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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祠堂为祖父上香时,阿益忽然发现神龛角落里有两个小牌位,都写着是父亲的妻子,其中一人名字居然与阿娘相仿。.
前妻李芸现妻李芳,参考俩舅舅一个叫李茂一个叫李茗,想要自欺欺人说他们四个不是兄弟姐妹都不可能。
可为什么家里人从来没提过之前那位?为什么阿爷会娶同一家子的两姐妹?自幼被阿娘冷漠对待的两兄妹甚至在暗暗猜想,他们究竟是不是家里这位阿娘的亲生子?
每当见到她对小妹妍清有多好,转瞬就会想到她对自己有多糟,莫说真孝阿益,连妍冰都有些受不了这落差,如若只是继母,那被漠视甚至冷淡对待也正常,心里便不会充满期待,更不会如此失落难受。
因此,俩孩子甚至是满心期盼的杵在了阿爷跟前,就想听他解释一番。
舒弘阳瞧着眼前这对忽然间窜高一大截,依稀有了成人模样的儿女,心中感慨万千。特别是那挽着双丫髻簪着一朵白绒花的女儿,柳眉杏眼樱唇,肤如雪发如墨,与自己记忆中那秀而不媚的温婉女子仿佛一模一样。
他看着妍冰恍惚了一瞬,而后猛然侧开脸叹着气低声回答:“……我不能说,发过毒誓不能讲。待你们成年后才能如实相告。”
“当真不能说?”阿益却是不信,非要想弄个究竟。
妍冰看着颓然而坐的老父亲却有些不忍,她记得自己上一回见到舒弘阳还是前年他年底回京述职时,与那阵子相比,现在的他明显见老。头发彻底灰白,后背也微微驼了,她这才依稀忆起阿爷竟已到了知天命之年。
“那我们可以去问谁?”她收敛了咄咄逼问的姿态,如此试探。并非为那几乎并不存在的父女之情,而是体恤一位刚刚丧父又即将丧子的老者。
舒弘阳只没什么精神的简单回答:“你俩就稀里糊涂的过吧,家里老人几乎换了一茬,问不出什么。”说完就挥了挥手让他们自己回屋休息。
兄妹俩一路沉默,随着手持晃晃悠悠白灯笼的婢女行在廊下,半晌之后才听得兴益赌气似的沉声道:“奴仆换了一茬,主子可没换,我就不信问不出什么。”
“是啊,奚氏和潘氏都是家里的老人,多半能知道点隐秘。.甚至,四郎和四娘在我俩出生时也已经差不多记事了。但是……”妍冰微微摇头,这几个都不方便问。
潘氏、四郎不可信,原本奚氏还挺可靠,可偏偏因祖父之死妍洁被攀扯到案子里受了委屈,如今整日闭门以泪洗面,她们母女多半不会待见自己。
阿益不用妹妹明说也知晓了她的言外之意,随即提出了另外的人选:“不如问问外祖父或外祖母?”李家事正该问李家的人。
妍冰经他提醒灵机一动,果断道:“不,去问小舅舅!”若是大家都曾发誓不透露真相,那最可能违背誓言的,只能是放荡不羁文艺青年小舅舅呐,他从不在乎神鬼之说。
“嗯,就他了。”阿益立即点头认可。
然而,虽定下了咨询目标,但真要付诸行动却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舒府现在属于居丧人家,正该闭门哀思,不能随意出去做客也不方便请人登门。
好在两兄妹很有耐心,默默一等便是两个月,眨眼就到了十一月冬至祭祖、拜尊长时。
冬至当日,今上于京城南郊举行了祭天大典,击鼓伴鸣金,旌旗引骏马,歌辞青烟入云霄。时任太乐令的李茗忙得不可开交,唯恐祭祀时的礼乐出纰漏。
礼毕恭送君王后,李茗入夜时才终于顺利交差回家,心神放松的他倒床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直至饥肠辘辘方才醒来。
正当他欲唤美婢娇妾帮自己更衣着裳时,忽然嗅到外间传来了羊肉汤的浓郁喷香。
李茗忽觉肚腹咕咕哀鸣,顺手便自己抄起床边屏风上搭着的靛蓝锦衣囫囵穿上,又裹好驼色夹棉袒领胡袍,草草系上革带就走了出去。
“小舅舅好!”阿益、妍冰同时起身笑吟吟向李茗行礼。
“哎,好、好。你们大清早的守这儿,是特意堵我来着?”李茗见到两人哈哈一笑,完全没在意自己此刻的衣衫不整。
“都快正午啦!”妍冰抿唇一笑,说完又指着案几上的一青瓷碗得意道,“给你送吃的。羊肉馄饨,我自己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你亲手所做?那小舅必须尝尝。”李茗在婢女服侍着洗漱之后,立即坐下囫囵吃了两三枚馄饨,这才惊叹道:“嘿,果然不错——汤浓如奶,皮薄如纸,馅儿嫩如羹,味道也好,不咸不淡不腥却足够鲜香。”
待吃完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李茗捋了捋上唇的两撇喧须,抚着腹挑眉笑道:“无事献殷勤呐……说罢,什么事儿?”
兄妹俩互看一眼,异口同声的说:“我们想知道李芸的事儿,所有的。”
“……总算过来问了,”这种迟早的事儿李茗没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两人发现得太晚,不由摇头叹息道:“李芸是你们的亲娘,大哥和我嫡亲的胞妹。现在这个李芳是庶出的填房。”
果然娘并非是真娘啊!两兄妹再次对视,眼中暗含欣喜之意。
再继续听下去,心里却渐渐不是滋味。因为舒弘阳为什么会先后娶两姐妹,这是一个纠结的故事。
李芸生双胞胎时曾大出血亏了身子,之后就一直病怏怏的,没到两年就去了,留下一双嗷嗷待哺的幼儿。
听到此处妍冰就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随后又见小舅舅指着自己开始讲过去的故事,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俩突然没了娘,天天哭闹不肯吃东西,然后在亲戚吊唁时突然看见了李芳。”李茗看着妍冰叹了一口气。
随即继续说下去:“你们把李芳误当做是娘,不愿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最后你们阿爷没法子只能娶回家了事。其实李芳那时候已经与一位即将参加春闱的书生订亲,她不愿退婚,但几经波折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嫁了你们阿爷。”
发誓十五年内不告知双生子生母身份,即是当初李芳答应出嫁时提出的条件,说是既然当作生母看待,就别让她背负继母名头。
原来如此!难怪她经常觉得李氏看自己的眼神像是暗含恨意,果然没弄错,毁了她的人生能不恨么?
严格说来一个是不知道能不能中进士的读人,这边阿爷却是前程似锦的军官,家中长辈选了后者也无可厚非。
只是夫妻两年龄差距巨大,想来这便是李氏的心结所在,她一准儿是个喜欢文质彬彬翩翩少年的!这一点,确实是受了委屈。
李茗的故事讲得平铺直叙没什么补充说明,三言两语就为兄妹俩打消了疑惑。
他爆的料却让妍冰如立龙卷风之中,思绪凌乱无比,她总觉得自己得有个什么重要的问题需重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
正琢磨着,荣家兄弟敲登门来拜长辈。
因李家姻亲遇丧事,又想着兴益、妍冰兄妹肯定在场,因而他俩即便在节庆时也未穿红衣,文渊身着石青竹节纹长衫,淡淡的灰绿配着腰间青玉佩看着素净而雅致,体弱的文衡则裹着镶貂裘的茶色团花纹夹袍,整个人圆了一圈,难得显出憨态可掬貌。
拜见李家尊长后,祖父挥挥手让“孩子们自去玩吧”,众小辈便去了花厅喝茶闲聊。不多久,小舅舅庶出的女儿李漫漫推说要练琴并未久待,表兄李琰及第后又过了吏部关试已任集贤殿校书郎,他同几人谈笑一阵也说约了同僚联络感情先行一步。
“哎,总算走了,我有重要话要讲!”待两人一离开,妍急吼便告知了荣家兄弟“娘不是亲娘”这一爆炸消息。
随后就见到文渊沉思琢磨了半晌,忽然蹙眉道:“之前那案子我总觉得有一处不妥,推不通,如此一来却是顺了。你们长兄兴盛很可能只是帮凶,饮食中用毒这种做法更像是后宅妇人手段。”
“……”妍冰顿时无语,心道这事儿还有完没完?
还没等她回神,却又听文渊继续思量着提醒道:“这回要想再翻案估计很难寻到证据,一时半会儿行不通。前几日我从族叔处却听了个消息,说是蜀地依旧不太平,天家多半会在年底让你们阿爷夺情起复。若无意外,你们不就得独自和疑犯朝夕相处至少一年?”
说话间,他不由流露出满腔担忧,一双深邃眼眸直直看向妍冰,倒把她也唬得心里一揪。
毕竟是孝期,若无特殊原因不可能在亲戚家常住。
自己俩人并非李氏亲生,她本就暗暗怀恨,如今又搞得她小冤家被判了绞刑,如此再同住一屋檐下又无阿爷庇佑,果然相当危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