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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雪歌气息变得短促,觉得内劲像又提不上来。.
他咬牙鼓起勇气,两手微颤地探去扳她的双肩。
伍寒芝没有抗拒,顺从他的力气转过来面对他。
“芝儿……”一看,他的心也如她此时的脸蛋,被泪浸润得湿淋淋。
捧着她的泪颜,他一下下替她拭净,沙哑求着——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跟孩子,之前没把握能过得了这关,毕竟事闹得太大,引来正邪两派夹击,但舍了一次实在太痛苦,我、我没办法再舍了,外头的事我会安排好,我发誓一定会弄妥善,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不要休掉我、不要写什么‘放夫书’,还有……欸,你别哭啊……”
都说坐月子的时候不能掉泪,易损目力,但伍寒芝实在忍不住。
听他说起出身,提起年少不堪回忆的往事,眼泪已掉个没完。
即便多少能猜出他的心意,但亲耳听他说出那些残酷的事实,震得她心魂疯狂颤抖,眼泪更不受控制。
“呜……可你、你那时说,孩子与你无关,你怎能那样说?怎能?!”就那句话最最伤人,让她真的很痛很痛。
她一手握拳槌打他的肩头和胸口,双眸和鼻子都哭红。
邬雪歌根本不记得当时欲断她念想时,自己都说了什么混帐话。
毕竟太过混帐,说出口后自然就拒绝记住,不愿再想。
此时被妻子挑明出来,面对指责,他无话可说且无路可逃,即便有路他也不逃的,最终硬颈一垂,将颓丧的脸埋进她怀中,与襁褓里的娃儿小脸贴在一块。
“随便你怎么罚,拿刀砍我也可以,但拳头不好,会槌痛你的,还有,再怎么罚也没有休夫这种处罚。”声音很闷。
“‘放夫书’是双方和离。”
“也没有和离。”声音更闷。
伍寒芝推推他的肩头,他耍赖不肯抬起,她没再硬将他推开,因她发现袖上的布料有一小块被渐渐濡湿了,是他的泪。.
其实早就心软,在他做了那么多之后,要不也不会把他从道观带回来,更不会日日夜夜与他同榻而眠,静静守着。
暗暗叹了口气,她抬起适才握拳揍他的那手,这一次,她摊开柔软掌心,放在他乱糟糟的发上顺毛般揉啊揉。
第10章(1)
邬雪歌真没想到自己能陪着妻子坐月子。
被带回伍家堂,在熟悉且暖心的气味中醒来,见妻子愿意听他解释,甚至愿意任他耍赖皮,尽管外边的事还需收尾断绝后患,他却想这样赖下去,以疗伤养病为理由,吃得好睡得香,哪里都不去。
此时回想,离开西海大庄这大半年来,他都不知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餐风宿露不说,成天不是打就是杀。
自诩是正道的挑战者还好说,顾着正道的面子一切按江湖规矩来,麻烦的是那些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连他在野外挖个坑、拉个屎都要被偷袭。
每当那时都会令他异常悲愤。
想说吃都已经吃不好了,连拉屎都不让他拉顺些,忿恨一起来,下手往往不留情,有几个被他绑成粽子、系了条树藤甩下峭壁悬崖,也不知是否自行脱困了?抑或已晾成人干?
这样血腥不道德的“屎事”他自然不会跟妻子提及,但他实在不知那个无聊就来露个脸的贼老头是不是跟妻子私下说了什么,总觉得妻子尽管肯理他了,仍有些闷闷不乐,像藏着什么心事。
之后,孩子喝满月酒的这一天到来。
盟主老大人来访伍家堂,还送了不少古怪玩意儿给孩子。
他逮到机会,将老盟主揪到后院水渠边就问了。
老人家端得无比义正严词道:“老夫这张嘴守得可严实了,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都是有条有理。你自个儿闯下祸事,惹得媳妇儿不痛快,还想拖个人下水,天容你,咱都容不得你。”
邬雪歌火爆了——
“容不得我?是我容不得你才是!你敢说这些年江湖上黑白两道全追着我跑的事,武林盟没在后头推波助澜?我人在西海药山的消息一出,你敢说武林盟没满天放信鸽地昭告天下?别忘了还有冥教那件活儿,明明是你中原武林盟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跟对方争地盘,都不知暗中使了多少劲儿,竟让那十个冥教高手拿我作筏子,以为拿下我就是打了武林盟脸面,拿下我就能当上冥教教主,你敢说哪件不是阁下手笔?”
姜是老的辣,盟主老大人被念得不痛不痒,还能捻着美髯呵呵笑。,
“这个局一开始你就看得真真的,但你最后也甘心情愿往下跳了,欸,你说能怪谁?咱可没逼你,你还是能避开的,可你没有,为何?”
邬雪歌心里清楚。
他之所以往局里跳,是因贼盟主打蛇打七寸,掐住他的软肋。
妻子就是他的那根软肋。
而被人清楚指出,且还彻底利用了,会痛快才怪!
蓝瞳瞪得都冒青火了!
盟主老大人持续心情大好中,很仁义地道——
“拿你当枪使,你以一敌十,一口气铲了冥教百年根基,咱也很感佩啊,这不,在你奄奄一息之际把你救走,见你昏迷到不行了还要念叨着媳妇儿,那个心疼啊,只得特意上西海大庄寻你媳妇儿过来,你也知道的,女孩子家见到伤的、病的、残的,妇人之仁就会油然而生,瞧瞧,如今都跟媳妇儿合好了不是?啧啧,不过咱还是得说上一句啊,你这样胡来,把阿芝那孩子气到肚里的娃子都掉出来,这一点老夫可不敢苟同。”
“那还全是我的错了?!”邬雪歌气到发抖。
“耶?瞧你这话说的!不是你的错,难道是咱的错?所谓不教而杀谓之虐,老夫扪心自问,绝对没有虐你的,当初可都明明白白知会过你,要你三年一度回武林盟亮相,若不遵行,别怪老夫心黑手狠,你当我的话是乱风过耳是吧?”盟主老大人一脸鄙夷,再次啧啧出声。“再有,都有阿芝那么好的媳妇儿,还跟其他女子藕断丝连的,莫怪你家媳妇儿不开怀。”
邬雪歌一吼。“我跟谁藕断丝连了我?!”
盟主老大人用力点头。“肯定是有的,要不然你家媳妇儿不会找咱旁敲侧击,想问问你那个小师姊的事。细想想,当年还是这位玉镜山庄的元小师姊跳出来求你,你才手下留情,可见情分不一般啊不一般,还强辩呢。”
说完摇摇头叹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闻言邬雪歌如中巨锤,褪得眼冒金星。
头上原顶着一片火海,刹那间被灌顶的冰水“沙——”地一声全淋灭了。
盟主老大人还多补了一刀,慢吞吞道——
“咱可啥话都没说,要你媳妇儿自个儿问你去,她心里在意,可又没问,还迟迟不问,这事儿就大了,你以为呢?”
邬雪歌以为……以为自己就是个蠢的!
他怎会以为如今事情过去,当时为断她念想、冲着她胡言乱语的那些伤人言语也能云淡风轻地跟着揭过去?
他到底都乱七八糟说了哪些违心之论?
岂知不努力想不知道,一使劲儿地想,光记起几个片段已吓得他脸色发青。
谁还有闲工夫理贼老头,转头回身,立时奔回妻子身边。
只是大伙儿喝孩子的满月酒喝得正热闹,他找不到好时机开口,一直憋啊憋的,憋到晚上回房已满脸胀红,却不是喝酒喝红的。
由于伍寒芝决定亲喂娃娃,家里请的乳母仅是来帮忙看顾孩子,如今已出月中,伍寒芝能亲自照顾娃儿的时候多了些,于是房里多出一张围着木栏的小榻,此时孩子就安静地躺在小榻里。本以为睡着,部雪歌一靠近,两颗与他眼瞳相似却蓝得更澄澈的大眼睛骨碌碌对他转。
“大妮……”他喊着娃儿的乳名,探臂将娃娃抱起。
大伙儿都说是只胖娃娃,可他就觉得好忻小。
尤其当他扶着娃儿的小脑袋瓜与母体分离时,那时孩子微蜷成一球,他只张五指就能完整将娃娃托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