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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和夜玄,曾经有过几年不曾见过一面的时光。.
自那晚缺月,她在屋顶上昏昏沉沉睡过去,然后醒来,想起夜玄成婚的事情,很长时间都开心不起来。她觉得夜玄抛弃了她,而事实不得不让她这般认为,因为夜玄自称婚之后,一连几年,都不曾去过一次罹城。每每帝都遣使,她翘首以盼,盼来的却不是夜玄的身影。反而自楚棣口中,听闻他在帝都城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是六王夫妇缱倦情深,恩爱非常,说是他的美妻,怀了身孕,腹中有了他的孩子,说是六王对己娇妻,呵宠溺爱,府中常年不纳妾侍,仅有帝君赐下的两名侍妾,而六妃专宠,诚然为帝都城里第一深情人也,说,他的娇美爱妻,为他诞下一子,他欢喜非常,取名为祈。她每听一句,心就往下沉了一分,沉到底,拂袖而去,留下楚棣不明所以。她觉得很不公平,爹说,是兄弟的话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他在帝都城里享着福,留下她一个在罹城中备受煎熬。她甚至还幼稚的骂过夜玄,说他有了娘子就忘了兄弟。
期间夜菁曾去过两次帝都,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很想,可心里面不舒服,赌气说不去。夜菁要是多说几遍该多好,指不定她就同意了。可夜菁偏生是个忒没眼色的人,说了一遍就不说了,让她一开始坚决的吐出“不去”两个字之后,根本就没法开口要求去。拳头一握,几乎咬碎了牙根。他都不来看她,定然是不想见她,既然不想见,她又跑到帝都城碍他的眼作甚?
楚棣见他心情不好,却又问不出一个缘故,扯了一帮人拉她去喝酒,喝就喝吧,嘴闭上不行?不行也就罢了,有必要说他吗?她心头暗恨,仰头灌下一杯酒,半真半假恨恨道:“夜玄也太不够意思了,有了娘子,就忘了我们这一帮兄弟,你们瞧瞧,这都多少时候了罢?还没来过一次……”
楚棣瞧着她:“阿九,每次喝酒,你都是这句牢骚,不能换个说辞吗?”又嘻嘻的笑,“不过你这牢骚发的倒是有些道理,夜玄的确是太不够意思了,但再想想,也是情有可原嘛,夜玄娶了亲,家中有了美眷娇娘,自然是想着时时刻刻都守在一起,哪里有心思管我们这些不重要的兄弟?嫂夫人怀了孕,那可是夜玄的第一个孩子,哪能离开,当然要小心照顾着,皇家的孩子向来薄命,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丢了性命,他哪里会放心留下嫂夫人一个远赴罹城?不过现在听说,嫂夫人自生产之后,身子虚弱的很,夜玄极为心疼,连公务都无心处理了……”
凤九咬着牙根,听他口中一个夜玄,一个嫂夫人,心里极是不舒服,语气也有点阴阳怪气的:“那是,你们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嘛?见了美人都走不动道了?怎么,夜玄对你那个嫂夫人那么紧张,想必他的妻子…定然是个极为美丽的人儿罢?”
楚棣未曾注意到她的语气,笑道:“那是自然。嫂夫人可是帝都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又出身世族,有着良好的教养,我见过一次,当真是大家闺秀,当时心里还赞叹说,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配得起堂堂的六皇子殿下。”
她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忍着气问:“这么漂亮啊?可惜我无缘得见了。不过,她比靖王还要漂亮吗?”
她不想拿夜菁来说事,她更想把夜菁的名字换成一个“我”,可她说不出来。
楚棣摇头:“那倒未必。靖王在我罹城之中,容冠绝色,向来担了一个第一美人的称号,帝都城的女子,论及容貌也无人能及。不过,容貌是一回事,其他却是另外一回事,靖王性格太过霸道,又冷漠如霜不近人情,整日里僵着一张脸,好似谁都欠了她一百万两银子,这样的人,就好像是被人雕刻的一座美轮美奂的冰雕,观赏即可,若要亲近,便要承受着被冻僵的危险。嫂夫人呢,虽然容貌逊了靖王一色,但她待人处事,温恭有礼,落落大方,这是一种大气的美……”
她斜眼睨着他:“才见了一面,就这么了解了啊……”
她觉得楚棣的话让她非常不高兴,便抱着自己不高兴别人也别想高兴的原则,将楚棣的话在靖王面前如实转达,楚棣为此吃了一顿大苦头,自此后,明里暗里再也不敢说一句靖王的坏话。
她依旧不甚开心的过着,三天两头的诅咒一下夜玄。
她那时不懂这种感情,便理所当然的将它当成了属于兄弟之间的那种情谊,因为夜玄为了娇妻不顾她这个兄弟,她才这么郁郁寡欢。.可当有一天,夜菁心情不好,又拉了她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她心知,夜菁定然又因为寒江雪伤心了。夜菁自小就喜欢寒江雪,可是寒江雪那个时候,并不喜欢她,她屡次告白,他次次拒绝。夜菁那时,好似是十六岁了罢,她听楚棣说,帝都城里十六岁的女子,往往还是一个天真烂漫不知世事的幼稚年纪,可是夜菁,已经承受了太多,她那时哭着告诉她:“阿九,我真怕我撑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夜菁抱着一坛子酒,歪着脑袋问她:“阿九,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这个问题,几年前,夜菁问过她。而那时的凤九,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夜菁哭着说:“我以前以为,喜欢一个人,他开心的时候,你也会开心,他不开心的时候,你也会不开心,看不见他,你会想,看见了,就会忍不住接近,心里总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可我现在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会那么痛,他一句不喜欢,就像一柄匕首,刺在这个地方,血流不止。你喜欢上一个人,心就会变得很自私,你不喜欢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不喜欢他看了别的女人哪怕仅仅是一眼,这种情况,哪怕仅仅是想想,都会让人痛的透不过气来,何况是亲眼所见。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可是昨日里,我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生他的气,不管他怎么对我都好,可是那时,我竟然控制不住……”她醉的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嘴巴却没有停止:“阿九,你听我的劝,这一生,永远都不要喜欢上男人。他若是爱你还好,可若是不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若是不爱……”
若是不爱,又当如何呢?是否就像她现在这个样子,为了一个男人而痛不欲生?
凤九很聪明,知道夜菁说的是实话,也知她的劝,极有道理。可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叹息一声,道:“我也想听你的劝,可是好像已经晚了?”
何止是晚了,夜菁的话,如醍醐灌顶,她猛然醒神时,才发现早就晚了。她那时才明白,这几年对着夜玄的种种不满,从来都不是站在一个兄弟的立场上而产生的。她怕是,喜欢上了他罢?
想想,也只有喜欢上,才会有那样令人郁结于胸不宜排除的情绪,而哥儿们?楚棣曾经拍着她的肩膀,说:“阿九,不是我说你,你牢骚发完了没有?你和夜玄不是哥儿们吗?他有了喜欢的女子,成了亲,生了孩子,身为哥儿们,应该为他高兴啊?”她当时还嗤之以鼻,狗屁高兴。
她再是一声叹息。她便是喜欢上了他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有了家庭,妻儿,一家圆满而融融,她便是喜欢上了,又能如何?
他已为人夫,她亦不能与人做妾,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结果?
只得将一腔相思埋于心底,不言,不语,如此而已。
她想,若不是后来的事,他们之间,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了罢?
据帝都城里传回来的消息说,他的妻子,自生产之后,身体一直虚弱,纵夜玄悉心照料,亦是元气皆损,未曾撑过那个冬天,便留下不满一岁的孩儿和她的丈夫,撒手人寰。据闻,六王自妃逝,肝肠寸断,悲痛不已,数日未曾进食,形毁骨立。
她可以想见,当时夜玄伤心的模样。哪怕几年过去,记忆模糊,脑中他的容颜也不甚清晰。她曾有过一时冲动,想要去帝都城看看他。
她已不再是那个几年前不知人事的少女,她懂得了情爱,曾在某一时间,将自己的心给了夜玄。她在他的身上,第一次尝到了情爱难言的滋味,他是她最美好的年纪里魂牵梦绕的另一个自己。可惜使君有妇,她与他,无缘在一起。他的妻子死了,她明知不该,心里面还是产生了一丝窃喜,那种情况下,她是不是可以再去追求她的爱情?
夜玄曾在对她的爱情里冲动过,那时,她沉浸在爱情的怀抱里,理智被冲击的干干净净,只想着夜玄,她甚至忘了自己以前告诉过夜玄的话,她说,不愿为笼中鸟,不愿囚在深墙之中。况,她一直便知道,皇家之人皆薄情。
她小时候就懂得的这些道理,一时间忘得干干净净。她甚至没有想过,夜玄为天家皇子,如何只能有她一人?
再见夜玄时,两人之间已经隔了几年的时光。几年过去,她听闻他要来的消息,在房中整整沉寂了一夜。她见到他时,那张容颜陌生而又熟悉。他变得比几年前更加成熟,更加淡漠,面上还带着些许憔悴之色。她举起的将要迎向他的步子,刹那间停了下来,可仅是一瞬,又重新抬起来,面上浮现一抹灿烂的笑意,冲上去就是一个豪放的拥抱,然后一拳头捶在他肩头,拉了他去喝酒,酒席间,略带苦涩的抱怨他说:“夜玄,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够义气了,有了娘子就忘了兄弟是不是?这都几年了,也不来看看我……”她未说完,就差点咬了舌头,他的妻子才逝世不久,在他面前提这件事,不是成心让他伤心吗?
她刚想将话题掩过去,夜玄仿若浑不在意般,低声笑道:“你大可去帝都城里看我?总让我跑这么远的路,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
她微怔,然后又打着哈哈扯了一顿,闹了一顿,就听他笑道,“你已经长大了,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孝子了,又长的这么漂亮,肯定是有心上人了罢?”
她又一次怔住。心上人?心上人,放在心上的人,那时的她,将他放在了心上。她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想要去窥探他的表情,他却低头喝酒,眸光垂下,她看不清,转念又一想,也许只是问问罢了,表达一下对她这个哥儿们的问候,她听说帝都城里的女孩子,十五岁已经可以嫁人了,她那时也十五岁了,他作为她的好哥儿们,问问也是正常的罢?
她不知心头什么滋味,那滋味自夜玄成婚之后,她就尝到现在,很不好受,却形容不出来,只得做出一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来,道:“说什么胡话呐?我哪有什么心上人。你不在罹城,是不知道我的情况,那些个男人啊,只愿意和我做兄弟,可若是想找出一个肯娶我的,那是一个都没有。他们说,娶一个比自己还厉害的老婆,下半辈子可全毁了。”
他笑笑,不知为何又提起往事:“你还记不记得,以往我每次来的时候,你大姐总是拉着我,硬是要把你塞给我做童养媳?”
她也淡淡一笑,如何不记得?她甚至想,若是那时知道她将来有一天会喜欢上夜玄的话,指不定,大姐把她塞给他做童养媳的时候,她就乖乖的跟着他走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能不记得吗?大姐在我耳边唠叨了不少年,次次唠叨的都是你,直到你成婚了还是不肯罢休,骂我没出息,怎么把你这个好男人给弄丢了?”她心里轻轻一叹,她也想知道,她怎么会把夜玄给弄丢了?她小时候就识得他,两人相交这么多年,她怎么就错过了?
想想,他成婚时,她才十三岁的年纪,一个孝子,什么都不懂,他已至弱冠,长大成人,有了喜欢的人应该理所应当,成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们之间,隔了诸多年的岁月,他心性成熟,怎么会喜欢上一个青涩的她?
所以轻叹,“她也太胡闹了些,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这罹城里的男人,从来都是怕她,敬她,服她,畏她,但从来没有哪个,会喜欢上她。楚棣说,男人啊,喜欢的都是柔情似水的女子,可偏偏这罹城,位于江南福灵之地,养出来的女子,还没有帝都城里那些来的温柔的多。所以,她这样的性子,哪个男人会喜欢她,更别说是娶她了。
夜玄也是男人,想必也是如此罢。她心中觉得挫败,微叹了口气,倒了一杯酒,就往唇边凑。
哪知,她竟听他道:“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她登时一愣。愿意?愿意什么?她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下一句问到耳边:“阿九,如果我不是皇家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手中的酒杯停顿在唇边,久久没有动作。他这话,问的她极为诧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一笑,又问:“以前我问过你,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而今,你长大了,我是不是能够问出一个答案来?”他这话里,她明显听出了玩笑的成分,只是那玩笑,认真去想,好似又有着十二分的真心在里面。
她顿时懵然。她不是个傻子,这话中的意思,她能够听得出来,可她却不敢相信,她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以忽略了心头那一抹悸动,佯装大笑道:“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却依旧紧紧的盯着她,接着道:“这笑话当然不好笑,不过这个答案,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她沉默不言。夜玄一句话,表明了他的心意,她听得懂,很是诧异,夜玄怎么会喜欢上她?不可思议之后,便是欣喜,然后感动,她那时想,她喜欢的人,也喜欢着她,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而且她想,夜玄喜欢她,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可,可他这些话,早些说该有多好?
如果不知道她并不是凤府的女儿,如果不知道她有一个哥哥,如果不知道她还有一个从未谋面的父亲以及早已死去的母亲,或许那时,对着夜玄这一番不是告白的告白,她定然会欣喜同意,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不计较什么身份,权位,自由天空,任凭爱情带来的庞大喜悦冲击自己的头脑,让整个人,都沦为爱情的奴隶。爱上了便是爱上了,便是爱情的结果不如她的意,爱情在时,她依旧会轰轰烈烈的爱,不顾一切的付出,不顾一切的疯狂。
顾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她的哥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要复仇。他需要她留在罹城,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她无从拒绝。
若不是顾白出现,在意识到自己将夜玄放在心上之后,纵那时,他有妻子,她想她也会忍不住去帝都城,她那时极为冲动,做什么都会不管不顾。可是顾白的出现,堪称是她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变故。当知道,养她多年的父母不是亲生父母,当知道,她其实有着一个哥哥,当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曾经惨死在她亲生父亲的剑下,纵然那时,她对这些所谓的她真正的亲人并没有任何感情,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顾白对她很好,极尽所能的好,好似是要将过去多年未曾给予她的关爱悉数补偿,她上面只有八个姐姐,她一直都想要个哥哥,但爹娘生不出来,所以只能想象,当真的有了一个哥哥之后,几经呆滞,很快就在他的关爱之中败下阵来。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之外,顾白是她唯一的一个有着同样血缘关系的人。对于他的一切要求,她根本就不可能拒绝。顾白要她留下,她必然留下。
也是顾白的出现,使得她一开始被爱情冲昏了的头脑很快的清醒过来,理智回归时,将她和夜玄认识的前前后后总想一遍,就会发现,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像她之前说的一样,夜玄这样的人,终此一生,都将与权力为伍,他生来就是站在极高之处的男子,生来就该俯瞰天下万千臣民,他是天朝帝都里的六皇子殿下,是朝廷太子最热门的人选之一。他有野心,有抱负,他想要权力,想要那个位子,若有一日,他得承大统,定然妃嫔成群,佳丽三千,她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身在其中?自开国伊始,可就从来没有过整个后宫里面只有一个女人的情况,便是开国皇帝,对皇后极尽宠爱,帝后共同临朝,后宫之中,不是照样有那些被臣子逼着纳进来的妃子?她知道,后宫牵制着朝堂,那些妃子,往往是平衡朝局的一种方式。她可不认为,夜玄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会为了她空置后宫。
所以,便是夜玄说出了那一句不算告白的告白时,她虽然极径喜,也很快的将这欢喜沉寂了下去,冠冕堂皇的说上一堆理由。那些话没有错啊,爹爹自小就将她当做男儿养,她也一直渴盼着建功立业,光大凤氏门楣,她生来就是遨游于天空之上的雄鹰,如何能够做了笼中鸟,被人囚禁一生。可是那时的她,尝了爱情的滋味,其实是愿意的啊。若他一生只有她一个人,她甘愿断了翅膀,只陪在他身边。
可惜不能。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
所以,她只能将那一份爱情沉寂下去,那是属于她的第一次爱恋,未曾开始,也未曾结束,她甚至连它的影子都没有捕捉到。她刻意忽略,压制,视而不见,终于有一天,连她自己都相信,她不爱夜玄了。
然后,沉寂下去的心,再被另外一个人开启,卷起另外一场恩爱情仇。那些纠葛里,不曾有过夜玄半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