得更为丰足。

握手祝福后,宾客们低声议论着进入教堂,时而转头以欣羡、赞同、祝福的美好目光再次注意笔直挺立的尚宸君。

在众人的眼中,他们无疑是最般配的男才女貌,珠联璧合。

于群枫站在他身后,作为伴郎,当然神采奕奕。

天空万里无云,教堂前方的喷泉在耀眼阳光下喷洒出如虹七彩,平坦地面有白鸽漫步,两侧草坪绿茵,鲜花绚烂。

黑色的加长劳斯莱斯顺着鲜花满簇的道路徐徐行驶,终于在教堂前停下。尚宸君抿唇,清晰地感受到装在西服内兜的那只紫色锦盒像烧红了的铁块般灼透皮肤,火辣的温度直达心口,烧燎警示着他要保持清醒。

黑色车盖上有鲜红浓艳的玫瑰花,浓烈的香味如婚礼的幸福感染了到场的宾客,他们纷纷走了出来,赞叹地注视着这美妙的一幕。

抿了抿唇,似乎咽下了什么,尚宸君迈着坚定的步伐向车子走去。

白衣服金纽扣的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

尚宸君伸出了右手。

一只戴着洁白雪纺手套的纤纤玉手轻柔地放进他的掌心,缓缓探出身体,步出车子的单淳其身穿圣洁的白纱,纯粹光洁的头纱遮掩住她美若天仙的容颜。

慢慢地,他收拢手指,将她的手稳稳握住。

单淳其一厘一厘抬起头,隔着头纱,她肌肤凝白如羊脂细腻,唇瓣粉润如水晶,目光热烈而含羞,仅与尚宸君对视半秒便低下头。她似一朵娇滴滴羞答答的绝艳玫瑰,身披华丽婚纱,幸福地微笑着。

阳光明媚地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隙,柔和地落在他们相握的双手,仿佛一片片辉芒闪熠而发,照亮了他们身边围绕流转的空气,凝固了悬浮的尘粒。

风停止了吹拂,时间宁愿停留在这一刻。

宾客们声声赞叹,凝望着绝美如画中人的单淳其和英俊如精心雕塑的尚宸君,不住地感慨。

尚宸君缓缓垂下长睫,顿了两秒后一把将新娘拦腰横抱进他有力的臂弯,一步步向休息厅走去。他面色沉凝,认真淡定,而怀中的单淳其则微微侧脸进他的胸膛,一直微笑着的唇扬得更高。

歇息的白鸽在他走过后突然腾空振翅高飞,在喷泉上方盘旋,随着喷落的水晶般透亮的水珠曼柔降落。

“哇——”现场有人忍不住出声赞叹,“实在是太美了,这一生有一场这样的婚礼,此生无憾。”

随着新娘来的宾客在新郎抱着新娘进入休息厅后纷纷下了车,谈笑着迈入教堂。

伴娘尹宛若穿一条粉色单肩及膝小礼服,在流淌进教堂的人群中慢慢地停下了步伐。缓缓地转过身,眼前景色鲜花繁茂灿烂,日光正好,她双手握着新娘的纯白百合捧花,凝神望着不知是哪处。

透明如水晶的喷泉在光亮中反照着绚烂的彩虹。

鲜艳的百花热情地绽放着。

高大的翠绿的树在清风中微微摇摆,传出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那个人影……似恍惚间,似不经意的一瞥间,那个百合花似的淡雅清贵的身影忽地跃入她的眼底。

尹宛若定睛细看,果然是水慕卿。

她倚着一棵大树,神情淡漠深远,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她的表现像一潭秋日的清泉,再无任何能激起半缕涟漪。风拂过她的面颊,丝丝黑色发线飘在她的眼前,她看起来更加恍如隔世,虚幻得如同一个一触即破的幻影。

但是尹宛若清楚,这样的她内心有多么地紧张。

大树边的身影迟迟不曾离去,久久地凝望着安静的幸福洋溢的大教堂,她的眼神清亮如水,潺潺流淌。

岑家屋前。

阳光如此的明媚,照射得让人略感微醺。

放下挡在额头的手,岑妈妈注意到前方驶来的车子以及车内的身影,微微一笑,踱步过去,跟着从车里下来的仲善翔来到车尾,接过他取出来的行李箱。

“慕卿去教堂还是画坊?”

仲善翔微微一笑,“宛若刚刚给我电话,说是她还是先去了一趟教堂。”

“嗯,刚刚宸君他妈妈打来了电话,问我慕卿和你的事情。”

“阿姨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当然是说,是慕卿告诉我的,但是你这个女婿却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妈,所以我也很纳闷。”

仲善翔忍不住笑着摇头,“阿姨,你也学坏了哦。”

“跟着你们这一群别有心思的年轻人,我脑筋不转快一点,都要被你们糊弄的!”岑妈妈笑道,“好了,我把她的行李收回去,你快去教堂接宛若吧。”

“阿姨!”

“嗯?”岑妈妈疑惑地转回身,“还有什么事?”

他眸仁笑意温柔,晶亮若真爱钻石,暗暗缓慢吸入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如果我直接表明心意,而不再是打着帮慕卿的旗号才跟她有所牵连,会不会太唐突太冒失?”

晴朗天空,明媚阳光,盎然绿意映入他无比专注的眼,认真更加幽深。

岑妈妈摆出一脸的失望,毫不留情地拍他额头,“傻小子,你把宛若当傻瓜吗?她难道感觉不到你的变化吗?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事,订婚、逃婚、你承认下别人的孩子、带着慕卿去法国,她虽然说放下看淡,其实是更希望能在默默等待中,等到你想通、成熟!”

仲善翔唇角弯得很深很深,“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我妈跟我说,因为对慕卿的感情经历了这么多年,一时间肯定不可能全部放下,但也是因为对慕卿的感情才让我更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建议我一边放下慕卿,一边接受宛若。可是,”他又苦恼地皱起眉头,“这样会不会显得很不专一?好像很花心,很摇摆不定的样子。”

岑妈妈的微笑浅如清风,叹息摇头,“你要是再可是啊,你对慕卿的感情又放不下了!难道你要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而你还念念不忘吗?善翔,人偶尔自私是应该的,难得你身边还有一个宛若在等你,你们又已经这么熟了,不需要从零开始,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我还是觉得不妥,没有办法这个样子就和宛若正式在一起。我总得把心腾空了,再让宛若住进来吧?”

岑妈妈气得又要抬手拍他,即被他灵敏地避开,“你这会儿怎么一根筋说不通?等你把心腾空要到什么时候?宛若都不会介意,你一个大男人这个时候扭捏什么?!我还以为认识了文小姐,能把你们两个的脑子彻底洗净,结果还是这么固执!哦,说到文小姐,她今天飞回繁厘市,你们得去送机吧?”

仲善翔敛起嬉皮笑脸,很严肃地点头,“对!当然要去送她!我先去教堂接了宛若就去机场。”

“嗯,这就对了。”岑妈妈满意点头,“要不是在法国的时候,她一针见血地跟你们俩不厌其烦地一说再说,真不知道你们要到什么时候才改变!”

上了车本要走,可听到岑妈妈这么说,仲善翔又有些不服气地伸出头来解释,“阿姨,拜托!我们也有自己的想法啊!更何况,这也算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经历这些,也许就算翊歆说再多,她的话再怎么一针见血,也不一定说得通啊!”

岑妈妈妥协地一口一个“好”地答应,催促道:“快去接宛若,然后送一送文小姐。我听慕卿说起过她的事情,以后要是你们能帮的地方都应该尽力帮一帮,毕竟人家确实帮了你们很大的忙!”

这番话期间,车子引擎已经发动,也慢慢地调了头,在飞速驶出之前,仲善翔很欠揍地补了一句,“阿姨,我总算明白若初为什么抓着一件事就念念叨叨个没完,原来是遗传了你呀!”

若不是车子四个轮子跑得快,只怕他要被岑妈妈揪下来好好地教训一顿!

约翰森大教堂的休息厅里摆满了粉色的玫瑰和洁白的百合,香气四溢。

单淳其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的白色沙发里,两只手因紧张而无措地交叠,食指来回打转绞着。洁白头纱下,她长睫半垂的眼眸光忽而闪烁不定,高高扬起的唇角渐渐凝固僵硬。

他就在她的身旁站着,可她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遥远过。

但是,这样的结局真的是最好的吗?心中没由来猝然冒出这个疑问,吓得她骤然瞪圆了眼。

偶尔会有宾客进到休息厅来祝贺他们,尚宸君仍旧礼貌地回应,单淳其亦不再纠结于刚才突发的问题,亦不似新嫁娘那样羞羞答答,而是大方微笑道谢。

她想让到场的人都看到今天的她,都能记住她今天的美丽,感受到她今天的幸福。

迟到的尹宛若手握新娘的捧花僵硬地站在门口等宾客一一退出,时不时会点头示意。随后她淡淡地看着默然站在单淳其身边却给人感觉无比遥远的尚宸君,静待良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来到他跟前,“婚礼就要开始了,新郎还是到殿堂等候吧。”

尚宸君缄默地点了点头走开,行至门口时忽而驻足,侧身对沙发上怔忪的单淳其轻声道:“淳其,这个婚礼筹备得很用心。”

单淳其微微错愕,随即柔和地笑开,温婉眨眼冲他点头,“谢谢,婚礼很棒,我很喜欢。”

百花仿若在一夜之间齐放,只为这场梦中醉心已久终成现实的婚礼;连风都吹得异常清爽乖巧,似乎带来了远方的福音问候,一句句甜言蜜语萦绕耳边,伴着涓涓细水长流到永恒。

水慕卿轻柔转身,背靠头倚着身后的树干,缓缓闭上眼,静心感受这花开香溢微风拂面明媚阳光。应该就快到宣誓的时刻了吧?怎么还没听到婚礼进行曲的奏乐响起?

教堂休息厅里。

把百合捧花放置梳妆台上,尹宛若踱步至窗前,轻轻拉出一条罅隙,苍然眺望对面那棵大树下的人影。

“淳其。”她轻轻地唤。

单淳其仍是“嗯”声答应,静候她的下文。

始终注视着那个身影,尹宛若似在喃喃自语,“嫁给他,真的会快乐吗?真的是最好的结果吗?”

单淳其蓦地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向临窗而立轻然拉起帘子一沿的尹宛若——到了这个时候,她这样发问是要反悔或是别的什么吗?

因她的沉默而遗憾又生,尹宛若苦涩地弯了弯唇角,“生命像一条河流,终会有水干流尽的时候。干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生命尚且存在时不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你知道为什么最后我放弃了姐姐用她的一生为我争取的婚约吗?”她缓缓转过身,明明是凝视着惊愕困惑的单淳其,双眸却如不见底的空洞,黯淡无光,“当我听到他哀求慕卿陪他最后一晚时,我整颗心都碎了。可他的声音是那么脆弱,那么卑微,让我忍不邹自己的自私。”

“得到他却得不到他的爱,于我于他都是一种折磨。选择放手,或许我的心从此以后都有一块残缺,此生再无法补全。但如果我一直那样做无望的坚持,残缺的不止是我的心,更是他的心,是他的整个人生。”

单淳其放在双腿上的双手不自觉隐隐紧握起来,骨节处雪纺的手套清晰地皱着,好似一场因外力而留有遗憾褶皱的人生。尹宛若的话外之音已经十分明晰,纵然她的生命韶光就要燃到尽头,她也不应该卷走他人幸福来陪葬。

“你想,既然你迟早都会遗忘所有,争取留住此刻短暂的美好又有什么意义?到那时,会忘记的终归要忘记。”

尹宛若沉重地呼吸,垂放在两侧的手亦坚决地握紧。

“你不会记得你是大名鼎鼎的天后巨星,不会记得有过怎样辉煌难忘的过去,更不会记得你千辛万苦要来的这个婚礼。且不论他爱不爱你,这抽礼是不是只是一个形式,在外人眼里,他必须得尽守职责,照顾一个跟他没有法律关系的‘妻子’。”

粉色玫瑰的香气渐渐弥散开,不再如初浓郁。

“你得到了想要的快乐和执着的幸福,可带给他的却是极尽一生的痛苦……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看着她始终沉默不语,心中最后一丝怜惜彻底放了下来,尹宛若不无失望地抿唇,“淳其,爱一个人就应该是希望他幸福,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让你的爱束缚住他迈向幸福的步伐,爱一个人,当这个人并不爱你的时候,就应该放手让他去追求属于他的幸福……淳其,这才是爱,这才是真正的爱。”

窗外忽有动静,透过光亮照明的帘子可以看到一只鸽子乖巧地站在外面窗台呆呆立着,不知在张望着何方。

门口单爸爸跟着婚礼负责人来通知,“婚礼即将开始了,新娘请做好准备踏上红毯。”

看着单爸爸满怀期待却小心翼翼压制着激动的神态,尹宛若倏地松开了拳头,默然叹息,镇定如常地走到梳妆台前,一手拿起捧花,一手扶起呆滞怔然的单淳其。

“婚礼就要开始了,快去吧。”把百合捧花放到她的手上,尹宛若无视她的冰凉,把她送到单爸爸跟前,微笑着说,“叔叔,您的女儿就交给您了。”

“好的,谢谢你。”单爸爸感激地对尹宛若笑,摆起手臂,示意单淳其挽上。

和父亲一起走向殿堂的单淳其因为紧张和期待,手心开始渗出点点汗渍,即使她走过无数次红毯,面对无数热情的粉丝和闪烁的镁光灯从不会紧张,可这即将踏上的红毯是通向她向往已久的和尚宸君的婚姻殿堂,她的步伐竟有些无措,虚弱飘渺。

红毯两侧是象征百年好合的纯白百合和浓烈爱意的鲜艳红玫瑰,尽头会笔直站立的男子,是她爱了整整一个青春的人,是她这一生梦寐只想嫁给的人。

尹宛若侧脸不看,在他们向殿堂走去时,她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径直离开,她能说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之前那么多人跟她说那么多,单淳其都听不进去,执意于婚礼;现在婚礼就真实地摆在眼前,更不可能放得下这一刻的美好。

甫一走出约翰森堡大教堂,尹宛若就看见换上了黑色西服的尚宸君和仲善翔站在车子旁,一个焦急紧张,一个淡漠冷静,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淡漠的神色上染上了喜悦,“宛若!”

尚宸君转身,看到她就立刻迎着走了过来,急问,“群枫说看到慕卿来了,她现在在哪?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尹宛若将目光放向后方的仲善翔,也在同时瞥向那棵大树,果然看见水慕卿正朝她比手势,不让她说话,于是她无辜镇定地摇头,“慕卿有来吗?我怎么没看到?”

此刻心急如焚的尚宸君已顾及不到其他东西,转身匆匆远离教堂,向与大树相反的道路跑去。

水慕卿失望地皱起了眉。

掩饰住笑意,尹宛若向仲善翔走去,他帮她开门,她礼貌地说一声“谢谢”上车,等他坐进车来,道:“阿姨昨晚给我短信,让我提醒你今天一定要记着去送文小姐。”

仲善翔哀叹一声,无奈地摇头,“阿姨真的是很会念人,今天我把慕卿的行李送去的时候,一直说个不停。”

车子调头,向机场驶去,在经过藏在大树背后的水慕卿时,减慢了速度,跟她挥手说拜拜。

然而就在车子刚过身边的时候,水慕卿的手机飞进一条短信,来自于文翊歆。

“慕卿,告诉他们不用来送我了,我临时改了航班,提前搭机离开。另外,我为你准备了礼物,觉得你还是太心软,知道了会不同意,就擅自决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什么礼物?她蹙眉,又立刻清醒过来,快步从大树背后跑出来,朝着还在视线里的车子使劲挥手,“善翔!翊歆已经走了!不用去机场——”

白云一朵朵散至天边,天空湛蓝如海。

她的呼喊久久回荡——

车子停住的刹那,另一方向的人也停下了寻找的步伐。

从后视镜里刚好可以清晰地看到后面的世界。

尚宸君飞速地转过身,眼前的世界,四周与他之前站在外面等候新娘到来时的场景一模一样,鸽子祥和平静地在漫步,阳光明媚地洒落在草坪和喷泉上,茂密的大树在清风中微有摇摆。

她背对着他。

她就站在那里。

唇边不自觉绽放一抹深深的笑容,他幽黑的瞳仁星光熠熠,在清风中更加明亮。看到她身边不远处的那棵大树,终于明白为何会找不到她,果然又像小的时候每一次玩捉迷藏,只要是她躲,他都很难找到。咽下胸口因找不到她而烦闷的气,再不愿多等,他大步地朝她迈去。

注视着后视镜里的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的笑容,相视一眼,仲善翔踩下油门,车子再次驶远。

尹宛若的手机飞进一条短信,竟是岑妈妈发来的。

“宛若,文小姐提前离开,送机赶不上,别去了。有个傻小子觉得现在跟你表明心意不适合,担心你介意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对某人的感情,你快敲敲他,让他快点开窍!”

忍不住笑弯了唇,尹宛若又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平声告诉身边的司机先生,“文小姐已经提前离开,我们送机赶不上了。”

“啊?”仲善翔错愕,“那、那接下……你想去哪?”

“嗯……随便好了。”

“随便?”

“嗯。”

“那……先、先四处逛一逛吧,看到想停的地方再停。”

尹宛若点点头,紧紧抿着唇不让笑声泄露。

约翰森堡大教堂前的宽敞道路上。

“慕卿。”

身后传来那个熟稔于心的声音,水慕卿仍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动声色似在专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已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意放上了她的肩。

这样的温暖透过衣服,穿过皮肤,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暖得让唇边难以自禁地展现一抹深邃笑意。

尚宸君的手紧紧地放在她的肩,不留一丝缝隙,仿佛只要稍稍一松开,她便会随着这清风飘散而去。

他来到她的面前,深情的眸光攫住她含泪的眼,当唇沿牵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时,眼眶竟忍不住有泪水跌出。

他紧抿双唇,松开她的肩,从西服的内兜掏出一个紫色的锦盒。

锦盒的盖子上,印有“非卿不娶”的银色字样,以及那一个飞鸟成对的“非”字Logo。

水慕卿垂下长长的睫毛,看到他打开了紫色的锦盒,霎时,一对戒指映入模糊的视线,借着明媚的光线越来越清晰。

他取出了其中的一枚,阳光下,她可以看到戒指内壁的那一个字——君。

合上盖子,尚宸君把锦盒放进她的右手,又执起她的左手,顺着无名指,一寸寸缓慢而坚定地再次将这枚戒指戴上她的手,让这戒指将他的爱意传递到她的血液,顺着连接心头的那根神经抵达她心脏的最深处。

“慕卿,现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前的错误,以后不管做什么,我都会跟你说明白。”

水慕卿还是垂着睫毛,唯一的动作就是紧握起他递给她的那只锦盒,她知道,他在等她把另一只戒指戴上他的无名指。

得意地弯了弯唇,她抬起明亮的双眼看向他,“那么,你知道我现在又在想什么吗?”

尚宸君微怔,这问题根本不在预料之内啊!

面对他的沉默,水慕卿鼓起腮帮,露出失望的表情,从他身边绕过,向前方走去。

“慕卿——”他急忙转身追去。

约翰森堡大教堂内。

久久地等候也不见新郎现身,在座的宾客也磨尽了耐心,低低的讨论声渐渐高涨起来,神圣而庄严的教堂顿时喧嚣沸腾。

看着这样的场景,站在红毯入口的单淳其再也无法耐心地等下去,挣开了父亲的手臂正要转身时,看见去找新郎的邵安和于群枫回来,邵安手里拿着新郎换下的白色西服外套,面露难色地朝她摇头。

她故作镇定地走向于群枫,低声问:“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吗?”

于群枫摇头。

她的心顿时深深地沉了下去。伴娘不见就算了,现在连新郎都找不到,她要怎么办?今天亲戚朋友都来了,她以后要怎么抬起脸来面对?

宾座中的顾允承打着电话起身,在经过他们的时候,抱歉地对单淳其道:“碧瑶电话催我回去,淳其,抱歉。”

朝于群枫使了一个眼色,他笑着快速离开,耳边的电话也接通,立刻传来陆碧瑶愤怒的吼声。

“你不是不听我的话要去参加婚礼吗?打电话来做什么?!”

“老婆大人,你听我跟你说……”

“说什么?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还让我听你说?凭什么?”

“不是的,老婆大人i礼没举办,宸君中途落跑了!”

“什、什么?!宸君逃婚了?哇塞,简直太棒了!你快点说给我听,说仔细一点!”

“我回来说给你听,怎么样?”

“好啊,那你快回来说!难得今天晨暮因为尚老大要举办婚礼休假在家,你快点回来!”

“可是我今天车子在明腾道,你先来接我吧!”

“顾允承——”

把电话提远一段距离,等高音消了一些,才又赶紧说:“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在约翰森堡大教堂,先往回家的路走,你在路上和我碰头!”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只怕晚了又被老婆大人一阵怒骂。

教堂内的风潮还未平静,又因两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抱着两台摄像机的记者掀起另一番狂澜。

“Ronnie,新郎为什么不在?他去哪了?”

“今天的婚礼是不是无法正常进行?”

“新郎在这样的时刻消失是为什么?”

……

虽然仅仅是两个人,却因为摄影机不停地四处拍照,惊得宾客乱跑乱窜,纷纷逃离了教堂。在凌乱的宾客坐席下,刚刚那两个人就坐的附近,两张邀请函被踩踏得不堪入目,但还是能够看清邀请函受邀方的名字——文翊歆。

单爸爸、单妈妈和邵安全力地护着单淳其不被镜头拍摄进去,又与急忙往教堂外流走的人接连相撞,导致一片混乱。

于群枫已在混乱爆发之际默默脱身。

单淳其面色苍白,整个人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中,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她提着裙子跑了出去,站在纷纷离去的人潮中,看到路右边的尽头处,有两个身影正在一前一后、一走一追地离她远去。

追随在后方的那个身影散发着的幸福气息是如此浓郁强烈,即使相隔得再远,她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份不会因她而有的幸福。

顿时,心如刀绞,泪水倏然滑落,在精致的新娘妆容留下两道痕迹,冲刷得整个人空空荡荡,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阳光那么明媚,照得她忽觉疲惫,好想就此闭眼睡去,即使醒不来或者醒来不认识任何人都无所谓。

可是路的尽头,还是那么清晰,那么熟悉。

这一刻,她恨不能遗忘全部,却无法得尝。

清风吹过,拂起如缎黑发,抚触过水慕卿嫩白的脸颊颈间肌肤,如情人绵密不舍的亲吻般柔和。她行走在空荡寂静的长街,步伐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目之所及均是一派绿茵盎丽,恍然间,她才发现整洁的街道两侧高高伫立的大树竟然就是苍劲的梧桐。

它们昂首列队站成整齐的两排,像英勇挺拔的将士守在森冷的国度,然而阳光明媚温暖,从肥沃茂盛的梧桐叶罅隙中漏下斑驳的影子,为这寂凉氛围点明了耀辉。

身后,尚宸君还在苦苦追随,不管她是沉默着往前走,还是回过身冷冷地对他说“别跟着我”,他都不放弃紧随身后。

水慕卿仰头环视四周梧桐,忽而忆起曾几何时岑若初的欢声笑语——慕卿姐,我发现了一条种满梧桐的街十分安静幽美,下次我们一起去……

眼底缭绕着涔涔泪光,她粉白的唇瓣绽一抹清雅如百合花的恬淡笑弧。

“慕卿,你告诉我好不好?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把那枚戒指戴在我手上?”

她收起环视梧桐树的视线,继续向前走。

某人锲而不舍地跟随,“或者,你先把戒指戴在我手上,以后我会好好表现,保证做到让你满意,好不好?”

她微微侧头,面无表情,“我要去工作了,你别跟着我。”

那一年,她生他的气不让他送,也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对他说:“我要去上课了,你别跟着我。”

可是……他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那么你先告诉我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原谅我,然后再去工作,可以吗?”

她怔了一怔,大步向前走,“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他焦急地跑上前,像当年一样拦住她,“那你什么时候能想好?”

“这个嘛,就看我的心情决定咯!”她挑挑眉,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沉下一口气,他又追上前,一下紧握住她的手。

当时她使劲挣扎,他看她太倔只有松手;现在他看她还是很坚决地要挣脱,却紧握着不肯放开;

当时他沉默着看她走进学校,自己站在原地很久才去上课;现在他坚定地凝视她的脸,微笑着柔声道:“我今天不用上班,我陪你去工作吧!”

她挣不开他的手,只好作罢,却依旧趾高气扬如同小时候每一次刁难他的姿态,“想要戒指吗?”

他面露欣喜,立刻伸出左手。

她却把整个锦盒放在他的手背上,趁着他松开手去稳住锦盒不让它掉落的时刻,骄傲地走开。

“慕卿……”他紧紧地跟上来,把锦盒递在她面前,“好啦,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抿抿唇,一把抓过锦盒又走开,就是不遂他的愿。

就让他在等一等,反正他已经把属于他的那枚“君”字戒指戴上了她的手指,这一枚属于她的“卿”字戒指,就等她再刁难他一下再说咯!

身后的尚宸君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随。

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场景像回到了十三年前,她十二岁之前,他十五岁之前。

她总是仗着年龄小有大人宠就“欺负”他,而他即使生过气也会主动跟她说话,事事想着她,样样护着她,为了他可以把其他孝打得爬不起来,而他早已满脸淤青,只是因为他不愿看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慕卿,拜托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管怎么样,绝对!绝对都告诉你,不会再自以为是,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情,绝对不会了!”

走到梧桐树的尽头,她收住步伐,转过来严肃地面对他,认真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你要保证!”

他立刻举手发誓,“我保证!”

“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定、一定要和我说明,不可以再有隐瞒,你的心里不可以再有我不知道的想法!”

“我保证以后一定没有隐瞒!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告诉你,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不管有什么原因,都不会再把事情藏在心里,会明明白白说出来,让我们都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看着他亦严肃认真的脸,她抿唇点头,握住他还在发誓的手,“不管有什么困难,都不可以有隐瞒或者独自去面对的想法,一定要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这一点,一定要做到,好吗?”

“慕卿……”

垂下眼避开他炽热的视线,她弯出一抹淡然的笑,“爱情是对等的,我们要比肩而立,不管面对什么,都不可以有一个人退缩或者一个人前进的事情发生。”

他笑得眼眶潮湿,坚定点头,“好!不管是对是错,先说出来,让对方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再来商定正确的解决方法,这样好不好?”

她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拉下他的手,取出那枚印刻着“卿”字的戒指戴上他的无名指。

他的视线渐渐从戒指转移,来到她仍然微微低首凝视着戒指的脸庞,欣喜难耐,情难自禁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吻惊得她抬起睫毛的同一时刻,一道闪光灯在这明媚的阳光下强行闯入她的视线。

他们一同看去,只见远处的约翰森堡大教堂门前还有混乱残剩,两个举着单反相机的陌生男子正快步地朝他们走来,且闪光灯还在不停地跳耀。

他们身后,身着白色婚纱的单淳其依然美若天仙,静静地站在路中央,阳光的照射下,她仿若从天而降般虚幻。

邵安来到她身边,低头不知在对她说什么,只见她默默转身,跟着邵安往教堂里面走去。

蓦然记起文翊歆在短信里提到的“礼物”,水慕卿大惊,竟猜不到她还做出了这样的意外安排,她可不想被认为是去抢亲!连忙拉着尚宸君跑上另一条道路,把身后的两名记者甩得远远的!

可是跑得太急,脚下一崴,她险些跌倒,身边的人趁此抓稳她的手,蹲下身去把她拉到背上背起来,却是唇边噙着笑,不紧不慢地在人行道的树荫下散步。

“宸君,走快一点!不然会被拍到!”

“拍到就拍到啊,我还在想要找一个时机让所有人知道你才是我要娶、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

她忍不住弯出一抹深深的笑弧,无视周围来往的人或是车辆投来的好奇目光,紧紧地环住他的肩,把脸贴在他的肩膀,静静地感受属于他的温度。

“淳其的事,还是想办法帮她把今天的照片封住,别流出去了。”

“嗯?记者不是你叫来的吗?”

“不是,是翊歆安排的,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做到。宸君,淳其得了这么重的病,以后光是病痛的折磨就够她受了,她已经很不容易了,别让她接下来的生活因为这些照片彻底混乱。”

“你都不计较了吗?其实,其实……”

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回家的方向走,明明说好不可以有秘密,但那个孩子终究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孩子的事我知道。”想起在巴黎的时候,文翊歆对她说过的一段话,顿时湿了眼眶,原模原样地说出口,“米开朗琪罗说,在世上羁留最久的人,是最不受恩宠者;寿命较短的人,则比较容易回到天国,出生后旋即死去的,才是上天选中的人。我们的孩子是被上天选中的,到了天国去享受太平和安宁,这样看来,也觉得它是幸运的,对不对?”

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他忍着眼泪重重点头,却还是在同一刹让泪珠跌出眼眶,换了一口气,又提起坚定的步伐迈出,“慕卿,你从巴黎回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比小时候还让人难以捉摸,是你在经历这些后而改变,还是有仲善翔和文小姐的帮助?”

“啊,这个嘛——”她往他耳边凑近一点,“我本来也就不简单,不是吗?”

逗得他笑出声,忍不住轻拍她的屁股一下,“是,从小到大你都不简单,比谁都要强,比谁都敏感,还比谁心思都深!”

她却焦急了起来,忙着解释,“但是这次我并没有想得像现在这么多,是翊歆的话点醒了我!”

“但你还是接受了……”

“我不接受,不听她的意见,难道要看着你跟别人结婚吗?即使只是一个形式,我也不想看到。”

他仅是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思绪却飘向远方,仿佛到了巴黎,看到她避开的那些时日,她所走过的街道,所落座的咖啡店,所听过的劝诫,所有过的思考,所沉浸的挣扎,所转变的霍然……

看他忽然不说话,她忍不住用手挠他,顿时痒得他呼出声,她却得意得哈哈大笑。

阳光明媚如同飘荡着轻快的笑声,在弥漫着粉色幸福泡泡的风中飞得越来越远,仿似要一路牵手,紧紧相随,传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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