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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成长,就是从依赖别人到依靠自己的一个过程。.而想要依靠自己,就是这个过程的开始。
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显得如此无力,沐紫凝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却还是想做点什么——为活着的人。师父曾经教诲:众生皆苦难,我佛慈悲,便是为了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沐紫凝自问没有衍休师父那么深刻的领悟,却也想无愧于心。
当日在大殿之上,佛祖座前,她可是明确答应过那位婆婆的。只是锦鱼意外 遇袭,她又被困深山,这才搁置了此事。而当初承诺给婆婆的“三日之后,定有贵人来助”的三日之期,如今早已逾期数日。思子成疾的老人家是否已经绝望,虔诚礼佛的信徒是否已痛心的放弃了信仰?
“小姐,你还好吧?”连日雨水不断,道路遍布泥泞。沐紫凝走得很慢,却是步步坚定。绫罗撑着伞随行在侧,见沐紫凝一脸坚毅,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公主如深山璞玉正在经受雕凿,忧的却也是如此。
雕刻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而对于公主来说,这才刚刚开始。
“嗯?我没事啊,你呢?”沐紫凝抬头冲绫罗宽慰一笑,后又打气似的朝前一指。“你看,前面就是北阳村了,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
“呵呵,我倒是没事,你还是顾着脚下吧!”绫罗见沐紫凝累得直喘粗气,忍不住掩嘴轻笑。对于她来说,道路平坦与否几乎没有差别,沐紫凝武功太低,所以才会这么吃力。
“为什么咱们不骑马?”当身后的泥路全部印上了自己的脚印,当小腿发出酸痛信息以示抗议,当沐紫凝终于走进北阳村并看见有村民用老马运送重物,她这才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可是提醒过你,可是你当时……”绫罗拖长了声调,似是在回忆。“对了,你在叮嘱鸳鸯若是找到线索不许单独行事,必须大家从长计议。”
“有么?”沐紫凝扶额作冥思状,突然呵呵傻笑,算是承认了。绫罗翻了翻白眼,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也就懒得继续这个话题了。“对了,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味道?”沐紫凝闻言,用力吸了吸鼻子,果然在湿润的空气中嗅到了一股很淡的气味。“嗯,很熟悉的味道呢,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算了,管他什么味道呢,先找人吧!”正事要紧,两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应该怎样去找那位只知姓不知名的老婆婆,却发现路上遇到的每个村民都对她们避而远之,仿佛二人是骇人的洪水猛兽一般。
“他们……好像很怕我们呢!”沐紫凝低声说道,本来想去问问迎面而来的一位扛着锄头的农夫,然而刚上前一步那人就匆匆逃开了。.沐紫凝实在费解,难道自己的表情很凶恶吗?
“他们不是怕我们,而是怕外来人。”绫罗注视着相遇村民的神情,准确的做出了判断。“看来,村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大家才会这样。”
“大事么?”沐紫凝闻言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正暗自冥想时,忽听前方传来了阵阵哭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就在沐紫凝和绫罗面面相觑满心疑惑时,两支高扬的灵幡出现在了她们眼前。而灵幡之后,是两排并列而行的送葬队伍。飞舞的冥币铺路在前,具具棺木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伤痛欲绝的未亡人了。
就在送葬的人群之中,沐紫凝看到了当日到大雄宝殿虔诚祈祷的老婆婆。她哭得很伤心,佝偻的身子几乎无法站立,全靠旁边一位妇女搀扶着才勉强跟上送葬队伍。
自觉避到路旁让送葬队伍先行通过,沐紫凝的心猛然一颤,最后被浓浓的愧疚和歉意淹没。而她们也是这时才想起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不正是焚香燃烛的气味吗?
“五具棺木,无人抱灵牌,无人着丧服,送殡者皆是壮年或老人。没有孩子,走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看见一个孩子。”回到客栈,沐紫凝与绫罗、鸳鸯围坐一席,开始分析村中所见。
“同时有五人下葬,难道是一家老小,所以才无人抱灵牌无人着丧服?同村之人离世,自然是不必为其披麻戴孝的。”鸳鸯大胆猜测着,然而话音刚落,沐紫凝就提出了反对。
“若只是同村之人离世,那他们又怎会哭得如此伤心欲绝?那种痛,应该是失去了骨肉至亲才会有的吧!”沐紫凝沉思着说道,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阵充满哀怨和悲痛的哭声,似乎将这阴沉的连雨天气染上了浓浓的悲戚。
“小姐说的是。”绫罗把玩着身前的长发,悠悠垂眸。“看那些送殡的人,三两相扶,分明他们才是一家人。并且一个正常的村子,怎么可能没有孩子?”
“你的意思是?”鸳鸯心中已有结论,却想知道自己想的和绫罗的推测是否一致,便开口问道。
“因为出事的都是孩子,所以村民才会把孩子藏起来吧!只有这个原因,才能合理的解释这场怪异的葬礼。因为棺中全部躺的是孩子,孩子在族中辈分最轻,所以无人穿丧服无人抱灵牌,这是怕折了孩子的阴福。”绫罗冷声说完,忽然扭头问沐紫凝,“小姐,你觉得呢?”
“嗯!”沐紫凝稍稍颔首算作回应,接着又陷入了沉思。绫罗与鸳鸯面面相觑,实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然而就在绫罗打算唤她时,沐紫凝却毫无预兆的站了起来。
“看来,咱们要去知府衙门走一遭了。”沐紫凝说罢,率先往外走去。鸳鸯等人也不多问,随即跟了上去。二人心照不宣,都想看看沐紫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快马加鞭赶到知府衙门,三人遇到了意料之中的阻拦。不想惹人注目,沐紫凝便让守卫进去通报,三人又等了半晌,林知府这才露面。一见是公主驾临,林知府连忙下跪行礼,却被沐紫凝制止了。
“林大人,小女子不请自来,还望大人见谅。”沐紫凝假意客气,实为不想暴露了身份。林知府当即会意,已到嘴巴的“公主”瞬间改成了“沐小姐”,然后故作随意的寒暄着将三人迎进了府衙。
到了内堂看茶落座后,林知府当即遣退了下人。沐紫凝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来意。林知府一听她是为少年失踪一事而来,脸色顿时一变。拂袍跪地,连连请罪。
“下官办案不力,竟让公主为此事操劳奔波,实在罪该万死。”林知府伏地长跪,言下甚是卑恭,然而沐紫凝却听出了几丝不卑不亢的意味。
“林大人不必如此,我今日登门并非兴师问罪,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件案子。你也知道,父皇他爱民如子,若是知道阜阳发生了这等事,定会万分痛心。”沐紫凝语气真挚诚恳,脸上更是挂着人畜无害的温婉笑容,可即便如此,在听她说到“父皇”二字时,林知府还是不由得一怔,紧张之色更甚了一份。沐紫凝将其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不过我想,父皇贵为一国之君,国事繁忙日理万机,实在不好再让他操心。若我们能尽快查清此案,替父皇分忧,岂不更好?”
“公主所言甚是!”明确了沐紫凝此番到访的目的确实不为问罪,林知府这才起身,并缓缓道出案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第一起少年失踪发生在一个月前的赵家沟,年仅十三的少年赵平因其父责骂他未看好自家的牛,糟蹋了别人地里的菜苗,于是负气跑上了山,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从那以后,阜阳县周边村落开始接二连三的出现少年失踪,至今为止,失踪人数已达到了十四人。并且越往后,失踪者的年龄就越小。官府接到的最近一起报案中,失踪的孩子才七岁。
“十四人……难道历时一月,官府都没找到线索吗?”沐紫凝紧敛秀眉,神色间已现怒气。一个月,失踪了十四人,面对如此猖獗的犯案官府却束手无策,难道这就是淄鸿国府衙的办案能力吗?
“公主明鉴,下官一接到报案,当即率附近各县衙全力侦办此案,可是……”林知府欲言又止,似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如何措辞。
“林大人但说无妨。”察觉到自己在无形中给林知府施加了不少压力,沐紫凝当即换上一脸轻松随意。她是来打听案子的,若是吓得这林知府不敢吐露真言而只是一味敷衍推脱,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前九位失踪者全是自行离家,根本无法判定是否遭遇了不测。而后五位不是因顽劣难管被锁在了家中,就是入夜后无端从房中消失。当家人听到动静赶到房中,孩子已经不见了。下官曾亲临案发现场,却见房门完好无损,房中也没有争执的痕迹,甚至除了家里人的活动外,根本没有外人进去的迹象。对此,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哦?”沐紫凝听完也是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鸳鸯,这才示意林知府继续往下说。
“这一个月里,下官派人四处追查,却始终没有头绪。直到前几日,下官接到报案,说是有村民看见黑衣人掳走同村少年,下官立即派人跟着那个村民进行追踪。然而追至崇圣后山深处,却不慎暴露了行踪,以致半百衙役全部遇袭,侥幸逃脱者不足十人。不过,即便是损失惨重,下官也不敢放过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于是召集了大量人手对崇圣后山进行地毯式搜索。然而奈何崇圣山山体庞大,山脉延伸上百里,至今为止还一无所获,却发现了七具尸体。经家属确认,正是失踪的少年。”
说到这里,林知府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那一抹痛惜之色落到沐紫凝眼中,多少让她感到些许欣慰。
这是沐紫凝到阜阳县十年来第一次与林知府接触,平日相遇都是在寺中,且林知府都是为寻衍休师父而来。不过师父说过,林知府虽然处事圆滑,为人倒也算正直,虽然会贪,却也会为百姓办事。不是清官,却也算个好官。如今接触一番,才知师父的话果然没错。
“敢问林大人,遇害的少年中,是否有五个北阳村人?”候在沐紫凝身后的绫罗突然开口问道,林知府虽有些惊讶,却还是如实点头。
“那不知林大人可有吩咐为遇害者验尸?”绫罗继续追问,这次,林知府却不敢回答了,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姑娘有所不知,阜阳县民沿承古风,对逝者遗体极其看重,且受害人家属痛失骨肉,情绪十分激动,所以……所以……下官未能……”
“林大人既有悲悯之心,实为百姓之福。可是,若不能仔细验尸找出死因,官府又如何追查线索?若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又以何慰藉这七条枉死的人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说不定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孰轻孰重,还望林大人细细权衡。”沐紫凝打断林知府的话,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口气却略微强硬。揣摩到公主殿下的心思,林知府也就不再犹豫,当即表示即刻带人前往北阳村验尸。沐紫凝也不多说,只是叮嘱不可与村民发生争执,并予以重金抚恤,最后吩咐鸳鸯同行。
比起府衙内的验尸官,沐紫凝更愿意相信鸳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