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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暖暖恍恍惚惚的从梦中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在她后脑上开了好几个洞。嘴唇干涸得几乎要黏在一起,嗓子里刺刺的痛。心中清楚自己八成是受凉患了风寒,端午灯会之后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正想开口要水喝,一杯温度适宜的清水已递到她嘴边。
骨瓷杯子上绘着青黛的花纹,自杯底挑出,在杯口处绕了浅浅的一周,触手生温光泽莹莹,一看便知是极好的东西。玉溪昭一手拿着杯子一手将凉帕折叠整齐放在暖暖额头上。
从往事里回转过来看见大哥的脸,暖暖觉得眼圈热热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翻涌而去,轻声唤了句“大哥”,鼻音浓浓,不自觉的带了些撒娇的味道。
暖暖话都说不利落的时候就会抱着自家冷面冷情的大哥撒娇,圆乎乎的小脸一个劲的往大哥颈窝里蹭,肉嘟嘟的小爪子抓着衣领摇啊摇,再大的火气也叫她磨没了,暖暖从小到大凭借这一招不知逃过了多少打。玉溪昭为人严谨,对待这个唯一的亲妹却纵容得没了底线,直接导致暖暖卖乖的本事丝毫没因为年龄增长而耽误发展,反而有点越大越皮厚的意思。
玉溪昭叹息道:“你这一觉睡得可真足,整整睡了三天,父亲那里都惊动了。大夫请进府后就再也没让回去,一直在偏房里住着,就怕你夜里发起热来措手不及。头还疼不疼?哪里不舒服跟大哥说。”
暖暖裹着被子倾过身去,半伏在大哥腿上,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颊,只余一对纤长的睫毛轻轻地翕动,她道:“大哥,我梦见那个人了,梦见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太央苑凝香阁的回廊上,他穿了件银白的袍子站在月光下面,真是好看。我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这个被我随手拦住的家伙,竟然就是权倾朝野的当世元勋。我还跟他动手来着,用脚踢他,用拳头打他,用雪扬他,对了,我还咬了他一口呢。大哥,你说他是不是嫌我太野蛮了才不喜欢我的?”
玉溪昭把一缕碎发别到暖暖耳后,斟酌着道:“暖暖,楚凌天并非你的良人,更何况斯人已去,你该学着放下。”
暖暖翻了下身子,仰面看着大哥清俊贵雅的容貌,轻声道:“大哥,你喜欢过一个人吗?你知道爱而不得恨而不能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吗?我若是放得下,又怎么会在他和秋池舞面前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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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溪昭抬手蒙上了暖暖的眼睛,纤长细软的眼睫羽毛般轻轻刷过手掌,痒痒的,他道:“你的路还长着,别让往事绊住了脚步。暖暖,大哥毕竟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要坚强些。至于楚凌天,放不下便忘了吧,他不值得你记住。他不爱你并非你不够好,而是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暖暖吸了吸鼻子,拱啊拱的把脑袋拱进了大哥怀里,小声道:“其实他出征那天我去送他了,躲在角落里没敢让他瞧见。那天和我们初见时一样,下着很大很大的雪,白茫茫的,壮观而哀伤。那天,他端坐于一匹通身如墨的战马之上,身后一众铁骑依序而行,何等潇洒,何等英俊,传说中的上古神祗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吧。当时我就想,去吧去吧去吧,去了就别再回来,死在外面才好!我不是故意咒他的,可是他真的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哥,你说他会在奈何桥上遇见他死去的孩子么?那个被我……”
玉溪昭心里一痛,俊郁的脸上浮起决绝的表情,很快便隐了下去,他五指成梳,细细拂过暖暖及腰的发:“风寒尚未痊愈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身体一日养不好你一日不许出府,敢偷溜出去我就把苏鸣鹤吊起来打!你歇着吧,大哥明日再来看你。”
暖暖窝在大哥怀里七手八脚的缠抱住他的腰,不许他走,直到玉溪昭答应把马厩里那匹新到的枣红色小马驹送给她,暖暖才肯松手。
暖暖的卧房是个两进的叠房,用半镂空的檀木隔断,内设衣箱妆台,百合香鼎以及覆着烟霞色垂纱的床榻,紫锦红海棠的被枕隐约透出些影子,更显精致华贵,外间设有格子架陈列着各种字画古玩,此外还有书案笔墨,亦可当做书房来使用。
玉溪昭一走,暖暖便支开了身边的婢女,散着头发光着脚跑到外间,推开书案旁的小窗,对窗子底下蹲着的那位爷笑眯眯的道:“小鸟,大哥不许我出门,可我想吃糖炒栗子了,西街口的刘大爷炒的,糖要放双份!大哥把西域进献的那匹泄血送给我了,过几天我们带它去郊外跑跑吧!”
苏鸣鹤晒太阳晒得正舒坦,翠绿的荷叶扣在脸上挡住了大半边脸,半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道:“补没好利索就知道吃,可叹长公子一世才名,竟把自己的亲妹子养成了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