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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道拥有的这栋位于巴黎西北的吉维尼小镇上的房子,简直就像是童话书里的花屋一样,每一扇木窗外都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每个小阳台的木栅栏上都挂满了花篮,色彩丰富鲜艳,连最顶层的小阁楼都垂满了绿色的藤萝植物。.
丁瑢瑢根本就无心欣赏这异国小镇的美,她只希望快点儿有人出来开门,有人出来告诉她,她的儿子正在某一扇挂满花篮的白色小木窗的后头安睡。
她一心只盯着门,没有留意到明君墨倚在车身上,正转头望着巷子的那一端慢慢行过来的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中国女人,三十几岁,微微发胖,剪着齐耳的短头发,圆脸大眼睛。
女人的膝上搭着一条莹的方毯,脊背稍稍有点儿佝偻。不过她的精神很好,怀里抱着一束刚采的野花,艳粉的颜色,映得她的脸色很明亮。
她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几个人,正在转头跟推着她的金发小姑娘说着话,一口流利的法语。不知道小姑娘说了什么,逗得她很开心,她就从花束中摘下一朵小粉花来,别在了小姑娘的发间。
明君墨看着她越来越近,心里一阵恍惚。就仿佛是一个旅人,在跋涉了遥远的路途之后,驻足四望,发现自己竟站在最初的那个起点上。
当她从巷子的那一端出现的时候,明君墨还以为是自己连续几天疲惫奔波,看花了眼。他静静地望着她有说有笑的样子,望着她慢慢地走过来,就像以前曾经无数次在梦中遥望着她那样。
人生真的就像是一场梦。当年正是这个女人夺走了他少年纯真的心,而她却背叛了他,突然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爱在最炽热最浓烈的时候戛然而止,就像是一辆车在高速的行进中突然撞上了山崖!
因为她,他遍体鳞伤,多少年都找不回自己丢失的那一颗心。他曾经多么怨恨这个女人,并且因为她而怨视着天下所有的女人。
直到丁瑢瑢不经意地出现,他才渐渐地从这个女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如今他的心安稳宁定,他以为自己余生都不会再与这个叫杨倩宜的女人有任何的关系。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她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悠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轮椅从石板路上碾过,发出轻轻的声音。明君墨觉得那锃亮的轮椅钢轮像是碾压着他的过往人生,一步一步朝着他逼近过来。
在法国的这座小镇上,在他父亲的家门外,她的出现是多么诡异的一件事。明君墨突然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摆布着,专门从遥远的中国急火火的跑来,就为了赴一场命运之神为他安排的鸿门宴会。
房门已经打开了,明远道的画家妻子潘若昕出现在门口,睡意未消的样子,又黑又长的直发披落在腰间,棉布碎花的睡袍外面罩着一件浅蓝色的针织衫。
门一开,她一眼看见站在台阶下倚在车身上的明君墨,顿时目瞪口呆。
而丁瑢瑢就在此时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我儿子呢?我儿子是不是在你家里?”
“哦......你们......”潘若昕看到了杨倩宜清晨散步回来的身影,看到了明君墨正在专注地望着轮椅上的杨倩宜。她的心狂跳不止,一时竟没有留意到丁瑢瑢的问话。
丁瑢瑢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心思去问。她只见潘若昕怔怔的,以为是小丁当有什么事,这个女人说不出口。
她一把推开潘若昕,冲进了屋子里,一楼是一个开阔的大厅,只有一扇门通过一间画室,门开着,丁瑢瑢一眼就看到画室里的画架。于是她奔向楼梯,冲向二楼,一边路一边大声喊着:“小丁当!小丁当!你在哪儿呀?妈妈来了!”
明君墨的父亲明远道听见门外的吵嚷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上前拦住丁瑢瑢:“小姐,你是谁呀?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这样横冲直撞的。”
丁瑢瑢仰起脸看他,一刹那感觉自己看到了明君墨二十几年后的样子。只是明君墨不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留着长发扎着马尾,明君墨是清朗英俊的,眼前这个男人慵懒随性的。
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是明君墨的父亲,她抓着他的手臂问:“明伯伯,我是小丁当的妈妈,我儿子在哪里?”
明远道心里疑惑,董菲儿前天带着一个小朋友来到他家,说是一位朋友的孩子,她带出来玩几天。看这位妈妈的神情,怎么像是儿子被人绑架了一样?
“那间卧室,和菲儿睡在一起。”明远道指了指楼梯另一侧的一间屋子。
丁瑢瑢立即跑过去,伸手去推门。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丁瑢瑢推了一个空,整个身体向前一扑,一个趔趄冲进了卧室里。
董菲儿手握着门把手,转身看着丁瑢瑢踉跄几步,她就笑了:“姐姐是孙大圣转世吗?这么快就追过来了?简直是从天而降呀。”
丁瑢瑢暂时顾不上跟她理论,往靠窗的那张床上一看,小丁当正坐在床里,愣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妈妈。
丁瑢瑢扑过去,将他抱了过来,从头上看到脚下,从后背看到前身,发现他好好的,没有受到一点儿伤害。她揪紧的心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浑身一软,就跌倒在床上。
小丁当这几天一直被陌生人包围着,小小的心灵也受了一些惊吓。此时终于确认是妈妈来了,搂紧丁瑢瑢的脖子,怯怯地叫了一声:“妈妈......”
丁瑢瑢抱着他光溜溜的胖身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在他的脸上使劲亲着:“儿子,你吓死妈妈了......”
董菲儿撇了撇嘴,从门边走了过来:“我好歹也是小丁当的小姨,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外甥?你们真是多虑了。既然你来了,小丁当就交还给你吧。”
丁瑢瑢这几天担心得死去活来,董菲儿居然对自己偷偷抱走小丁当的事如此轻描淡写。丁瑢瑢的火气噌噌地往头上蹿,抱着小丁当站起来,挥起手来就给了董菲儿一巴掌。
董菲儿被打得歪了一下,却也不恼,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笑眯眯地看着丁瑢瑢:“姐姐,你先别顾着生我的气,想打想骂,我就在这里,又跑不掉。我倒是好奇,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来了,君墨呢?”
她这样一问,丁瑢瑢猛地意识到,怎么就她一个人冲上来了呢?明君墨呢?
董菲儿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向楼下望了一眼。随即她得意地笑了,朝着丁瑢瑢招手:“姐姐,你过来看,君墨还在门口呢,他遇到多年不见的老熟人了,兴许你也认识呢。”
丁瑢瑢不认为自己在法国会遇上什么熟人,但是她听说明君墨还在楼下,就走到窗口,向下看去。
只见明君墨仍然站在车旁,他的对面有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他正在和那个女人说话,从上往下的视角,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但是能看出来他的姿势很僵硬。
董菲儿在丁瑢瑢的耳边轻笑着:“姐姐,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丁瑢瑢懒得听她说话,但是明君墨居然不着急见儿子,而是逗留在楼下跟一个女人说话,这让她感觉很蹊跷。
她抱着小丁当出了卧室,往楼下走去。下到一楼的时候,她看到明远道和刚才开门的那个女人站在一起,正望着门外的情形,一脸的担忧。
见到小丁当平安无事,丁瑢瑢的理智也找了回来。她觉得自己刚才怪没礼貌的,就向两位道歉:“明伯伯,对不起,我刚才太着急了,你别介意,这位是......伯母吧......”
其实丁瑢瑢这一声伯母叫得很心虚,因为潘若昕是那种看不出年龄的女人,虽然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但是她整个人都散着洒脱飘逸的气质,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是,我姓潘,你是菲儿的朋友?”明远道夫妇二人很久不与明君墨联系,也不太关注明家的事,他们两个所知道的状况里,明君墨的未婚妻还是董菲儿。
“......”丁瑢瑢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笑了一下,“这件事稍后再向伯父伯母解释,我先出去看一下,君墨怎么还没有进来。”
她说完,作势就门外去,明远道却伸手拦住她:“你先不要出去吧,暂时不要打扰他们,他们两个好多年不见,大概有许多话要说。”
丁瑢瑢心里疑惑:不能打扰他们?好多年不见?难道那个女人是明君墨的旧情人吗?可是明君墨的旧情人怎么坐进轮椅里去了?
明远道夫妇不知道她和明君墨关系,只当他们是普通的朋友,才这样说。可丁瑢瑢是什么性子?如果那个女人是明君墨的旧情人,她就更要出去见一见了。
于是她在明远道夫妇惊讶的目光中,抱着小丁当走出门去,下了台阶,走到明君墨的身边。
小丁当先是见了妈妈,这会儿又见到了爸爸,自然很高兴,也不管别人,就扑到明君墨的身上搂他的脖子,高兴地喊着:“爸爸......”
明君墨抱住他,脸上有一丝尴尬。
丁瑢瑢心里已经很不爽快了,她扫了那个女人一眼,转过脸对明君墨说道:“我刚才上楼的时候,以为你跟在后面呢,你好像不太担心小丁当呀。”
明君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指着丁瑢瑢对轮椅上的女人介绍道:“她......是我女朋友。”
这是什么语气?女朋友就是女朋友!怎么还要犹豫一下才能说出来吗?
丁瑢瑢心里对明君墨憋着一股气,人前却不失态,微笑着朝那个女人点头:“你好,我叫丁瑢瑢。”
那个女人也笑了,朝她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杨倩宜。”
丁瑢瑢只觉得有三声响雷在她的耳边炸开!她浑身一震,呆在那里,伸出的手还没有到达杨倩宜能够得着的位置,就停住了。
杨倩宜将轮椅往前摇一点儿距离,再次伸出手,抓住了丁瑢瑢的指尖:“丁小姐好,看来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呀,我们在法国简直孤陋寡闻了。”
“都别站在门口了,大家进屋里来吧。”潘若昕从屋里走出来,招呼大家一起进去。
金发小姑娘推着轮椅,从台阶旁边留出来的斜坡上去,将杨倩宜推进了屋里。明君墨抱着小丁当,跟在后面。丁瑢瑢木然地呆了几秒之后,突然冲上去抓住明君墨:“她真的是杨倩宜?为什么和照片上的不一样?她怎么在这里?她的腿怎么了?”
明君墨的神情凝重,见到小丁当好像并不能使他快乐起来,他满腹心事的样子:“我也知道的不确切,先进屋吧,回头再说。”
他们进到屋里的时候,杨倩宜已经回了房间。明远道和潘若昕等在大厅里,明君墨一进去,先跟明远道打了一声招呼:“爸爸......”
明远道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明君墨哼了一声:“怪不得这么多年从来不邀请我到你家来做客呢,如果我打过电话再来,你是不是会先把倩宜藏起来?”
明远道被问得一滞,窘迫地搓了搓手:“事情已经这样了,让你知道也于事无补。”
明君墨突然就愤怒了,横目瞪着明远道:“怎么会于事无补?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吗?现在突然知道了真相,原来我一直恨的人,我根本就没有资格恨她!原来你和爷爷合起伙来骗我!”
丁瑢瑢尚在震惊之中,听明君墨这样说,她于惊讶之外,又添了一层不安。
小丁当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发火,吓得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叫着他:“爸爸......”
明君墨把小丁当往丁瑢瑢的怀里一塞,迈步跑到楼上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楼上就传来剧烈的争吵声,丁瑢瑢听到明君墨在大声地斥责董菲儿卑鄙,而董菲儿则讥笑他是个负心的男人,辜负了一个又一个。
明远道听他们吵得不像话了,跑到楼上去劝架。潘若昕指了指楼上,问丁瑢瑢:“他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丁瑢瑢吸了口气,对潘若昕笑道:“潘阿姨,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了,我才是君墨的女朋友。”
“啊?”潘若昕愕然,“那......这孩子?”
“我和君墨的儿子。”楼上的吵闹声让丁瑢瑢恢复了理智,“我儿子已经失踪了四天了,昨天我才知道是被董菲儿抱来了法国。我在国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想不明白她要干什么。现在我大约明白了......”
她明白了,潘若昕还糊涂着呢:“你说这孩子是菲儿偷偷抱来的?那孩子是怎么上的飞机呢?她......是早知道倩宜在这里?引君墨来见倩宜吗?”
“应该是这样的吧,她早跟我说过,如果她得不到明君墨,我也休想得到,原来她的秘密武器在这里。我也好奇她是怎么把孩子带出国的,也许她早有预谋,伪造护照......”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楼上的争吵声已经变成了董菲儿一个人的喊叫声:“明君墨!你放我出去!这里是法国!你敢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快开门!”
随即就听到明远道质问明君墨的声音:“墨儿!你疯了?你把她关起来干什么?”
一时之间,明家这座鲜花盛开的小别墅里,充斥了喧嚣和不安。
明远道气极了,把明君墨从二楼扯下来,掼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然后他又上楼把董菲儿的房间打开,把她也带下楼来。最后他又把杨倩宜从她自己的房间里推了出来。
一楼的客厅里聚齐了所有的当事人。明君墨靠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人家墙上的爬山虎,丁瑢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董菲儿气哼哼地坐在明远道的身边,而杨倩宜则安静地窝在轮椅上。
明远道坐下去,一拍手边的木几,威严地说道:“你们谁也别哭谁也别闹,矛盾不是集中到我家里来了吗?那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今天把事情都弄明白了!我先跟君墨说一下倩宜的事......”
刚才明君墨和杨倩宜在门外遇上了,明君墨也问过杨倩宜怎么会这样了,杨倩宜支支吾吾,并没有说得太详细,后来丁瑢瑢突然出现,就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其实现场只有明君墨和丁瑢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董菲儿早就知道杨倩宜的事情了。当年明君墨和杨倩宜谈恋爱,她是知道的,那个时候她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还为这件事伤心了一阵子。
后来杨倩宜突然就从明君墨的生活里消失了,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心里是很高兴的。.
谁知道两年后,她在许多地方看到了杨倩宜开的牛肉汤饭连锁店,她心里起疑,就在香港雇佣私家侦探调查了一下,结果查出杨倩宜已经高位截瘫,居住在明远道位于法国的家里。
她早就知道,但是她从来不说,因为这件事如果被明君墨知道了,他一定会追来法国。到时候不管是出于愧疚心还是出于旧日的感情,明君墨都有可能会娶了杨倩宜。
她只是没想到,不该是她的男人,不管怎么算计和小心,终归都是徒劳。她一直当杨倩宜是情敌,以为这世上除了杨倩宜以外,没有人能从她的手里抢走明君墨。
却不想天降奇兵,出现了一个丁瑢瑢。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知道自己和明君墨已经断了缘分了,想要嫁给他是不可能了。但是她不甘心,尤其丁瑢瑢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希望破灭的那一刻,她想:她不幸福,那么大家就都不要幸福!她要让明君墨知道杨倩宜的事!看着他纠结为难,才能出她心头的一口恶气!最好明君墨愧疚不过,娶了杨倩宜这个瘫痪的女人,那她才高兴呢!
在明君墨和丁瑢瑢为小丁当的失踪而忧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机不是孩子的安全,而是他们的感情。
明君墨意外地在这里见到杨倩宜,他的震惊可想而知。
根据明远道的讲述,当年明君墨把杨倩宜从台湾接到美国,没多久老爷子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明君墨年纪小,老爷子在他身边安排了好几个人监督着他。
老爷子得知他和一位贫民出身的女子在谈恋爱,而且那女人还大他几岁,就对杨倩宜警惕起来。他让明君墨身边的人观察着,如果明君墨只是一时兴起,随便谈恋爱玩一玩,他就不管了。一旦动了真情,有迹象朝着婚姻嫁娶的方面发展,那他说什么也要阴止。
后来明君墨身边的人向他汇报,说明君墨对杨倩宜非常好,供她读书,帮她洗衣给她做饭,根本就不是找个女儿玩玩而已。
老爷子一听这种状况,立即就飞去了美国。
老爷子找到杨倩宜,要她离开明君墨。杨倩宜当即就回绝了,说她和明君墨是真心相爱,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
一次没有谈成,老爷子又找过她两次。
这件事杨倩宜并没有告诉明君墨,她担心明君墨一旦知道了,会去找他爷爷吵架。而明家爷孙俩儿才刚因为明君墨读什么专业的问题争得不可开交,导致明君墨逃到台湾,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老爷子当然不想再因为他谈恋爱的事,又把他逼走。
所以那个时候,变成了老爷子和杨倩宜两个人较上了劲。
有一天,老爷子让自己的身边人去找杨倩宜,想跟她再见一面。那两个人去到杨倩宜居住的公寓时,正遇上她下了课回家。
那两个人说明来意,杨倩宜当即说:“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再见几次也是这样,何必呢?”
两人担心不能把杨倩宜带到,会被老爷子责怪办事不利,于是就打算把杨倩宜强行架到车上去。
杨倩宜很小就在夜市里混,打架殴斗之类的事情见得多了,她根本就不怕,跟老爷子派去的两个人撕打了起来。她毕竟是女人,力气上要输很多,被他们逼到了楼梯扶手上之后,左右被架住,就要把她强行拖下楼去。
杨倩宜情急之下,借着两个人架住她的力道,身体突然挺跳起来,一脚踩在对面的墙壁上,用力一蹬,想要摆脱两个人的箍制。
那两个人没想到她的身手如此敏捷,在她用力蹬墙的那一瞬间,同时脱了手,没有抓住她。
杨倩宜倒是成功摆脱了他们两个人,但是因为身后就是楼梯扶手,她整个人从扶手上翻了过去,身体掉进楼梯回转的狭小空间里,向下滑落两层之后,卡住了。
那两个人担心在这里出事,被人看到,赶紧把她从狭缝中拉了出来,把她送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的时候,杨倩宜已经不能动了。医生检查后,证实是第二胸椎以上脊椎受重创,尤其是把她从楼梯狭小的缝隙里拉出去的时候,加重了她的伤势,已经无可挽回。
从那一天开始,杨倩宜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老爷子把她带到一个僻静的乡村疗养,派两个人照顾监视她,怕她跟明君墨联络。杨倩宜被软禁了,开始她很暴躁,又哭又闹,甚至还绝食自杀。
时间久了,她渐渐地平静了。
一年之后,她让人给老爷子带话,说要见见他老人家。两人见面后,杨倩宜很淡定地告诉老爷子:“你不用再看着我了,我想开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见了君墨又如何?君墨那么优秀的人,怎么能娶一个高位截瘫的女人做妻子?我以后都不会见他了。”
她这样说,老爷子哪里肯相信?就问她想干什么?
杨倩宜说:“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我十几岁就开始在台湾夜市卖牛肉汤饭,那个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开一间专门卖牛肉汤饭的店。我现在行动不方便了,不能亲手做牛肉汤饭了,但是我这个梦想依旧在的。”
“这好办,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不见墨儿,我出资给你开牛肉汤饭连锁店。”明老爷子最喜欢钱能解决的问题,当即就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杨倩宜的牛肉汤饭连锁店。她行动不方便,只能负责食物配方的研发,生意上的事全是她的弟弟杨君宜在打理。因为有老爷子这么强大的后台,生意做得很顺利,开了许多家的分店。
虽然明老爷子得到她的承诺,一定不会去找明君墨,但事实上他并不相信她。一辈子软禁她是不行的,老爷子想了许久之后,就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被撵出家门的儿子。
他知道儿子和孙子的父子关系很冷淡,而且明君墨从来不去法国父亲的家里。于是他亲自带着杨倩宜来到法国,将她送进了明远道的家里。
他是存着让儿子帮忙监视着杨倩宜的意思,即便他没有明说,明远道也明白。
明远道则是存着为父亲和儿子赎罪的心态,收留了杨倩宜。一起住得久了,杨倩宜真的从来没有找过明君墨,她与明远道夫妇也变成了一家人。
在明君墨被告知杨倩宜背叛了他,带着一百万美金离开他的时候,杨倩宜事实上正在饱受脊椎受伤高位瘫痪的折磨。在他心心念地记怨着她的时候,她其实就生活在他父亲的家里,触手可及的距离。
这么多年来,哪怕他有一次起意来法国探望父亲,他都有可能会见到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多奇怪,因为一个别扭的理由,他居然一次也没有来过。
事隔十年之后,他坐在父亲这栋别墅的客厅里,面对着因为多年的瘫痪少动而有些微发胖和佝偻的杨倩宜,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复杂感受,只觉得是他害了这个女人。当初把她从台湾接到美国,以为能给她一份比卖牛肉汤饭更适意的生活,却不料那时候的他根本就保护不了她。
明远道讲完这件事,客厅里的人都没有说话。明远道打量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丁瑢瑢和董菲儿,说道:“倩宜的事就是这样,她现在我这里生活得久了,已经变成了我的家人。你们三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自己解决,谁也别想在她的身上做文章。”
董菲儿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好啊,我听伯父的话,现在就离开......”
“不行!”明君墨的声音有点儿沉闷,“你不能擅自离开,等我安排人把你送回国去,你绑架了小丁当,必须回去向警方交待清楚!”
董菲儿立即大声辩解:“我哪有绑架他?他是我外甥,我带他出国玩一趟,应该解释得通吧?”
“算不算绑架,回去后警方会界定。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今天坐在这里面对倩宜,你也应该回去面对警察,这才公平,不是吗?”明君墨冷冷地看着董菲儿,他对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地厌恶了。
这个时候,就听到杨倩宜轻轻地叹息一声:“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好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要回屋去了,你们聊吧。”
说完,她把轮椅摇转了方向,自己回房间去了。
明君墨的目光追随着她佝偻在轮椅上的身影,脸上有沉痛之色。丁瑢瑢默然地看着他,心里想:谁说董菲儿不了解他?最其码董菲儿知道他的痛处在哪里。
杨倩宜走后,明远道看着明君墨:“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三个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明君墨冷然斜瞄了董菲儿一眼,继续看向窗外,不说话。丁瑢瑢接过他的话来,说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前几天君墨与菲儿解除了婚约,菲儿觉得我们两个对不起她,既然她不好过,我们大家要一起不好过才行,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明远道吃惊地看向董菲儿:“是这样吗?怪不得呀,我说你从来不到我家,怎么不打招呼突然就来了呢。菲儿,你和君墨之间的事,你们之间解决就好,你专门跑过来连累倩宜,这样不太好吗?”
董菲儿此时成了众人所指,她也不想留在这里了。可是明君墨又摆明了不会允许她逃避开,她就向明远道求情:“明伯伯,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君墨,我们两个订婚也有好几年了,他突然就跟我们家退婚,还算计了我妈妈,我一时生气冲动,就做了错事。小丁当怎么说也是我外甥,我真的不是要绑架他啦,我最近身体一直不好,要去日本休养,君墨不让我走,这样怎么行?”
明远道夫妇都觉得这件事有点儿乱,听起来像是姐妹两个同争一个男人,中间还夹着一个小朋友。他们辨不清谁是谁非,就茫然地看着明君墨。
明君墨的姿势一直没有变,也不看董菲儿一眼,态度却很坚持:“你自己应该知道,小丁当并不是合法入关,如果我现在向法国警方报警,也许不用回国,你在法国就可以被定一个贩卖人口罪名,是想在中国做牢还是想在法国做牢,你考虑一下吧。”
董菲儿觉得自己没伤害到小丁当,就不算什么事,没想到明君墨会认真跟她计较。听他说马上要报警,她开始慌张起来。她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明远道,看着潘若昕。明远道叹气,想说什么,被潘若昕轻轻一个眼神递过去,他就住嘴了。
潘若昕微笑着对她说:“菲儿,我和你明伯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好插嘴。”
董菲儿环视在座的几个人,最后转身抓住丁瑢瑢的手:“姐姐,你不会让我做牢的,对不对?我只是跟你们开一个玩笑,我没有伤害小丁当......”
丁瑢瑢旋即起身,对身后的周美美说道:“周室长,麻烦你帮我订机票,我要回国。”
说完,她迈步就往楼上走去。董菲儿掂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觉得在法国进警察局会比较麻烦,还是求丁瑢瑢比较靠谱,于是她跟在丁瑢瑢的身后:“姐姐,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丁瑢瑢在楼梯上站定,回头看她:“你能不能别再叫我姐姐了?我们两个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你还叫我姐姐,不觉得很奇怪吗?”
“可是......”董菲儿还要跟着她上楼去,明君墨已经走过来,把她推到一边:“你最后别想着逃跑,如果我发现你不见了,我会立即报警。”
董菲儿简直要哭了,她偷偷地做这件事,家里人都不知道,如果在法国被警察抓住,那她可真是孤立无援了。
丁瑢瑢上了楼,走进小丁当睡觉的那间屋子,想收拾一下小丁当的东西,发现他只有两套衣服放在衣柜里。
明君墨随后跟了进来,倚在靠门的墙上,看着她:“别这么着急回国好吗?我现在心里很乱,没有办法马上就离开。”
丁瑢瑢将小丁当放在床上,回头看着他:“是我要回国,我没有要求你。你心里很乱,你留在这里整理心情好了。我家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说起来也是你爷爷做的好事呢,菜馆的生意要做,我妈妈需要照顾,胖叔需要康复,我不可能留在法国。再说了,你和杨倩宜之间梳理以前的那些恩怨,我留在这里多尴尬?所以我要回去!”
明君墨就走过来,抱住她,说道:“瑢瑢,你生我的气了,是吗?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很过,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丁瑢瑢鼻子酸酸的,推开他:“我当然能明白你的感受,我甚至能明白董菲儿的感受,可是那不代表我会接受伤害和背弃。从你见到杨倩宜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在刻意的冷淡我了,也许你只是不想刺激杨倩宜,但你没有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意外呢。”
“瑢瑢,我不是刻意要冷落你,我只是心情不好......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人。”明君墨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他不愿意让丁瑢瑢走,可是他又也觉得她留在这里会很为难。
丁瑢瑢哼了一声:“其实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你一直就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你从来都不在乎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因为你不在乎那些定义你的人。现在你却因为自己不是一个好人而愧疚,因为你在意杨倩宜的看法。既然你是不是一个好人,取决于杨倩宜怎么看,那你就留在这里挽回你的形象吧。”
“你这样说不公平......”明君墨听出丁瑢瑢在生气,他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想不出合适的说辞来。
丁瑢瑢什么道理都想得明白,但是理智和感受不是一回事。她坐回床上,抱起儿子,对明君墨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对这件事哪怕是略有微词,对杨倩宜都是不公平的,因为我是健康的。我来法国是为了接儿子,我的事办完了。杨倩宜是你的债,这件事我帮不上你的忙。我真的要回国去了,麻烦你让周室长给我订票吧,小丁当......如果董菲儿给他伪造的护照能用的话,倒是省了麻烦,我只想赶紧回去,一天也不想多留。”
“那......如果我在这里多留些日子,你能体谅的吧?”明君墨跟她商量。
丁瑢瑢点头:“我能体谅,不过我不会给你太长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吧。”
明君墨坐到她身边,想要抱她一下,却被她伸掌抵住。她态度坚决,表情漠然:“当你在心里想着别人的时候,就不要来碰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分得清楚吗?”她问他。
明君墨被问住,说不出话来。他的确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又好像不是丁瑢瑢理解的那样。
丁瑢瑢不再理他,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
小丁当刚刚失踪的时候,她还瞒着丁妈妈。但是在家里闹开了以后,韩照廷知道了,小姨也知道了,就瞒不住丁妈妈了。丁妈妈急得差点儿晕死过去,后来听说孩子在法国很安全,她才稍稍放了心。
丁瑢瑢告诉丁妈妈小丁当很好,她很快会回去,让丁妈妈放心。
放下电话后,没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手机就响了,是韩照廷打过来。大概是董菲儿感觉到自己逃不脱了,向韩照廷求助吧。韩照廷在电话里的语气几乎可以低声下气这个词来形容。
他说:“瑢瑢,菲儿知道自己错了,你就原谅她一回吧。她的身体真的不好,实在是经不起再受折腾了。你和君墨受了惊吓,我很抱歉,但是孩子没事,菲儿就罪不至死吧?你就看在爸爸的面子上,你生气恼火,回来后对爸爸怎么样都行,放过菲儿这一回,好不好?”
丁瑢瑢听他那语气,心里一软。她又看向明君墨,随即说道:“她可不是偷偷把小丁当抱走而已,她是有预谋有策划的绑架,这种事我说了不算,既然已经立了案,案件要怎么处理,不是我能干预的了。”
明君墨听她说这话,就猜出打电话来的是韩照廷。他抢过电话,说道:“韩叔叔,你找瑢瑢没用的,这件事我做主,菲儿可以选择回国后去自首,或者我在法国以贩卖儿童罪报警,总之我是不会纵容她这种行为的。”
大概韩照廷在电话的那一头骂了明君墨几句什么,明君墨冷笑道:“韩叔叔,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阴险,她偷偷做的事,有几件是你知道的?菲儿是我控制起来的,你找瑢瑢也没有用,在家里请个好律师,等着她回国后为她辩护吧。”
明君墨说完这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丁瑢瑢拿回自己的电话,默不作声地收起来。明君墨问她:“是不是韩照廷求你,你心软了?对待这样的事,我有自己的原则,如果她对我怎么样,我很有可能会原谅,但是她动我儿子,这个坚决不行。”
丁瑢瑢吁出一口气来:“你这样坚决,倒省得我为难了,只是你打算怎么办?把她押上飞机吗?”
“是的,我会给王队长打电话,他会在航班落地的时候等在飞机下面。我知道董家是有人脉的,给董菲儿定罪并不容易,我也不想对她做赶尽杀绝的事,但是我的态度不能错,她绑架了我儿子,就要受到审判,这对她是一个教训。”
“随你吧,我儿子没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谈过之后,确定下来丁瑢瑢带着小丁当先回国去。
丁瑢瑢心情很沉重,事实上她是有危机感的。明君墨是因为杨倩宜这个女人,才变成后来那个样子的,杨倩宜对他的影响是重大深远的。
可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带不走明君墨的,即便强迫着他回去,他偷空还是会到法国来看望杨倩宜。
丁瑢瑢了解他,在不为外人看到的明君墨的内心深处,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男人,杨倩宜因为他而受伤瘫痪,为了不影响他的生活,她自己沉默隐居,忍下多少身体上和心理上的痛楚,一想便知。
所以她决定留明君墨在法国,让他自己慢慢解决突然混乱起来的感情和心理问题。
周美美给她订好了机票,是第二天的。董菲儿也跟她是一班飞机,明君墨找了两个人看住了她。
丁瑢瑢稳定了情绪之后,下楼去见明远道夫妇。不论将来怎么样,这两个人终究是她的长辈,她从清晨冲进他们的家门那一刻起,就没有表现出对长辈该有的礼貌和尊敬。
她向明远道夫妇道歉,潘若昕就摇头:“你想太多,我们不会介意的。谁知道竟然会出这样的事?那天菲儿突然敲门,我和远道都觉得奇怪。虽然我们知道她是君墨的未婚妻,但事实上她从来不与我们联系的,哎......不知道老爷子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怎么骂我们呢,我们答应过他老人家,照顾好杨倩宜,一辈子都不让君墨知道她的事......”
明远道替自己的儿子说话:“墨儿他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看到倩宜这样,肯定会对倩宜充满愧疚。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爱你的,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肯留他在这里慢慢平静,我很欣赏你。小丁当是我孙子,我很喜欢他,你说家里有事,我也不好强留你,以后有空闲,你可以经常到我们这里来玩,吉维尼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这次仓促了,下次让潘阿姨带你去莫奈的故居看一看......”
夫妻两个对丁瑢瑢都还不错,但是丁瑢瑢却感觉得到,明远道不是一个善于表达亲情的人。
其实明君墨出现在他的家里,他是很欢喜的,他的目光会追随着明君墨的身影,他会吩咐厨房在午餐的时候准备明君墨爱吃的菜,他居然记得明君墨爱吃什么,这让丁瑢瑢非常吃惊,觉得他这个父亲并不像明君墨说得那么糟糕。
但是他看明君墨的眼神却很平静,他和明君墨讲话,腔调也很平稳,听不出欢喜的情绪来。
而明君墨一整天都陪在杨倩宜的身边,他推着杨倩宜出门去,在街道拐角处的那间小小的咖啡店里,坐在店门外墨绿色的遮阳篷下面,一人点一杯咖啡,一聊就是一下午。
丁瑢瑢站在二楼的窗口,稍稍往外一探头,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好像有许多的话,说也说不完的样子,对面坐着,彼此望着,一直讲到夕阳落下,咖啡店里亮起了灯,他们才起身,明君墨推着杨倩宜慢慢地穿过狭长的巷子,回到家里。
丁瑢瑢承认自己没有一颗圣母的心,她看着他们在一起,心里非常拧巴。虽然她也告诉自己,他们可能只是叙叙旧,聊一聊这些年彼此的生活,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熟稔、温暖、默契的感觉,还是会让丁瑢瑢心里酸溜溜的。
晚餐的时候,除了董菲儿,所有人都出现在餐桌前。丁瑢瑢与杨倩宜对面而坐,看见她眼睛亮亮的,整个人容光焕发。丁瑢瑢又去看明君墨,他很沉默,只顾低头喂小丁当吃布丁,什么也不说。
饭桌上的气氛很尴尬,明远道和潘若昕试图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打破僵局。但是他们两个并不擅长调节气氛,往往说出来的笑话,只有杨倩宜会友情回应。
晚餐之后,丁瑢瑢洗了澡,准备带小丁睡觉了。小丁当不见之后,她几天不吃不睡,今天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刚铺好了床,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是明君墨,心想他到底还能惦记起她来。跑过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却是照顾杨倩宜生活起居的金发肖士。
肖士不会说中文,只朝着楼下比划:“杨......”
丁瑢瑢想,这大概是杨倩宜邀请她过去说话的意思。其实她不愿意面对杨倩宜,因为她担心自己说话不注意,会让杨倩宜以为她是小气的。
但是人家既然已经邀上门来了,她也没有必要逃避吧。于是她抱上小丁当,下楼去了。
整栋别墅里,只有杨倩宜的卧室是在一楼。当丁瑢瑢走进位于画室旁边的那间卧室时,杨倩宜正在修剪一个花篮。她温和地笑着,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过来坐。”
看着丁瑢瑢坐下了,杨倩宜说道:“看到你,我就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年轻真好呀,我比你大了整整十岁,我都快成老太婆了。”
丁瑢瑢就客气了一句:“你天生一张爱笑的脸,看不出年纪的。”
“从我出事那天开始,十年时间里,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我要谢谢你。”杨倩宜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一只白色百合花递向丁瑢瑢。
丁瑢瑢接了:“谢我?其实我觉得你更应该谢谢董菲儿。不过我能理解你,君墨会在这里住一阵子,如果你高兴,他也会很高兴的。”
“瑢瑢真会说话,也很宽容,君墨很有眼光呢。今天下午在咖啡店里,他讲你们的故事给我听,他说你很迷糊,脾气不好,嘴巴很厉害。我倒觉得,你一点儿也不迷糊,也很有胸怀,不过的确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子,这一点他没有说错。”杨倩宜将剪好的花一朵一朵插进花篮里,慢慢悠悠地说着话。
“他这样讲我?”丁瑢瑢心里微微恼火,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初恋面前描述自己的现女友,不是应该极力赞美吗?他怎么净挑她的缺点说?
杨倩宜见她的眉梢挑起来了,就笑道:“如果一个男人肯用宠溺的语气讲一个女人的缺点,那是他爱她。你大概想不到,其实我早就知道你。”
“怎么会?”丁瑢瑢倒真没想到。
“我弟弟上次来的时候,跟我提起过你。他说你去店里吃饭了,他还和你聊了几句,他觉得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并不像君墨以前的女人那么浮夸,所以他说,君墨对你可能是认真的。”杨倩宜把短发拨到耳后,露出她微胖的脸来,笑得很坦然,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好的动机。
“哦......杨君宜,没想到他真的认出我来了。”丁瑢瑢有点儿不好意思。
“是呀,我弟弟很聪明的。你有没有觉得,君墨挑女人的眼光还是很独道的,你看我们两个,都是不错的女人,对不对?”杨倩宜说着,自己捂着嘴笑出声来。
丁瑢瑢也被她逗笑了,说:“这话以前有人对我说过。”
“谁?”
“明老爷子呀!他说君墨看女人的眼光很准的,被君墨看中的女人,品行都不错的......”
“哼......”提到明老爷子,杨倩宜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
“你恨他?”
“当然。”杨倩宜毫不隐讳,“他把我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不恨他?不过他对你也许不同吧。”
“没有什么不同,他瞧不上我的家世,不许君墨跟我结婚,只允许把我当外头的女人养着,就像他们家三老太太那样......”
“梗顽不化,刚愎自负。”杨倩宜用两个词形容明老爷子。
丁瑢瑢点头:“就是......”
“不过你不同,你读过书,最重要的是,你给明家生了重孙。老爷子见了重孙,一定很欢喜,他们那样的家族,能生儿子的女人就是功臣,他早晚会接受你的......”
两个女人随意闲聊着,也没有说到什么重点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小丁当在丁瑢瑢的怀里直打瞌睡,丁瑢瑢就起身告辞,回了楼上。
回到屋里,她发现明君墨已经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了。
丁瑢瑢走到床的另一侧,将小丁当放下去,轻轻地拍哄着,口中对明君墨说道“你不会是打算睡这里吧?就算你不怕别人笑话,也不怕刺激了杨倩宜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明君墨今天心事很多,思维也没有平时那么机敏,回答丁瑢瑢的话总是显得迟疑。
他一迟疑,丁瑢瑢就生气:“我可没想成怎么样,我就知道我是和你一起来的,现在要自己回去。我又迷糊,脾气又不好,嘴巴还厉害,长得还丑......”
明君墨知道她是从杨倩宜那里回来的,听她这样说,立即反驳:“我可没说你长得丑!”
“这么说,前面那三项优点,真的是你向杨倩宜介绍我时说出来的喽?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没脾气说话又温柔的女人?何必跟我丢人呢?”丁瑢瑢掰开小丁当抓住她衣襟的手指,歪着头瞪着明君墨。
明君墨把睡着的小丁当搬到另一侧,然后他靠到丁瑢瑢的身边,拉起她的手:“你今天别跟我吵架,好不好?我好累,我们睡觉吧。”
说完,他揽住丁瑢瑢的腰,将她往下一拉,她就躺倒在他身边了。他搂着她:“我头很沉,现在就想睡觉。”
丁瑢瑢扳开他的手:“你让我换上睡衣,这样我很不舒服。”
明君墨伸手拉开她后背上的裙子拉链,帮她把裙子褪下去,还顺手解下了她的胸衣,然后掀起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丁瑢瑢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小内裤,就扭着身子要下床去拿睡衣:“你放手,这样睡我不舒服。”
明君墨搂紧她,拿起床头的遥控器关了灯,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闷声说:“就这样,我很舒服。”
丁瑢瑢拗不过他,只好做罢。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半天,丁瑢瑢开口问道:“你会不会离开我?”
“为什么?”明君墨大概是真的累了,声音都模糊了。
“因为你找到你的初恋了呀,她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一定会感动的呀。”丁瑢瑢试探着说道。
“别胡思乱想......快睡觉吧,明天你还要赶飞机。”明君墨的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他害怕这个话题吗?为什么他不肯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丁瑢瑢的后背感受着他绸缎睡衣上传来的凉意,心往下一沉。
第二天上午,丁瑢瑢离开了明远道的家,离开了吉维尼小镇,乘车去机场。明君墨让周美美陪同她一起回国,同行的还有董菲儿和一个看守董菲儿的男人。
明君墨没有送他们去机场,丁瑢瑢很不开心。离别前,她附在他的耳边,说道:“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三个月之内你还不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那你就留在法国娶了杨倩宜吧......”
车子离开那栋开满鲜花的三层小楼时,丁瑢瑢看着后视镜中明君墨的身影越来越小,这个时候她还有一些信心。她认为三个月足够明君墨从负疚和混乱不清的情感的中走出来,既然她给他三个月的期限,他一定会在期限内回到她的身边。
回国的飞机上,董菲儿就坐在她的旁边,看她沉默,就说道:“你以为自己对他来说很重要,但是杨倩宜一出现,他就完全顾不上你了,这种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好受?”
丁瑢瑢偏过头看着她:“他顾不顾我,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我就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你既然想引他见杨倩宜,直接说不就行了,何必折腾我儿子一趟?还为自己惹一场官司?”
董菲儿得意地一抬下巴:“我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果我在D市的时候告诉他,杨倩宜并没有背叛他,她受了伤,现在住在明伯伯家里呢。那样他就有了心理准备,你也会有防范,那种状况下他跑去法国见到杨倩宜,还能在这么震撼的效果吗?说不定那样的话,今天他会坐在飞机上和你一起回国了呢。”
丁瑢瑢摇头:“你真是太可怕了,对你来说,做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哼!底线保得住幸福吗?你倒是一个做人有底线的人,让我等着看你怎么样能胜过杨倩宜在君墨心中的地位,怎么把他从法国弄回去吧。”董菲儿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报复得很爽的样子。
丁瑢瑢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你知道吗?昨晚君墨在我的床上过夜,他并没有留在杨倩宜的身边。”
董菲儿脸一白,咬了咬嘴唇,说道:“反正他留下陪杨倩宜了,在你的床上过一夜,那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对事情缺乏基本的判断能力,做的事情一错再错!偏偏自己还不醒悟,当自己是有多聪明。”丁瑢瑢鄙夷地回了她一句。
董菲儿不服气,狠狠地说道:“咱们两个到底是谁缺乏基本判断能力,不妨拭目以待。如果君墨在法国逗留超过三个月,你就等着参加他们的婚礼吧!明君墨风流滥情,活该他娶一个瘫痪的老婆!”
董菲儿的心思是歹毒的,但她的乌鸦嘴也是很有一些准头儿的。
三个月过去了,明君墨果然没有回到D市。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胖叔醒了!
由明氏慈善基金捐建的仁爱医院促醒中心还没有筹备完成的时候,胖叔就在医院里醒了。只是最初醒来的时候,他仍然卧床不能动,而且言语不清,医生说这是脑损伤患者醒来后通常会有的症状。
好在胖叔认得人,记忆没有出太大的问题。
那天丁瑢瑢正在菜馆里忙碌着,突然接到丁妈妈的电话,她一接起来,就听到丁妈妈在哭,哭得很厉害,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丁瑢瑢以为胖叔出事了,吓得浑身都软了。
好不容易听到丁妈妈从哭声中挤出几个字来:“赵友同醒了......”
丁瑢瑢激动坏了,马上跑去医院。
她一进病房,胖叔就把目光转到她的身上。虽然叫不清她的名字,但他的目光里没有怨恨,完全是劫后余生重见亲人的那种喜悦。
丁瑢瑢扑到他身上大哭,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一句对不起。
后来促醒中心建成了,胖叔就从医院转到环境和设备都很好的促醒中心,做专业的康复治疗。醒来后的两个月,胖叔基本恢复了言语功能,也能下床了,只是还走不太稳,需要有人搀扶或者拄拐杖。
但是他在一天一天地好转,丁妈妈看到了希望,心情就越来越开朗。
有一天她甚至问丁瑢瑢:“明君墨还没回来?他想怎么样啊?你有没有打电话问一问他?”
丁瑢瑢摇头:“我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难道不应该是他给我打电话,让我知道他在法国都在干什么吗?”
的确,就连丁妈妈都知道了,自从丁瑢瑢从法国回来后,她和明君墨就失去了联系。起初几天,她还会主动给他打几个电话,问一下好不好。后来她发现只要她不主动,他根本就不联系她。
她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一生气,也不找他了,然后他们就失去联系了。
赌气不打电话她做得到,但她做不到内心平静。失去联系的日子越久,她就越伤心难过。后来她想,也许被董菲儿那张乌鸦嘴说对了,临别前的柔情能说明什么呢?也许他根本就对杨倩宜旧情不忘,再加上他欠她的,各种因素综合在一起,他娶杨倩宜也不是没有可能。
董菲儿终于成功地把明君墨和丁瑢瑢的关系搅和乱了,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回国后被刑拘了半个月。
明君墨早就料到,董家是不会让董菲儿真正蒙受牢狱之灾的。半个月后,检察院以证据不足为由,不肯为这桩绑架事件立案提诉。
不过丁瑢瑢听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董菲儿被刑拘期间,探望她最勤快的人竟然不是她的父母,而是杜西平的妈妈。半个月时间,她就去拘留所看望董菲儿五次。
杜妈妈的司马昭之心似乎过于明显了,以至于有一次韩照廷去菜馆看望丁瑢瑢的时候,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丁瑢瑢听后,只是笑笑。从她的本心来说,她不希望杜西平和董菲儿走到一起。杜西平缺点再多,本质是好的,董菲儿却从骨子里自私自利。而且董家势大压人,杜西平要是真娶了董菲儿,说不定就会成为第二个韩照廷。
不过杜西平的事,已经轮不上她说话了,哪怕是好意的劝告,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听起来也像是极大的讽刺。
杜西平很忙,他们家的新工厂已经动工了,为了新厂建成后生意开门红,他的工作室也正在加紧设计工作,扩大规模,招聘了一些新锐设计师。
所以他的妈妈做了些什么,他大概顾不上去了解吧。
后来董菲儿从拘役所出来,直接就去了日本休养,杜妈妈一片诚心,就这样打了水漂,不免失落。
董菲儿临走前,仍不忘朝着丁瑢瑢打枪。她对丁瑢瑢的恨简直绵绵不绝,不放弃任何让丁瑢瑢不好过的机会。去日本前,她亲自给明老爷子打了电话,告诉他老人家,小丁当是明君墨的亲生骨肉,是他的重孙。
如果不是老爷子中意的女人,生了明君墨的孩子,老爷子会是什么态度呢?以前她曾经试探过老爷子,老爷子回答她:要孩子不要妈。
所以她把电话打到香港,预想的结果是老爷子会杀到D市来,抢走小丁当,让丁瑢瑢痛失爱子。
但事随时迁,老爷子因为杨倩宜的事,被明君墨打电话质问,正无地自容,而且明君墨滞留法国,不理明信的公司事务,靠着周美美和两位副总裁支撑,实在是勉强得很。
董菲儿没有打电话前,老爷子就在和三老太太盘算着,想要到D市来,请丁瑢瑢出面去一趟法国,把明君墨劝回来。
接到董菲儿的电话后,老爷子一刻也不耽误,立即从香港飞到D市。
他约丁瑢瑢见面,想要见一见小丁当。丁瑢瑢对他是十二分不信任,不久前才被人偷偷抱走儿子的她,立即将小丁当转移到了小姨家里,说什么也不给老爷子与小丁当见面的机会。
老爷子急得不行,让人跟踪调查了几天,知道了小姨家的地址后,每天开车到小姨家的楼下等着。
一早一晚,小姨会推着小丁当出去买菜或者散步,老爷子就从车上下来,在后面悄悄地跟着。有一天被小姨发现他在跟踪,他干脆正大光明地走上前去,说他喜欢孝子,小丁当又长得像他儿子,他不免想要多看几眼云云。
小姨见他老人家气度不凡,不像是坏人,就让他跟小丁当玩了一会儿。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小姨买菜散步的时候,都会遇上这位老人家,给小丁当带各种各样的礼物,都是贵得吓死人的东西。
小姨警惕了,把这件事告诉了丁瑢瑢。丁瑢瑢当即就猜出是明老爷子,于是她又把小丁当转移去了胖叔的家里。
如果不让老爷子见面,也许他只是出于重视明家血脉的考虑,想要争取到小丁当的抚养权。但是一旦看到了小丁当,他立即就爱上了这个胖乎乎的聪明小家伙。
后来他到小姨家楼下,再等不到小丁当,简直就害了病,吃不香睡不着,坐立不安。
若是以前,把他逼到这种地步,他真的会派人去把小丁当抢到手的。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顾虑到明君墨,爷孙二人的关系正紧张着呢,他不想再惹恼孙子。
他把三奶奶从香港叫来,让她想办法。
三奶奶考虑再三,亲自去了仁爱促醒中心,见到了丁妈妈。她对丁妈妈说:“我们家老爷岁数也大了,儿孙的事他也管不动了,也不想管了。只要瑢瑢去法国把君墨劝回来,老爷也不想阻止他们结婚了。”
丁妈妈是一个聪明人,明君墨在法国干什么,她听丁瑢瑢约略讲过。她说:“你们家老爷子多精明,以前有董菲儿这个未婚孙媳的时候,他哪里看得上我们家瑢瑢?现在他担心君墨给他娶回家一个行动不便的孙媳,又想起我们家瑢瑢了?”
三奶奶被质问,也很尴尬,她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这样,老爷子也没想到菲儿那孩子心机那么重,相比之下,还是觉得瑢瑢善良,我们家娶媳妇,品行是最重要的。”
这个时候,胖叔在一旁说道:“碧瑶,过去的事就别计较了,这事还是问一下瑢瑢吧。”
丁妈妈就答应了祁雪娥。
丁瑢瑢去促醒中心看望胖叔的时候,丁妈妈和胖叔一起劝她:“你也别扛着了,你自己好受吗?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瘦得简直没了模样。心里放不下,就去问问他,这样一直稀里糊涂,怎么能行?”
可是丁瑢瑢犯了倔,九头牛也没有办法把她拉回来:“我为什么要去找他?难道不应该是他回来找我吗?如果他连一个电话都不肯给我打,我还找他干什么?”
她虽然嘴硬,但是心里却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她从法国回来的那一天起,就在日历上做了标注,第一百天被她划掉的那一刻,她不淡定了。
她自己订了机票,带上小丁当,在某一天上午,乘上飞往巴黎的飞机。
临走之前,她打算悄悄地去一趟吉维尼,找一家当地的小酒店住下,然后偷偷地去明远道家,远远地看一看,明君墨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可当她真正到了吉维尼,她又改变了想法。她觉得丁妈妈说得对,他到底要怎么样,她要问个明白。
她从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吉维尼小镇明远道的家。下了出租车,她走到那栋别墅的门前,抬手摁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开了。
潘若昕走出来,看见丁瑢瑢,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丁瑢瑢听她这语气很奇怪:“潘阿姨不欢迎我?我怎么不能来?”
潘若昕赶紧解释:“我当然欢迎你......你知道君墨明天要回国,特意来接他的吗?”
“明天回国?”丁瑢瑢听说他要回国了,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开始冒火。他可真是沉着啊!三个多月了,一点儿消息也不给她,要回去了也不告诉她,他到底想干什么?
丁瑢瑢火大了,就问潘若昕:“君墨呢?人在哪里?”
“他一早就去了公墓,大概中午能回来吧。”潘若昕接过丁瑢瑢的行李,让她进屋。
丁瑢瑢听到公墓两个字,心突地一跳:“他去公墓做什么?”
“君墨没有告诉你吗?倩宜她......一周前去世了。”潘若昕痛心地说道。
丁瑢瑢手臂一软,差点把小丁当掉到地上去。潘若昕赶紧接过小丁当:“君墨没跟你说?我以为你一定知道呢。”
“他三个多月没给我打电话了,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杨倩宜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去世了呢?”丁瑢瑢觉得人生真是太无常了,不久前还微笑着和她聊天的人,这么快就离开人世了。
潘若昕说:“倩宜就是那么样的一个人,临终前她还讲笑话呢,其实她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各个器官衰竭,我们尽了力了,但还是没有留住她。”
丁瑢瑢深深叹息,然后问:“公墓在哪里?”
“这条巷子向西走到头,会看一座山,沿着山路爬到半山坡,就会看到一个墓区。”潘若昕指点了一下方向。
丁瑢瑢把小丁当交给潘若昕,出了门,往公墓走去。
头上是澄净的天空,白云如絮,丁瑢瑢踩着干净的石板路,沿着盈满花香的小巷子走出去,上了半山坡,看到了一片公共墓区。
吉维尼是一个小镇,镇上人口不多,所以公墓区也不大。丁瑢瑢往前走不远,就看到明君墨坐在一块黑色大理石墓碑的旁边,抱着膝,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
丁瑢瑢走过去,明君墨听响动,一转头,就看见了她。
他指了指一旁的墓碑:“你看,她终于解脱了。”
“她很痛苦吗?”
明君墨眼睛一湿,点了点头:“最开始我也不知道,她一直不让我爸爸告诉我。后来有一天她半夜呼吸衰竭,急忙请来医生,我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坚强乐观,怪不得你爷爷夸她呢。”丁瑢瑢在墓碑前站住,看到了杨倩宜那张温和的笑脸,嵌在大理石的墓碑上。
“还好,我陪她走完了人生中最后的一段路程,她很高兴,我也没有遗憾了。”明君墨转过脸去,偷偷地擦了一下眼角。
“她跟我说过,你来的那一天,是她十年中最高兴的一天。还好,我当时没有闹着要你回国,这三个多月也没有来吵你,我也没有遗憾了。”丁瑢瑢对明君墨满心的怨气,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明君墨站起来,牵住她的手:“你怪我吗?”
“当然怪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丁瑢瑢仰着脸,泪水悄悄地盈出眼眶。
明君墨抬手帮她拭掉泪水:“我哪里敢不要你?倩宜临终前说,丁瑢瑢是个好女孩,明君墨只有娶了丁瑢瑢,她在天堂里才会放心。”
泪水汹涌而出,丁瑢瑢使劲地抹着眼泪,看着杨倩宜的遗像笑着:“太好了,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来这里向倩宜告状。”
明君墨抱住她,任她在自己胸前蹭着眼泪鼻涕,轻声说道:“我不会给你告状的机会,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不会再辜负一个女人了。瑢瑢,你嫁给我,好吗?”
丁瑢瑢在他的衣襟上擦干净眼泪,抬头看着他:“不行,我现在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明君墨疑惑。
“因为结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看别人结婚,都累个半死,我现在身体不允许,不能结那么累的婚。”丁瑢瑢一脸委屈的样子。
明君墨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你又怎么了?生病了吗?”
丁瑢瑢拍拍他的胸口:“你别担心,我身体很好的,我怀孕了呢!”
明君墨张大嘴巴,又惊又喜,后退一步看着丁瑢瑢的肚子:“真的?我们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丁瑢瑢在他的眼前比出两根手指来,严肃地说道:“明君墨!你低估了形势的严峻性,不是一个,是两个!”
“两个?”明君墨紧张地用手去触丁瑢瑢的肚子,“太神奇了!这里面居然有两个小家伙?”
“我带他们找爸爸来了。”
明君墨一下子把丁瑢瑢抱起来,朝着山下走去:“走,爸爸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