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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含霜院中,轻雪纷然。.
单薄纤瘦的少年执剑与绿衣少女对恃,剑气相缭中绿衣少女始终寒肃着面色。
少年起先还能硬撑,至后已然全乱了招式,一步一后退,凝白若雪的腕间顷刻就被绿衣少女手中剑气划上了道道血痕。
蓝苏婉在一侧看着,不由紧声道:“师姐,指导一番就是,莫伤了师弟……”
绿衣少女闻言,这才收手,她冷着面色于少年身侧错身之际,极冷道:“仍是这般纤弱,我不指望你往后能与我一道保护师父,只是你再任着阿紫随她一起胡闹累害师父,休怪我与你不客气!”
狼狈后退的少年强止下步伐,闻言微愣,心中虽有迟疑却是下意识地回道:“云萧知错……”
叶绿叶闻言冷睨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你莫怪大师姐言语过于严苛,她只是一心护卫师父而已。”蓝苏婉柔声开口,一面迎上来查看他腕上伤势一面悉心道:“这几日隆冬时节,师父因曾中至阴至寒之毒,身子受不得冷,却因你和阿紫一再受寒,昨夜更是整夜里咳着未睡,也难怪大师姐心下生愠。”
少年望着她,眉间有忧道:“前日里我问小师姐,小师姐只道师父有水迢迢之力护身,不会有事……”
蓝苏婉听罢,浅浅叹道:“是如此,师父为清云鉴传人,其独有水迢迢之力护体护元至极……只是师父虽因它比常人要更易恢复元气,但也并非不累不伤之身,她体内那至阴至寒之毒已存多年,当年得贵人所救且还因之失明气弱,长时都以轮椅代步无法久立,可见那阴寒之毒绝非一般人能承受。”她言罢,小声再道:“师父自五年前开始便极为畏寒,那残毒在师父体内确实已无大碍,但想必入了隆冬还是会有影响,师父虽未提过,但我与大师姐都明白,那彻骨之寒定是常人所难承受的……因而你切不可再任着阿紫胡闹,不然大师姐怕真要生气了。”
少年清澈通明的眸子怔愣许久,而后不由愧赧道:“是我疏忽了,累师父不顾自身病体深夜为云萧去寒……”
蓝苏婉缓声道:“你也不必太过介心……师父虽体弱……且额鬓之际染了霜雪,但那全因寒毒所至……需知师父所修水迢迢之力是清云鉴传人独有心法,含天护之意,因而本元之强天下少有。因此清云宗主寿命比常人还要长上许多,且经年日久越加不易看出真实年岁……”
少年抬头来看她,目中有惑。
蓝苏婉续道:“你不知,师父的水迢迢之力习到第几层,其年月逝去便会比常人慢上几年,如今师父已修到第七层,因而旁人过七年,于师父也不过一年而已。.”
少年不由惊震,愣看着蓝衣少女。
蓝苏婉看他一眼,微微笑道:“清云宗主本就是非常人的存在,预事明情安天下,这世间有几人不敬重师父?”
少年微愣,目中轻怔,忽觉院中之雪稀稀零零落得有些远。
蓝苏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正欲再说什么,少年却已懂事道:“便是如此师父怕也是会有无力之时,我与小师姐还是如大师姐所言谨慎些好。”
蓝苏婉闻言柔柔一笑,欣慰道:“正是。”
少年捡起地上之剑,温声向蓝苏婉告退一声,便转身向自己居所行去。
蓝苏婉于他转身后轻怔住,目光微晃。
如墨般的长发在院中萦上了些许轻雪,黑白点映。
飞雪幽然间,清瘦的少年背对她穿院而去,渐行渐远。
青丝如瀑,长衣单薄。默然间毫不自知的风华之美,已灼灼逼人。
便就这样一个背影,如此无念无意地映在青竹白雪间,却已令人恍然失神……
少女望一眼,长睫难敛。
……
次日,阿紫死性不改,拉着他要去泊雨丈前的守阵庐里烤鱼吃。
原来那日她即使归得匆忙,也未忘记好生藏匿那些鲜鱼,怕大师姐看见了不但不弄来吃反要斥她,索性藏在雪窟里打算自己偷偷吃独食。
“走吧走吧,我看你和我一起抓的才大方地跟你分享,咱们两个带上些配料,大吃一顿再回来!”
少年尚单薄的胳膊拧不过她虽细小却好似力逾千斤的细胳膊细腿,只能颇无奈地争道:“时值隆冬,我们还是听大师姐与二师姐的,莫出院去了,若是再有何事……”
“没事没事,有我在,不会有事啦……”
对于这话少年自然不能再信,只得道:“若大师姐知道了,定要愠恼……”
“她不会知道的啦……”
“紫无命……”新绿的衣角无声息地露了一片在紫衣丫头眼角余光里,来人声音不是很响,只是冷肃至极。
小丫头咽一口口水,松开了扒拉少年的两只爪子,慢慢回转过身,笑的极为谄媚:“大……大师姐……”
少年还未回神,便见绿衣少女一把伸手拧了紫衣丫头的耳朵,面容之上全是冷怒:“整日里不知习武只想着玩,伤了自己也就罢了还一次次累害师父,今日我不好好教训你,你往后不知还要怎的带累师父!”
“疼疼疼……”阿紫一边叫痛一边伸手去护自己的耳朵,口中还一面嚷道:“就……就是因为你一天到晚都只念着师父……不跟我玩……”
“还敢多言!”叶绿叶寒肃着面色疾言斥道:“都如你这般不懂事师父由谁来护!看我今日剑下可还会轻饶你!”她凌然喝道:“云萧!”
少年被她喝的一抖,忙应道:“云萧在……”
“你去师父那儿给师父念书!就说我现下另有事做!”
少年微惊,还未开口,便听她厉声对阿紫道:“你随我去院前,今日若接不下我三百招,往后看我如何整治你!”
“不要!师父特许阿紫不用练武……大师姐……”
“怎能容得师父这般惯着你!”
绿衣少女不由分说地拉扯着身前娇小的身影行远,少年怔立原地,半晌才回了神,面上不由露出一抹浅笑和释然。白雪飘然间映在清澈如璃的眸中,恍恍如雾。
寒冬之际,含霜院四周的青竹林顶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随着雪花仍旧纷纷然然,不时落下一两块积雪,砸在枯草之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云萧穿过饮竹居前的篱笆小门至了端木孑仙寝居前,轻叩指敲了门:“师父。”
极细的轻咳声,女子声音淡漠:“进来。”
云萧低着头推门而入,入眼便见了房门两侧一左一右两个火盆,抬头来的瞬间有感长椅中的人轻瑟了一下,他立时回身将门合上。
端木孑仙微微倚靠在窗前铺着厚毯的长椅中,身上也盖着件厚厚的雪白毛麾,她闻了脚步声,倦然的眉间回了几分神,却也未开口问什么。
云萧行至她身侧,缓道:“大师姐言她另有事做,嘱咐云萧过来给师父念书。”
端木孑仙闻言,微怔了一瞬,而后似是思及什么,缓缓道:“……也好。”她轻咳一声,继而指示道:“你去隔壁书房里取书架首排最末的那册书来。”
此间书房与饮竹居相连,只用屏风隔开并未另设一间。
云萧闻言便折身入了右侧书房,不多时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一本书面残破看起来十分陈旧的古书。
不由轻皱眉头,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书面上极为繁复的古字。
“师父,可是这一本《玄诀阵书》?”
端木孑仙静坐椅中,点了点头,而后道:“去寻一张椅子坐下罢。”
云萧随即应道:“是,师父。”
他一面坐下,一面将书册轻轻翻开。
入眼来此书开篇便是细说天地人之法,继而阴阳五行之象之变,继而世间万象相生克之律之道。
每一行每一象都有细说,相生相辅之理也有明析,合而成奇门遁甲,攻守皆俱。
云萧观至翻页,发现书中往下之句象行相杂,时而阴阳之属,实而天地之气,变幻莫明,观之似乎毫无牵连,一字一句更犹为晦涩难懂。不由紧锁了眉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蓦然回神。才想起自己应是受指示来给端木孑仙念书而听,并非看书。
“……师父。”不由惊起,有些踌躇不定地看向了屋内静坐许久始终未发一言的人。
端木孑仙微低头,一时不抑又轻咳了数声,她并未转面向他,只是淡淡道:“此《玄诀阵书》是那日你与阿紫私闯慕天阁后,我于十四层上整理时蓉的。它已从天风极刃阵中被雷霆之力震出,是你破阵应得之物。”
云萧一震,怔住。
“玄门阵术者,江湖中参研者众。我云门弟子从阁中取出者不多。”端木孑仙言罢,顿一瞬,续道:“为师知者,齐鲁半壁山庄的冷家和中原此届武林之首的巫家是为玄术参研者大家,为死门一系;吴越之地的青娥舍有一内坊分支是专研玄术者,属生门一系。”
“死门者,为争胜负,常辅之以毒;生门者,守与护为主,常辅之以医。此为玄术于今的两大派系。”端木孑仙静望前方虚无,漠声再道:“你于阁中得此书,往后它便是你作为云门弟子择就之能。而我自作主张,替你选下生门一系,故而你往后还需得跟从我与你二师姐学医。”
云萧愣了许久,回神来立应道:“是。”
端木孑仙淡道:“你便就在此看吧,你年纪尚幼,若有不明之处可询问我,云门有训,所选古册自研不授,因而再过数年至你有明事之能,我也便不会再答你。”
“是……”云萧下意识地再应一句,便又坐了下来,许久明了端木孑仙之言,才慢慢静下心来细细阅览起手中古册。
直至午后哺时将尽,叶绿叶回了饮竹居。
她一眼见得云萧手中之书,微怔了一瞬,而后有些生硬地道了一句:“恭喜师弟。”
云萧立时起身来有些拘束地低头说谢。
叶绿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后,便转身踏出了小居,一面阖上门一面道:“弟子去备晚膳。”
端木孑仙始终静坐椅中,此时便微微点头低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