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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玉吃了一惊,道:“吵架还要找我评理!?”
“自然,打个比方吧,董昌的孙子与楚烟砂的孙儿打了一架,他们因此闹上朝廷,你怎么评,怎么判?怎么安抚……若是不出人命,也就算了,顶多他们之间有个隔阂,若是出了人命,必然牵绊到刑责,你又该如何做,才能让两位功臣都不寒心……”
“……”李君玉目瞪口呆,道:“……这,这也许不可能不寒心吧。.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公正。”
李君玉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她突然之间呆掉了,仿佛怎么做都是错,都不可能不为难,然而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枉顾公正。
看她一脸纠结。沈君瑜道:“慢慢学吧,御下之道,有时候需要一点心计的。”
李君玉叹了一口气,道:“还是战场上的事简单。刀是能看得见的刀,伤也是能看得见的伤。我真的怕处理不好,让他们心里彼此有了隔阂,心中也有了伤口。都是战场上一起拼杀过的兄弟,怎么在战场上时可以以后背相托,而回到朝堂之上就变得复杂了呢……”
“因为在战场之上,是个人,可是回到家族,回到朝堂,牵涉的人太多太多了,人不是个人,而变成了家族中的人,朝堂中的臣子,丈夫,父亲,祖父,甚至曾祖父,别人的利益相关体,别人的敌对……”沈君瑜道:“这些得要学会慢慢处理,你那一套快马斩乱麻的办法可能就行不通了……到时候,可一定要沉住气,莫要将事情弄的更糟。”
他握住她的手,道:“慢慢来吧,我陪着你慢慢学。”
李君玉道:“……好。幸而有你,不然真要难死我了,我这脑子哪是当皇帝的料啊,听你一说,竟是无比的难。.”
沈君瑜笑着道:“其实也没那么难,你有一双慧眼识人的眼睛,只这一点,就够了……”
李君玉道:“有你真好。”她变沮丧为高兴,笑着道:“反正有你呢,夫妻一心,其利断金。”
沈君瑜哭笑不得。
她躺入他怀里,闭着眼睛,喃喃道:“这一刻,是我梦寐以求的,无时无刻想要的时刻,终于等到了……”
沈君瑜搂紧她,两人像个连体婴儿,粘乎乎的。
“……君瑜,我想去千机门,亲自拜一拜你的师父,亲自向他老人家提亲……”李君玉道:“让他在天之灵知道,以后他的徒儿就全靠我了……我会照顾你的,君瑜。”
沈君瑜道:“好。上一次王妃说过,慕容大人也想去,不若便一道去。”
李君玉笑着道:“母亲说的不错,我任性要将你留在世俗之中,总要……给千机门一个交代。”
沈君瑜亲了亲她的额头,眼神温柔似水,道:“好,我也想将你给师父看看。”
李君玉喜不自胜。
两人现在天天能腻在一起,感情一日千里。如同世间亲密无二的婴儿,整日的不分你我。
守在门口的墨砚叹气,十五走了过来,道:“……看这样子,以后怕是很难再见到门主了。唉。战事估计也就这一二年间彻底能结束了,咱们千机门的使命也将完成了,届时便是与门主告别之时,到时再相见就难了……”
墨砚道:“我会留下来的,与门主一起。我自小就从没离开过门主,若是一个人回了千机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也好,你与明路他们留下来,我们回到山门也放心……”十五略有点失落,惆怅不已。.
两人对着帐蓬叹气,“有史以来第一回,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了公主可真是将千机山都给掏空了,可是,现在更是将门主都给搭进去了,哎。你说这是好是坏啊……”
墨砚道:“门主其实很喜欢公主的,喜欢她的活泼,她的活力四射,她总是跑跑跳跳,停不下来,这一切,都是门主所没有的,门主太静了,所以上天看不过去,给了公主到他身边,我倒觉得是好事,一开始门主确实是挺烦的,在理智与感情中找不到平衡,可是他现在找到了,而且很开心。我喜欢现在的门主的样子,像个人……以前,总觉得飘飘然便能驾鹤西去了,这样清清冷冷的,有什么好,太寂寞了,现在的门主不仅沾满了烟火气,而且还学会吵架了,多好……”
“喜欢什么人,身上也会沾染上一些那个人的习气,门主越来越像公主了,学会像她一样直接的思考,直接的表达,这样其实真的很好……”十五笑着道:“算了,反正我是要回千机山的,十六骑护的位置,总要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况且还要守护新的门主。这是使命……”
两人看着天空挂的星幕,微微笑了。
天涯何处不相逢,又何处不充满了离别愁绪呢?!
作为人,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是珍惜现在的时刻了。
军营中到处充满着欢快的气氛,三日后,大军回转时,他们的欢快终于到达鼎盛。
他们围着无数的珍宝而欢呼,围着带回来的几千个俘虏而欢叫。
俘虏们都是贵族,一个个吓的不轻,尤其是看着中原人如狼一样的绿眼时,吓的啜泣而瑟瑟发着抖。
士兵们依旧记得李君玉的叮嘱,一定要善待这些俘虏,因为他们都是能换成钱的啊,所以对他们无比的小心,然而这样的笑脸,总是被俘虏们当成是披着狼皮的恶意的笑,更加恐惧了……
肖铮与文轩,齐王与黄纲等诸将,都来一一拜见李君玉,一排几十个人,充满豪气,俱都跪拜下来,道:“参见公主!”
李君玉忙将他们扶了起来,笑着道:“快快请起,都起来!”
众人喜气洋洋,喜滋滋的起了身。
“此次齐王功不可没,王叔,请上坐!”李君玉笑着道。
齐王道:“不敢,公主请坐,诸位将军才是功臣,臣哪里敢居上功?!万万不敢……”
“齐王当坐得,”文轩笑着道:“齐王当初能有此魄力令齐地百姓免遭战火,这一功劳,诸将都比不得齐王爷高义,自然当坐得。况且此次出使戎族,更是劳苦功高,更能坐得。”
齐王见他真心夸赞,便道:“那臣便托大坐了,多谢公主隆恩。”
“你们也都坐吧,”李君玉笑着道:“齐王叔,虚的我也不多说了,以后你就好好的在朝中当差做事,过去的事我们都不提,也不甚在意,只望王叔能展其智,为百姓,为朝廷谋些福祉。”
齐王忙道:“是,公主所言,正是臣之所愿。”
李君玉见他眼眶微红了,知道他是个极具大智慧,并且知足的人,心中更生敬意与赏识,说了一番,便与诸将准备犒军事宜。恰此时王成也匆匆的赶到了。一时间,军营中沸反盈天,当晚便有酒肉发放下来,全军中都燃起篝火,大碗喝着酒,大碗吃着肉,有些军士又跳又唱,在军营中又闹又笑。
娘子军与童子军的人也都坐在一起,却完全没有隔阂,大家都在为战争的胜利而庆祝着,有些人因为死去的同袍,以及对胜利的喜悦和将要回乡的思念,而热泪盈眶。
文轩连夜清点了战利品的价值,然后留下七成,剩下三成,全部折成银钱发放下去了。
不少兵士捧着银钱,又哭又笑,有家人尚在的,有钱能养家人,没有家人在的,他们想要攒钱娶亲,回家务农,有些小娘子,也红了眼眶,大部分在军中的娘子军,皆是没有家人儿女和一切亲人的女子,若非如此,她们也不会沦落到军中冲锋陷阵。
然而,能到军中来的,大部分都是性情极为坚韧的人,她们似乎对嫁人一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大部分娘子喝了一碗酒,红了眼眶,道:“等退役下来,我便立个女户,招个郎君,好好过活,不嫁人去别人家受什么鸟气,”否则就真是辜负自己在军中所经历过的一切了。
想到那些死去的娘子军中的同袍,许多人都哭出了声来。
许多娘子军都表赞同,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在军营中培养了她们十分坚韧的性格,尤其是李君玉的典范在这里,她们从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她们只知道,绝不能让公主丢脸。
她们更知道,她们依旧是不容于世的,可是公主至少给了她们生活的选择和希望。
就算退了役,她们只要不自己作死,日子都绝不会难过到哪儿去,她们虽是女子,可是力气现在也不输于男人,只要立得住,哪里都不会受欺负,普通男人还真欺负不了她们。
她们并不担心自己退役后生活顺不顺,因为只要脑子没有问题的,基本都没有生活艰难的可能。
她们现在伤心的只是,那些死去的同袍,她们,或是他们……有些没有家人的,发了大量的抚恤金,也没有人收了。
一时间兴奋过后,大家都哭的不能自已。
文轩听着下半夜恢复下来的安静到啜泣的哭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